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溶洞的石笋还在滴落着带着灵根腥气的水珠,传送阵的红光已如活物般舔舐着洞顶。牧青刚跟着师萝衣冲到密道入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甲胄摩擦声,紧接着是石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 —— 数十名归元仙宫的内门弟子鱼贯而入,手中长剑泛着凛冽的寒光,剑尖直指灵商盟的青铜面具老者。
“拿下灵商盟叛逆!” 师萝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身银白色的战甲,眉心的朱砂痣在传送阵的红光映照下,竟透出几分血色,“奉宫主密令,查封黑市,解救被掳修士!”
被零号灵根藤蔓缠住的老者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让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簌簌坠落:“哈哈哈!圣女?好一个大义灭亲的圣女!” 他突然转头看向溶洞入口,声音陡然尖利,“你以为师玄那老狐狸真不知道你私通逆修?他早就等着看你亲手把这零号灵根送到玄霄天去了!”
牧青心头猛地一沉,顺着老者的目光望去 —— 溶洞入口处,一道紫色身影正缓步走来,身后跟着百名披坚执锐的卫队修士,每一步落下,地面的传送阵纹就亮起一分,仿佛连大地都在为他臣服。
来人正是归元宫主,师萝衣的父亲,师玄。
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模样,紫色道袍纤尘不染,手中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只是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寒意。“萝衣,为父教过你,做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溶洞,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师萝衣所有的伪装。
“爹?” 师萝衣浑身剧震,银甲下的肩膀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与记忆中重合的脸 —— 小时候教她画符的父亲,在她筑基时亲手为她戴上玉佩的父亲,此刻正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看着她,“您…… 您早就知道了?”
师玄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她,精准地落在牧青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零号灵根,果然名不虚传。” 他缓缓抬手,指尖指向牧青,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温和,“萝衣,拿下这逆修,把他交给玄霄天的大人,你就能得到‘仙位’,成为下一纪元的执掌者,比这小小的归元仙宫圣女尊贵万倍。”
周围的卫队修士纷纷举起长剑,剑尖的寒光在牧青脸上流转。师萝衣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银甲下的身躯剧烈地挣扎着,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她体内撕扯 ——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父亲,是她隐忍十六年想要得到的认可;一边是素昧平生的逆修,是她布局千年想要抓住的一线生机。
“仙位?” 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猛地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竟直指师玄的咽喉,“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玄霄天的仙位!我要的是归元仙宫的公道!是我娘的命!是所有被你们当成货物的修士的活法!”
长剑嗡鸣,在她掌心震颤,仿佛也在为这声呐喊而激动。
师玄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孽障!” 他猛地挥手,袖中飞出七道黄色符箓,化作七条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师萝衣,“为了一个逆修,你要背叛为父,背叛玄霄天?”
“轰!”
火龙撞上师萝衣的剑光,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周围的卫队修士见状,立刻分成两派 —— 一派护在师玄身前,剑指师萝衣;一派却突然调转剑锋,挡在师萝衣面前,为首的正是之前在丹房帮过牧青的那个络腮胡护卫:“圣女说得对!宫主早就被灵商盟蛊惑了!我们不能再助纣为虐!”
溶洞内瞬间陷入混战。
剑光与法术碰撞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修士的惨叫声、符箓的爆裂声、灵根被撕碎的脆响交织在一起,传送阵的红光越来越盛,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灵商盟的青铜面具老者趁机催动残余灵力,身上的藤蔓寸寸断裂,他狞笑着扑向阵眼:“抓住零号灵根!天尊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根!”
牧青没有加入混战。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传送阵中央那九根盘龙柱 —— 刚才被抽干灵根的元婴修士已经化作人皮,可柱子上还绑着另外九名气息微弱的元婴,他们的灵根正被源源不断地抽向阵眼,脸上凝固着麻木的绝望。
“没时间了!” 牧青突然冲向阵眼,零号灵根化作一道青光,缠绕住阵眼的枢纽,“这传送阵既能通往玄霄天,也能撕裂空间去往任意角落!” 他运转逆修功法,将三道业力注入阵眼,原本指向玄霄天的猩红星轨突然扭曲,分裂出无数条银色的支线,“你们自己选!”
他的声音穿透混战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元婴修士耳中:“是跟着星轨去玄霄天当补品,还是跟我走,去一个能让你们活下去的地方?”
九名元婴修士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球里第一次泛起微光。
最左侧的白胡子修士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他曾是大雷音寺的罗汉,因拒绝献祭灵根被逐出佛门,灵根被灵商盟掳走:“活下去…… 还有意义吗?” 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我们的灵根已经被抽走大半,连聚灵境都不如……”
“意义是自己挣的。” 牧青的声音坚定如铁,零号灵根突然分出九缕细丝,轻轻触碰他们的眉心,“我能修复你们的灵根,虽然不能回到巅峰,但至少能让你们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细丝注入的瞬间,九名元婴修士同时剧烈颤抖起来,被抽干的灵根处传来久违的暖意,像是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第一滴春雨。
“我选跟你走!” 白胡子修士第一个嘶吼出声,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芒,“就算死,也不能死在玄霄天那个鬼地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盘龙柱上的锁链,扑向牧青身边的银色星轨。
紧接着,一个穿着归元仙宫服饰的女修也站了起来,她的左臂已经化作枯骨,却死死攥着拳头:“我女儿还在根场里,我要活着去救她!”
其余七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他们被灵商盟囚禁太久,早已被绝望吞噬,宁愿相信玄霄天的虚妄传说,也不敢再赌一次未知的生路。
“拦住他们!” 青铜面具老者已经挣脱束缚,他的青铜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一张布满肉瘤的脸,眉心的玄霄天烙印正在发光,“零号灵根是天尊要的东西!谁都不能带他走!”
他猛地扑向传送阵,黑袍下伸出无数条漆黑的触手,像毒蛇般缠向牧青的脚踝。师玄也注意到了传送阵的异动,怒吼着祭出本命法宝 “归元鼎”,鼎口喷出的灰色雾气瞬间笼罩了半个溶洞,所过之处,修士的血肉都在迅速消融。
“快走!” 师萝衣一剑逼退身前的卫队,转身挡在牧青身后,银甲上已经布满了血痕,“我来拖住他们!” 她的长剑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竟是燃烧自身灵力,硬生生在灰色雾气中撕开一道口子,“记住你的承诺,给众生一条活路!”
牧青看了一眼浴血奋战的师萝衣,又看了一眼身后那两名眼神决绝的元婴修士,零号灵根猛地收紧:“走!”
他拽着两名元婴修士,纵身跃入银色的星轨支线。传送阵的光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师萝衣被灰色雾气吞噬的背影,是青铜面具老者怨毒的眼神,是师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还有那七名选择留在阵中的元婴修士,他们的灵根正在被彻底抽干,化作玄霄天祭坛上的一缕青烟。
光门关闭的刹那,牧青仿佛听到师萝衣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轻得像一声叹息:
“第九百九十九次…… 这次,你一定要赢啊……”
空间撕裂的眩晕感传来,牧青紧紧攥着零号灵根化作的青光,将两名元婴修士护在怀里。他不知道师萝衣能否活下来,不知道归元仙宫的混战会有怎样的结局,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炼狱。
但他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
就像那两名选择跟随他的元婴修士一样,就像浴血奋战的师萝衣一样,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就算要与整个天道为敌,他们也要活下去 —— 不是作为谁的补品,不是作为灵根的容器,而是作为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而玄霄天,那个吞噬了无数灵根和希望的养药园,终有一天,他会带着众生的怒火,亲手将它砸个粉碎。
传送光门彻底消失在溶洞深处,只留下混战的余音和传送阵渐渐黯淡的红光。青铜面具老者瘫坐在阵眼旁,看着空荡荡的星轨,发出绝望的嘶吼:“天尊!零号灵根跑了!我们的计划……”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 师玄的归元鼎已经砸在了他的头顶,灰色雾气瞬间将他的身躯消融,只留下眉心那枚玄霄天的烙印,在红光中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
师玄望着空荡荡的传送阵,眼神阴鸷如冰:“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传令下去,封锁所有空间节点,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零号灵根找出来!”
浴血的卫队修士们沉默地领命,没人敢看溶洞角落里那具渐渐冰冷的银甲躯体 —— 师萝衣的长剑还插在石缝里,剑柄上的朱砂痣形玉佩,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血,染红了传送阵的最后一丝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