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剑宗的后山禁地,终年被血色雾气笼罩。据说这里曾是初代剑尊斩灭上古凶兽的战场,每一寸泥土都浸透了怨念,寻常弟子踏入三步便会心神失守,沦为疯魔。
但今日,禁地深处的幽冥司祭坛却异常 “热闹”。
顾长庚跪在冰冷的白玉祭坛上,黑袍曳地,沾满了未干的血渍。他的发髻散乱,原本清澈如剑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尊白骨王座。王座上坐着个黑袍使者,兜帽下看不见面容,只有两团跳动的绿火,像鬼火般映照在顾长庚苍白的脸上。
“想好了?” 使者的声音像是无数根锈针在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此剑由九千九百条枉死怨魂炼化而成,剑身内封印着‘噬魂咒’,能帮你召回苏婉儿的残魂,甚至重塑肉身。但代价是 ——”
他顿了顿,指尖弹出一缕黑气,在半空凝聚成一行血色字迹:“百名修士灵根为祭,且你需终身成为剑鞘,与魔剑共生,直至魂飞魄散。”
顾长庚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百名修士的灵根…… 这意味着他要亲手屠杀同门,要彻底站在整个修仙界的对立面。可他忘不了苏婉儿最后看他的眼神 —— 那天她替他挡下玄机子的剑气,灵根寸寸断裂时,嘴角还挂着笑,说:“长庚师兄,别为我报仇……”
“我答应。”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黑袍使者发出一阵尖锐的笑,笑声中,祭坛下方的血池开始沸腾,一柄漆黑的长剑缓缓升起。剑身布满扭曲的纹路,像是无数张人脸在嘶吼,剑格雕刻成恶鬼的头颅,双眼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整柄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气。
“握住它。” 使者的声音带着蛊惑,“它叫‘怨骨’,从今日起,便是你的一部分。”
顾长庚伸出右手,掌心因紧张而渗出冷汗。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剑柄的刹那,剑身上突然裂开无数细小的嘴,猛地刺入他的掌心!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有九千九百条毒蛇顺着血脉钻进心脏,又像是有无数怨魂在啃噬他的神魂。
“呃啊 ——!” 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黑袍下的肌肉剧烈抽搐,青筋暴起如虬龙。黑气顺着伤口蔓延,爬上他的手臂,缠绕住他的脖颈,最后在他眉心形成一个小小的剑形印记。
“从今往后,你便是魔剑宿主。” 黑袍使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它饿了,就喂它灵根;它渴了,就饮修士血。记住,一旦停止供奉,苏婉儿的残魂就会被它彻底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顾长庚猛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漆黑。他松开手,怨骨剑竟如臂使指般悬浮在他身侧,剑身上的人脸纹路缓缓平复,像是在享受刚刚的 “投喂”。
他转身走出祭坛,血色雾气自动为他分开道路。路过禁地边缘那片桃林时,他停下了脚步 —— 那里有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 “苏婉儿之墓”,是他亲手立的。
去年春天,婉儿还在这里教他辨认桃花的品种,说等她晋升筑基,就用桃花酿一坛酒,等他成为首座弟子时开封。可现在,桃花开得正艳,酿酒的坛子还空着,人却已经……
顾长庚的心脏像是被怨骨剑再次刺穿,痛得他几乎窒息。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冰冷的墓碑,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石面的瞬间 ——
“咔嚓。”
墓碑突然从中间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蔓延开来,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猛地从坟里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纤细、冰冷,指甲泛着青黑,分明就是婉儿的手!
顾长庚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婉儿?是你吗?你回来了?”
他想用力将那只手拽出来,可那只手却突然松开,缩回了坟墓里,只留下一道冰冷的触感,像是从未出现过。裂开的墓碑迅速合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顾长庚呆立在原地,许久才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被抓过的手腕 —— 那里留下了五个青黑色的指印,正隐隐发烫。
“快了…… 婉儿,再等我几天……”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身侧的怨骨剑轻轻震颤,发出渴望的嗡鸣,像是在催促他尽快完成 “供奉”。
三日后,太初剑宗,血洗。
清晨的演武场本该是剑声朗朗,今日却死寂得可怕。百名内门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每个人都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他们的丹田处有一个细小的血洞,体内的灵根不翼而飞,只留下空洞的皮囊。
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灵根并非被暴力剥离,而是像被某种力量 “吸” 走的,连一丝灵光都没留下,死状与灵商盟那些被炼制成 “补天丹” 的孩童如出一辙。
新任的执法长老,也就是玄机子的大弟子清风道人,正跪在尸体旁检查。他的手指颤抖地拂过一名弟子的丹田,那里残留着一股熟悉的黑气 —— 与当年玄机子被弑时,现场留下的气息一模一样!
“顾长庚…… 是你!” 清风道人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你不仅弑师夺根,竟还残杀同门!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他祭出师父留下的 “镇岳剑”,剑光如匹练般斩向演武场中央那个背对着他的黑袍身影。
顾长庚缓缓转过身,眉心的剑形印记漆黑如墨。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清风道人,只是抬了抬右手。悬浮在他身侧的怨骨剑突然化作一道黑虹,后发先至,瞬间穿透了清风道人的心脏。
“噗嗤。”
鲜血喷溅在顾长庚的黑袍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怨骨剑抽出时,剑身上的人脸纹路贪婪地吮吸着鲜血,发出满足的嘶鸣。
清风道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声呜咽,轰然倒地。临死前,他看到顾长庚的眼神 ——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感情的虚无,比幽冥司的寒冰还要冷。
“挡我者死。” 顾长庚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他转身离去,怨骨剑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百名内门弟子的灵根精华顺着血痕流入剑身,让那漆黑的剑体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日之内传遍了九天十地。
归元仙宫,揽月轩。
师萝衣正临窗抚琴,琴弦上流淌出的却是一曲杀伐之音。听到侍女禀报太初剑宗的惨状时,她指尖猛地一挑,一根琴弦应声而断,弹出的音波竟将窗外的芭蕉叶震得粉碎。
“呵,终于忍不住了。” 她放下琴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用百名修士的灵根喂剑,顾长庚这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站在她身后的牧青,拳头早已攥得发白。他能理解顾长庚的痛苦,却无法认同他的做法 —— 那些内门弟子里,有不少是曾经和他一起在杂役营搬过石头的,他们或许资质平平,或许有些骄傲,但绝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灵商盟那边,想必已经炸开锅了。” 师萝衣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传讯符,递给牧青,“顾长庚抢了他们的‘货源’,还动了幽冥司的人,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她的指尖在传讯符上轻轻一点,符咒立刻浮现出一行字:“顾长庚欲独吞南域灵根,已与幽冥司达成密约,不日将对根场动手。”
“把这个传给灵商盟在南域的分舵。” 师萝衣的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告诉他们,顾长庚的魔剑需要海量灵根,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的‘根场’。”
牧青接过传讯符,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看着师萝衣那张美丽却冷漠的脸,突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 她要借灵商盟的手除掉顾长庚,同时让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牧青沉声问,“顾长庚已经疯了,灵商盟又心狠手辣,一旦他们发现是你在挑拨……”
“他们不会发现的。” 师萝衣打断他,走到窗边,望着太初剑宗的方向,“这盘棋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顾长庚的执念是苏婉儿,灵商盟的执念是玄霄天的赏赐,而我的执念……”
她顿了顿,眉心的朱砂痣突然亮了一下:“是让这腐朽的天道,彻底换个活法。”
牧青接着传讯符,转身走出揽月轩。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他知道,这枚符咒一旦发出,南域必将掀起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而他,已经深深卷入了这场由仇恨、执念和阴谋编织的棋局之中。
太初剑宗的方向,隐隐传来怨骨剑的嗡鸣,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欢呼。而幽冥司的黑雾,灵商盟的阴影,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