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丹库的石门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风一吹过，就有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体 —— 那是用修士的血混合朱砂砌成的，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牧青跟着师萝衣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鼻息间满是腐朽的丹味与淡淡的血腥气，像是有无数冤魂被封死在这堵墙里，正隔着砖石无声嘶吼。
“屏住呼吸。” 师萝衣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牧青眉心一点，一道淡金色的符文隐没进去，“这里的空气里掺了‘迷魂散’，寻常修士闻多了，会把自己的灵根当成货物卖出去。”
她推开最后一道暗门时，一股热浪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眼前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集市。无数盏琉璃灯悬在穹顶，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灯油里掺了某种发光的灵草，让光线呈现出诡异的七色 —— 红、橙、黄、绿、青、蓝、紫，正好对应着七系灵根。摊位沿着岩壁层层排开，每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贪婪或绝望，像一群围着腐肉的秃鹫。
牧青的目光扫过摊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一排摊位摆着一排排玉瓶，瓶身上贴着标签：“木灵根碎片，十年寿元一片”“水灵根残渣，换等价丹药”。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修士正颤抖着接过摊主递来的玉瓶，他的鬓角在接过瓶子的瞬间染上了白霜，显然是用寿元换了那指甲盖大小的灵根碎片。
再往里走，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有摊位用玄铁笼子关着几个孩童，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看起来才刚会走路。他们被喂了哑药，只能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过往的 “顾客”。一个笼子上挂着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上品金灵根，可议价，附赠三百年奴役契”。孩童的父亲就跪在笼子旁，浑身是伤，背上插着块 “待售” 的木牌 —— 他在用自己的命，给孩子换一个 “好价钱”。
“这些都是‘根场’里淘汰下来的。” 师萝衣的声音冷得像冰，“资质不够顶尖，炼不成补天丹，就被拿到黑市上贱卖。灵商盟的规矩，孩童的灵根最纯，能卖出三倍价钱。”
牧青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零号灵根在丹田内躁动不安，像是在愤怒地咆哮。他终于明白师萝衣为什么说这里是 “人间炼狱”—— 比起丹房里直接被炼化的孩童，这里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交易，都在凌迟着人性最后一点微光。
穿过层层摊位，他们来到集市最深处的高台。高台上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老者，面具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与玄霄天的标记有七分相似。老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袍，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药农，可他指尖把玩的那枚玉简，却散发着连元婴修士都不敢直视的威压。
“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啊。” 老者突然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目光精准地落在牧青身上，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第一次来？”
牧青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拱了拱手：“听闻此处有好货，特来见识见识。”
老者哈哈一笑，笑声震得穹顶的琉璃灯轻轻摇晃：“好货自然有！小兄弟看着面善，我给你个优待。”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牧青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烙铁，“要不要试试‘灵根嫁接’？我这有位巧手医师，只需百年寿元，就能给你换条中品灵根，保你三日之内晋升筑基。”
牧青的目光在他抬手的瞬间，瞥见了他袖口露出的一角 —— 那是块黑色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半个玄霄天的云纹标记，与丹房铜炉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故意露出贪婪的神色：“中品？不够。我要最顶级的，至少上品天灵根。”
老者面具下的眼睛亮了亮，像是猎人看到了肥美的猎物：“有魄力！顶级的自然有，只是……” 他拖长了语调，指了指身后的石门，“得进内室详谈。”
石门后是间雅致的书房，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星图，图上用银线标注着无数星辰的轨迹，其中有一条猩红的线格外醒目，从九天十地的中心一直延伸到某个模糊的星域，旁边用朱砂写着三个字：“玄霄天”。星图下方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通往玄霄天的坐标和路线！
“小兄弟果然识货。” 老者关上门，语气里多了几分阴狠，“这星图可是玄霄天的使者亲手绘制的，有了它，修仙者就能提前找到飞升的入口，不用再苦等天劫……”
他的话还没说完，牧青突然发难！
丹田内的零号灵根猛地爆发出耀眼的青光，瞬间化作无数条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老者的四肢和脖颈！藤蔓上的尖刺深深扎进老者的皮肉，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的灵根气息。
“说！玄霄天到底是什么地方？” 牧青的声音冰冷刺骨，眼底翻涌着杀意，“那些飞升者，是不是都被你们炼成了‘人药’？”
老者被藤蔓勒得喘不过气，却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狞笑：“哈哈哈…… 零号灵根！原来你就是那个逆命者！” 他的青铜面具在笑声中裂开，露出底下布满皱纹的脸，眉心赫然有个玄霄天的烙印，“玄霄天是什么地方？是你的坟墓！是所有逆命者的归宿！”
话音刚落，内室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 ——”
坚硬的青石板如同碎裂的冰面，层层裂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磅礴的灵力从地底喷涌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让整个黑市都在摇晃，摊位上的玉瓶纷纷坠落，摔碎在地上，灵根碎片与孩童的哭声混在一起，像是世界末日的序曲。
“抓住他！” 老者趁机催动灵力，黑袍突然炸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咒，“玄霄天的使者早就等着你来送死了！”
牧青眼神一厉，零号灵根化作的藤蔓猛地收紧，只听 “咔嚓” 几声脆响，老者的四肢关节全部被捏碎。但他没有恋战，纵身跃入地面裂开的缝隙 —— 他能感觉到，底下有更重要的秘密，比老者的口供更关键。
下落了约莫百来丈，双脚终于落地。
眼前的景象让牧青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悬挂着无数钟乳石，石尖滴落的水珠砸在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而溶洞的正中央，是一座直径百丈的传送阵，阵纹用黄金混合修士的骨粉绘制而成，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最让他心惊的是传送阵的阵眼。
九根漆黑的盘龙柱矗立在阵眼周围，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修士。他们的修为赫然都是元婴境，此刻却被粗大的锁链穿透琵琶骨，浑身灵力被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躯壳。
而他们的灵根，那本该晶莹剔透的元婴灵根，此刻竟像一条条被强行扯出的脐带，连接着柱子顶端的漏斗状法器，源源不断地将灵根精华注入传送阵的中心！
“嗬…… 嗬嗬……” 离牧青最近的元婴修士突然睁开眼，他的眼球已经浑浊不堪，却死死盯着牧青，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牧青凑近了才听清，那修士反复念叨着三个字：
“别飞升…… 别……”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灵根被抽走的速度骤然加快，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一张人皮，贴在盘龙柱上，与其他八张人皮一起，在阵风中轻轻颤动。
传送阵中央的红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 —— 那是玄霄天的轮廓，一座悬浮在星空中的巨大城池，城墙竟是用无数具修士的骸骨堆砌而成，城门上方的牌匾，写着 “养药园” 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原来如此……” 牧青喃喃自语，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所谓的飞升通道，根本就是灵根的输送管道！这些元婴修士，不过是给玄霄天‘送菜’的！”
就在这时，溶洞入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师萝衣的声音带着焦急：“快走！灵商盟的追兵来了！这传送阵一旦启动，整个归元仙宫都会被卷入玄霄天！”
牧青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吞噬灵根的传送阵，又看了看柱子上那九张绝望的人皮，零号灵根在丹田内发出愤怒的咆哮。他转身跟着师萝衣冲向溶洞深处的密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不仅要救那些被囚禁的孩童，还要让所有修仙者都知道 —— 他们苦苦追求的飞升，从来都不是长生，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了万年的骗局。
而这场骗局的幕后黑手，玄霄天，已经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等着吞噬九天十地最后一点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