第3章

长安城的盛夏,白昼总是亮得晃眼。蝉鸣在道旁浓密的槐树荫里声嘶力竭地鼓噪,交织着市井喧嚣的洪流,扑面而来的是蒸腾的热气、汗味、脂粉香、刚出炉胡饼的焦香、以及牲口粪便混合着尘土的气息。燕蛮蛮顶着一头被汗水濡湿、倔强翘起的碎发,紧紧跟在父亲燕北归那铁塔般的身影后面,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迈开两条小短腿,试图跟上父亲巡街时那种龙行虎步的节奏。

燕北归今日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窄袖劲装,更衬得肩宽背阔,腰间挎着的佩刀随着步伐沉稳晃动,刀鞘上磨损的痕迹无声诉说着沙场征伐。他步子极大,每一步踏在青石板路上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面微颤。所过之处,拥挤的人潮如同被礁石劈开的水流,自动向两侧分开一条通道。小贩的叫卖声、妇人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追逐声,在将军经过的瞬间,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敬畏的目光,带着好奇,更多地落在将军身后那个穿着火红短打、像个小尾巴似的小身影上。

“爹!你慢点!”燕蛮蛮喘着气,终于忍不住抗议,小手拽了拽父亲垂下的衣角,“我腿都要走断了!”

燕北归停下脚步,转过身,虬髯密布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女儿汗津津的脑袋:“这就累了?当年你爹我跟着老帅追击北狄狼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马都跑死了三匹!这点路算什么?巡街,让你见识见识长安城的太平景象,也是咱燕家职责所在!” 他声音洪亮,引得周遭行人纷纷侧目。

燕蛮蛮撇撇嘴,杏眼却亮晶晶地扫视着热闹的街道。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围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妇人;耍猴的艺人敲着铜锣引得阵阵哄笑;热气腾腾的蒸笼掀开,露出白胖胖的包子……一切都新鲜有趣。她目光一转,下意识地投向街角通往西市口的那条岔路——昨天约好的“老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猛地炸开!

“让开!快让开——!”

“马惊了!马惊了——!”

惊恐的尖叫撕裂了喧闹的市声,瞬间拔高,带着末日降临般的绝望。

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轰然向两旁溃散。只见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和菜筐的巷口里,如同冲出一头失控的洪荒猛兽!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双目赤红,口鼻喷着白沫,鬃毛狂乱地飞扬,四蹄疯狂地刨打着地面,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它拖着一辆歪斜欲倾、空无一人的板车,车辕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马背上没有骑手,只有无边的惊恐和狂暴支配着这头畜生,让它横冲直撞,直直朝着燕北归父女二人所处的街道中央碾来!

铁蹄翻飞,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挡路的空箩筐被踢得粉碎,木屑菜叶漫天飞溅。人群的尖叫和哭喊声浪般涌起,混乱推搡,场面瞬间失控!

燕北归浓眉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大手一探,闪电般将身后的燕蛮蛮牢牢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然按上了腰间佩刀的刀柄!虎目圆睁,死死锁住那匹失控疯马的来路,浑身肌肉绷紧,一股沙场悍将的凛冽杀气骤然爆发!他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只待那疯马冲近,便要拔刀斩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匹疯狂的惊马和如山岳般挡在前方的燕北归吸引之际——

燕蛮蛮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了惊马冲出的巷口侧后方!

那里,站着一个人。

月白色的细棉长衫,在混乱的烟尘和刺目的阳光下,干净得像一片误落尘埃的云。沈砚!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钉在了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串刚从小贩那里买来的、红艳欲滴的糖葫芦。那张总是带着点书卷气的安静小脸,此刻褪尽了所有血色,苍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他清澈的眼眸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映着那匹疯狂逼近、鬃毛飞扬的巨兽,以及巨兽身后拖拽着的、发出死亡尖啸的板车阴影!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忘了尖叫,忘了逃跑,只是呆呆地站着,手里的糖葫芦簌簌发抖,鲜红的糖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尘埃。

他吓傻了!彻底吓傻了!像一只在猛虎利爪下忘记了飞翔的雏鸟。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焦急和愤怒的火焰,“轰”地一下直冲燕蛮蛮的头顶!比她自己面对惊马时还要强烈百倍!那呆子!那个连毽子都躲不开的小书呆!他会被踩死的!

“沈石头——!” 燕蛮蛮几乎是嘶吼出声,稚嫩的童音因为极度的惊怒而劈了叉。

身体比脑子更快!

她像一枚被点燃了引信的小炮仗,猛地从父亲宽阔如山的背后弹射而出!小小的红色身影,在混乱奔逃的人潮中,逆流而上!目标不是那匹惊马,而是吓傻在巷口、即将被死亡阴影吞噬的沈砚!

“蛮蛮!” 燕北归的怒吼在身后炸响,充满了惊愕和担忧。他拔刀的手势因女儿的突然冲出而一顿!

燕蛮蛮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苍白的、呆立的身影。距离在脚下疯狂缩短!

惊马挟着腥风和死亡的轰鸣,距离沈砚已不足三丈!那巨大的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飞扬的尘土扑打着他的衣袍。他甚至能看清马鼻中喷出的灼热白气!

“呆子!趴下!” 燕蛮蛮目眦欲裂,拼尽全力尖叫。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沈砚似乎被她的尖叫刺穿了恐惧的屏障,身体猛地一震,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呆滞。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不堪地向旁边扑倒!

然而,还是太慢了!疯马的前蹄已然扬起,带着踏碎一切的力量,眼看就要落在沈砚扑倒时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后背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如同爆竹炸裂的鞭响,骤然撕裂了空气的嗡鸣!

一道乌黑的影子,带着凌厉无比的破空尖啸,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越过沈砚扑倒的身体上方,狠、准、稳地缠上了惊马那只高高扬起、即将踏落的前蹄脚踝!

是燕蛮蛮腰间那条从不离身、浸透了汗水、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牛皮短鞭!

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两只小手死死攥住鞭柄,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向侧面一拧、一坠!全身的重量和爆发力,瞬间通过鞭子传递过去!

“唏律律——!” 狂奔中的惊马骤然失去平衡,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长嘶!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一拽,轰然向着侧前方踉跄栽倒!沉重的板车在惯性作用下猛地甩尾,车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轰隆一声侧翻在地,溅起漫天尘土!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鞭身狂猛地反噬回来!

“唔!” 燕蛮蛮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拽着她的手臂,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甩了出去!

天旋地转!视野里是翻腾的尘土、破碎的阳光和无数惊恐扭曲的面孔。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试图护住要害。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后背和肩膀重重地撞在街边一家店铺坚硬的青石台阶棱角上!剧痛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皮肉,沿着脊椎和肩胛骨疯狂蔓延!她小小的身体被弹开,滚落在地,沾满尘土。右手掌心传来火辣辣的、钻心的刺痛——那是皮鞭被巨力瞬间抽离时,粗糙的鞭柄在她娇嫩手心狠狠撕裂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鞭柄和她的手指。

尘土弥漫,遮蔽了小半条街道。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蛮蛮!” 燕北归如雷霆般的怒吼炸响,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和滔天怒火。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几步就跨到女儿身边,巨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他小心翼翼,却又因惊怒而动作有些粗鲁地将蜷缩在地上的小红团子一把抱了起来。

“伤哪儿了?告诉爹!” 燕北归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双能生撕虎豹的大手,此刻却轻柔得近乎笨拙地检查着女儿的身体,目光触及她掌心和肩背衣衫上迅速洇开的血迹时,瞳孔骤然缩紧,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另一边,沈砚惊魂未定地从尘土里抬起头。他扑倒的位置离惊马倒地处极近,飞扬的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月白色的衣衫沾满了灰渍,额角也被飞溅的石子擦破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侧翻的板车、痛苦嘶鸣挣扎却因蹄子被缠而无法起身的惊马、以及……被燕将军紧紧抱在怀里、小脸煞白、右手鲜血淋漓的燕蛮蛮。

是她……救了他?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残留的恐惧迷雾。是她!那个总是凶巴巴、抢他糖葫芦、打掉他牙齿的燕蛮蛮!是她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用鞭子……她流血了!那么多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愧疚、后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揪心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沈砚。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双腿却软得如同面条。目光死死地粘在燕蛮蛮那只流血的小手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小姐!我的儿啊!伤得重不重?快让娘看看!” 一个焦急中带着爽利的女声穿透混乱的人群。一辆装饰简朴却大气的青幔马车疾驰而来,尚未停稳,车帘便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绛紫色劲装、发髻高挽、面容英气明媚的妇人利落地跳下车,正是燕蛮蛮的母亲,昔年也曾随夫征战沙场的女将——秦红玉。她一眼就看到丈夫怀里女儿掌心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眼圈瞬间就红了,几步抢上前,一把从燕北归怀里“夺”过女儿,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蛮蛮!娘的蛮蛮!伤着骨头没有?疼不疼?”

她动作麻利地检查着女儿的伤势,看到掌心那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的口子,以及肩背衣衫下隐隐透出的青紫瘀痕,倒吸一口凉气,一边迅速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衬衣角给女儿包扎止血,一边忍不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让你带她出来!这就是你说的见识太平景象?!”

燕北归被妻子瞪得讪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狠狠瞪向那匹还在挣扎的惊马和翻倒的板车,吼道:“给老子查!这马是谁家的!惊扰街市,伤我女儿,老子扒了他的皮!”

就在这时,另一辆更为精致、装饰着清雅竹纹的翠幔马车,也缓缓停在了混乱现场的边缘。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玉镯的手轻轻掀起一角。一位穿着天水碧云锦长裙、发髻一丝不苟、插着点翠步摇的贵妇人探出半张脸。她面容姣好,气质清冷端方,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正是沈砚的母亲,丞相夫人苏清芷。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自家儿子身上。看到沈砚满身尘土、额角带伤、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苏清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心疼。但随即,她的视线便转向了被秦红玉抱在怀里、正被仔细包扎的燕蛮蛮,以及燕蛮蛮那只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苏清芷的嘴唇微微抿紧,脸上没有任何感激的神色,反而流露出一丝清晰的不赞同和……淡淡的责备。仿佛在无声地质问:若非你燕家女儿如此莽撞行事,我家砚儿何至于受此惊吓,还平白受了伤?她甚至没有下车,只是对着身边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侍女连忙下车,小跑到沈砚身边,将他搀扶起来,低声询问着。

秦红玉正全神贯注地给女儿包扎,眼角余光瞥见丞相府马车那纹丝不动的帘子和苏清芷那居高临下、带着疏离审视的目光,心头那股因女儿受伤而强压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她猛地抬头,毫不客气地迎上苏清芷的目光,一双英气的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装什么清高!要不是我家蛮蛮,你家那书呆子宝贝儿子早被踩成肉泥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呸!

苏清芷清晰地接收到了秦红玉那充满火药味的白眼,端丽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她也毫不示弱,隔着马车掀开的帘子,对着秦红玉的方向,同样冷冷地、带着矜持的厌恶,翻了一个极其标准、充满贵妇式鄙夷的白眼!随即,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她“唰”地一下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混乱和那个粗鄙的将军夫人。

两个母亲,一个抱着受伤的女儿怒火冲天,一个端坐马车内冷若冰霜,隔着弥漫的尘土和喧嚣,无声地完成了一次充满火药味的交锋——以互翻白眼告终。

另一边,沈砚在侍女的搀扶下,终于勉强站稳。他挣脱了侍女想要替他擦拭额角尘土和血迹的手,目光依旧紧紧锁在燕蛮蛮身上。看到她被母亲抱着,小脸埋在母亲颈窝,肩膀似乎还在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他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一步步,有些踉跄地,朝着那个方向挪过去。

燕蛮蛮其实并没有哭。掌心火辣辣的疼,后背也疼,但更多的是憋屈和恼火——恼火自己居然摔得这么狼狈,更恼火那个沈石头居然吓傻了!要不是他傻站着,自己怎么会冲出来,怎么会受伤?都怪他!

她正龇牙咧嘴地忍着疼,任由母亲包扎,忽然感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没好气地抬起眼皮——

是沈砚。

他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额角那道渗血的红痕在沾满灰尘的白皙皮肤上格外刺眼。他的月白长衫脏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乱了,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他微微喘着气,清澈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后怕、愧疚、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亮得惊人的东西。他看着她被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看什么看!” 燕蛮蛮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了,凶巴巴地瞪着他,试图用眼神把他戳穿,“都怪你!像个木头桩子!吓傻了吧?要不是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砚忽然动了。

他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向前跨了一小步,那只没有受伤、同样沾着尘土却依旧干净修长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把抓住了燕蛮蛮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劫后余生的冷汗,力道却大得出奇,攥得燕蛮蛮手腕都有些发疼。

燕蛮蛮愣住了,杏眼圆睁,剩下骂人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还有那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的、一种近乎恐慌的、执拗的力道。这……这呆子……居然敢抓她?还是主动的?

沈砚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低垂,死死盯着两人手腕交握的地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完成这个动作。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点气音,最终只挤出三个干涩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字:

“别…别哭。”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重重地砸在燕蛮蛮的心上。

燕蛮蛮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哭了!我才没哭!” 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放开!脏死了!”

可沈砚的手,却像生了根的铁钳,纹丝不动。他依旧低着头,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那只沾着血和尘土的小手传来的温热和真实的触感,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冰冷的恐惧。

秦红玉和燕北归都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秦红玉挑了挑眉,看着两个孩子交握的手腕,再看看沈砚那副豁出去般的、近乎悲壮的侧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燕北归则浓眉紧锁,看着沈砚那只“胆大包天”抓着自家闺女的手,眼神不善,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尘土渐渐落定,惊马已被赶来的巡城卫制住。街市上的混乱在慢慢平息,但围观的议论声却越来越高。

燕蛮蛮挣了几下没挣脱,反而扯得自己受伤的右手更疼了。她看着沈砚低垂的、沾着灰的侧脸,和他那只死死攥着自己的、冰凉又滚烫的手,心里那团暴躁的火气,不知怎么,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笨拙的“反握”浇熄了大半。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的、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悄然滋生。

她撇撇嘴,终于不再挣扎,任由他抓着,只是嘴里依旧不饶人地小声嘟囔:“……沈石头,你胆子也太小了。” 声音却没了刚才的凶狠,反而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