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剑池的夜总是比别处更黑。
残月躲在云层后,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勉强照亮池边堆积如山的废剑。牧青蹲在池沿清洗工装,指尖刚碰到水面,那株零号灵根的嫩芽便轻轻颤了颤 —— 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连淬剑池底的灵根碎片都透着股焦躁的意味。
“哗啦。”
水面突然翻起一阵银浪,一道流光破水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气直扑他面门。牧青下意识地后翻,腰间的砍柴刀已握在手中,却见那道流光落地化作只半尺长的银狐,浑身毛发如月光织就,九条蓬松的尾巴正警惕地扫着地面。
是白晚照。
银狐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夜里亮得惊人,正是那日在渔村拽着他逃亡的少女。她没化作人形,显然是怕惊动旁人,只是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牧青的裤腿,随即张开嘴,吐出一枚巴掌大的鳞片。
鳞片通体雪白,上面布满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是用月光刻成的符咒。牧青刚接过鳞片,指尖便传来一阵灼烫,仿佛握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正想询问,鳞片上的纹路突然亮起,竟在黑暗中投射出三道猩红的光点,像三双择人而噬的眼睛,死死钉在西北方向的山坳里。
“灵商盟查到你在太初剑宗了。” 白晚照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股压抑的急促,“那是血秤卫,灵商盟最狠的杀手,专替玄霄天收割灵根。上次渔村的事,就是他们干的。”
牧青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认得那几道杀气的味道 —— 与那晚刺穿老村长胸膛的黑气同源,与抓走神童小妹的锁链同味。他握紧砍柴刀,掌心的零号灵根突然发烫,嫩芽顶端的叶片竟泛起淡淡的金色。
“他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零号灵根会吞噬其他灵根,每次动用都会留下特殊的灵力波动。” 白晚照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我本该早点提醒你收敛气息的。”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传来衣袂破风的锐响,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树梢,落地时激起的尘土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为首的黑衣人戴着青铜秤砣面具,腰间挂着枚血色令牌,正是那日血洗渔村的卫队长。
“找到你了,零号灵根的宿主。” 卫队长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交出灵根,可留你全尸。”
另外两名血秤卫已呈犄角之势包抄过来,他们手中各握着三根银色的针管,针管里泛着幽幽的绿光,针尖闪烁着淬毒般的寒芒 —— 正是牧青刻骨铭心的 “夺根针”。
“上次让你逃了,这次可没那么好运。” 左侧的血秤卫狞笑着抬手,三根夺根针如毒蛇出洞,直刺牧青的丹田,“这针能吸尽你全身灵根,让你变成比废人还不如的枯骨。”
牧青却突然笑了。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将掌心的零号灵根暴露在针尖前。白晚照在他肩头急得直跺脚:“你疯了?!”
“嗡 ——”
夺根针扎入掌心的瞬间,零号灵根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株寸许长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根须如蛛网般缠绕住三根针管。血秤卫正想催动灵力吸扯,却发现针管里的绿光竟逆流而上,顺着针尖涌入牧青掌心,连带着针管本身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怎么可能?!” 卫队长失声惊呼。
“咔嚓,咔嚓。” 三声脆响,三根夺根针竟在零号灵根的吞噬下寸寸碎裂,化作银色的粉末飘散在空中。牧青摊开手掌,那株嫩芽已长到半尺长,叶片上还沾着点点银光,像是刚饱餐一顿的凶兽。
“零号灵根能吞噬法器!” 右侧的血秤卫脸色惨白,“队长,用困灵阵!”
卫队长猛地从怀中掏出三张黄色符箓,往地上一甩。符箓落地即燃,化作三道血色光幕,将牧青困在中央。光幕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婴儿虚影,他们的四肢被锁链捆着,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啼哭 —— 这阵法的阵眼,竟是用数百个婴儿的灵根碾碎后绘制的!
“你们连婴儿都不放过?!” 牧青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想起渔村被掳走的小妹,想起那些在灵根黑市笼子里的孩童,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从丹田直冲头顶。
“凡人生来就是灵根的养料,有什么可惜的?” 卫队长冷笑,“这困灵阵用三千婴儿灵根炼制,专克各种异灵根,你就乖乖……”
话未说完,牧青体内的零号灵根突然暴涨,金色的藤蔓冲破他的衣袖,如狂龙般撞向血色光幕。那些婴儿虚影碰到藤蔓,竟像是找到了归宿,纷纷化作光点融入其中,光幕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 卫队长目眦欲裂,“我的阵眼!”
牧青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他操控着藤蔓如鞭子般抽向三名血秤卫,藤蔓上的倒刺刚触碰到他们的皮肤,便顺着毛孔钻入体内。血秤卫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们体内的灵根被藤蔓强行拽出,在半空中挣扎成扭曲的光团,最后被零号灵根吞噬殆尽。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名血秤卫已化作三具干瘪的尸体,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标本。
白晚照化作人形落在牧青身边,看着满地干尸,脸色苍白如纸:“你闯大祸了。血秤卫是玄霄天直接管辖的杀手,你杀了他们三个,等于打了玄霄天的脸,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牧青却没听她说话。他蹲下身,从卫队长腰间解下那枚血色令牌,令牌背面刻着繁复的云纹,纹路走势诡异而熟悉。他皱着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顾长庚佩剑的剑鞘 —— 那上面的纹路,竟与令牌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你看这个。” 牧青将令牌递给白晚照。
白晚照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太初剑宗的‘镇岳纹’,只有内门核心弟子才能使用。血秤卫的令牌上怎么会有这个?” 她猛地抬头看向牧青,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你是说…… 顾长庚和灵商盟有关系?”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淬剑池的水面泛起诡异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池底苏醒。牧青握紧手中的令牌,掌心的零号灵根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一个残酷的可能:顾长庚带他看崖壁血字,或许不是为了合作,而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细。
“太初剑宗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白晚照将令牌扔回尸体上,“我得立刻回天妖城报信,你自己小心,尤其是那个顾长庚 —— 妖族的情报说,他最近频繁出入幽冥司,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交易。”
话音刚落,她已化作一道银芒消失在夜色中。
牧青站在原地,望着血秤卫的尸体,又看向顾长庚居住的内门方向。月光终于从云层中挣脱,照亮了淬剑池底那些闪烁的灵根碎片,也照亮了他眼中越来越深的疑虑。
他不知道,此刻在太初剑宗的最高处,玄机子正站在观星台上,透过水镜看着这一切。他身后,顾长庚垂手而立,白衣上沾着未干的血迹。
“做得好。” 玄机子转过身,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借刀杀人,既测试了零号灵根的能力,又能把玄霄天的怒火引到牧青身上,不愧是我看中的弟子。”
顾长庚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那接下来……”
“等他再成长些。” 玄机子抚摸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零号灵根要养到能补天的程度,还需要更多的‘养料’啊。”
水镜中,牧青正将血秤卫的尸体拖入淬剑池,池底的灵根碎片突然疯狂涌动,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哀悼。那些碎片缠绕住尸体,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三具尸体便被啃噬得只剩白骨,与池底的枯骨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