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顾沉舟嗤笑一声。
他完全不相信我的话,一意孤行地叫人我把我拖进实验室的一个小房间里。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余香’的浓郁香味在我的鼻腔里炸开。
恍惚间,似乎还闻到了混杂在其中的虎刺梅的腥甜。
我蜷缩在实验室的通风管道下,拼命地伸长脖子,想要寻找一点新鲜的空气。
肺里似乎有一万根针在不停地穿刺,我紧紧地咬住牙齿,却还是忍不住咳出了血。
实验室的窗户早已被沈初雪派人焊死,掺着虎刺梅毒液的“余香”样品在桌子上闪烁着蓝光。
“最后三支。”实验室的保安将剩下的香水全部打开,泼洒在了我身上。
被香水接触到的皮肤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仿佛有人用火把炙在了我身上。
那是虎刺梅的毒素,直接涂抹在皮肤上会造成溃烂。
下毒的人就是奔着毁掉顾家去的。
会是她吗?
或许我应该说出来。
沈初雪踩着满地的玻璃渣向我走来,蹲在我的身旁。
“沈清秋,我亲爱的姐姐,现在你知道有多痛了吧!”
“当初你和沉舟哥哥在我面前秀恩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有多痛?”
“我求你把他让给我,你竟然不肯!我都已经求你了啊!”
刺鼻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似乎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早已无暇去回应她。
沈初雪从怀中掏出一瓶喷雾。
“我听说姐姐得了尘肺病,呼吸的时候就像在吞刀子一样。”
“要不要让妹妹来帮你缓解一下。”
沈初雪手中的喷雾瓶喷出了红色的烟雾,我蜷缩着向后躲闪。
她竟然将缓解咳嗽的喷雾剂换成了辣椒水。
我再也难以忍受喉咙中刀割般的疼痛,将她推倒在地。
“住手!”顾沉舟披着白大褂冲进了实验室,却刚好看到了沈初雪被我推倒在地。
他将沈初雪扶起,厌恶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我。
“沉舟哥哥,我看姐姐咳得难受,帮她拿了喷雾想给她缓解一下。”
“没想到她竟然想要掐死我,还好你及时出现,否则雪儿就再也见不到沉舟哥哥了!”
沈初雪扑在顾沉舟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顾沉舟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冰冷。
“这种无可救药的女人你还管她做什么?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了。”
“在这里装成这幅惨样,真当我那么好骗吗?”
我虚弱地瘫倒在地上,紧紧地盯着他,或许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顾沉舟,其实当年......”
他粗暴地挥了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闭嘴,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有这个演戏的功夫,不如省点力气熬过今晚。”
顾沉舟搂着沈初雪离开了实验室,将我一个人丢在了这间密闭的小屋子里。
我无力地伸了伸手,又慢慢地垂了下来。
房间里,浓郁到了极点的香味与毒素不断地发酵着。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早已不堪重负的肺也慢慢地走向了崩溃。
趴在地上,我的眼前又闪过这些年发生的一幕幕。
好累,好累。
顾沉舟,永别了。
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遇了吧。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生命的气息慢慢地消失。
我死在了余香中。
顾沉舟的心脏突然猛地一疼,他皱了皱眉,不由地往实验室看了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这一夜,顾沉舟始终是辗转难眠。
回忆起昨晚,我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复杂,回忆、解脱、失望、眷恋。
“去把她带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他终究还是不愿相信我会一再地害他。
助理去了实验室,很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顾总,沈小姐她......她死了!”
7
顾沉舟踹开实验室的大门时,看到的是躺在一地玻璃渣中的我。
他的皮鞋碾过满地的香水瓶碎片,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中格外刺耳。
顾沉舟走到我的身边,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他的脸不断抽动,双肩也开始抖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起来!你给我起来!”
顾沉舟突然猛地扯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却在触碰到我的皮肤温度时触电般松手。
“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他朝着实验室里的人大吼,撕心裂肺的喊声甚至惊动了外面的保安。
“顾总,沈小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恐怕......”
顾沉舟猛地转头盯着助理,眼睛红得那么瘆人,甚至比当年看到我放火时还要红。
“叫救护车!就算死,我也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余香’里的毒素有限,我早就算好了时间放她出来,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死!”
顾沉舟双拳紧紧握住,指甲扎进掌心,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
“沈清秋,我不允许你死!”
他疯狂又徒劳地按压着我的胸膛,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你欠我的债还没有还完,你不能死......”
救护车的哀鸣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将我抬上了车
顾沉舟踉跄着后退,撞在了实验台上。
染血的银杏项链掉落在地上,那是我呼吸困难时从脖子上扯下来的。
顾沉舟捧着项链,声音陡然变得嘶哑,项链上,隐约可见“舟&秋”的刻痕。
那是我们相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他送给我的礼物。
我告诉他,我会永远戴着这条项链。
顾沉舟机械般地擦拭着项链上的血迹,仿佛那是我嘴角的血。
他突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烈的脚痛,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沈清秋!”
医院太平间的冷光下,顾沉舟死死盯着尸检报告。
“尘肺病晚期,并发肺源性心脏病,在强烈外界刺激下诱发呼吸衰竭致死。”
尘肺病晚期!
顾沉舟的手死死攥住尸检报告,似乎要将它撕碎。
助理在一旁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凑到顾沉舟的耳边。
“顾总,刚才我取尸检报告的时候,碰巧听到几个医生在聊天。”
“沈小姐前不久,出钱资助了一个重度烧伤的女人,为她结清了医疗费。”
“我查了一下,那个女人,就是当年我们的实验室大火中被烧伤的一位清洁工!”
顾沉舟猛地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恍然。
他的手不断地颤抖,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会主动来找我,怪不得她竟然会开口朝我要钱!”
“怪不得她宁愿被我百般羞辱虐待,也要拿到这笔钱!”
顾沉舟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八年前,他在月下红着脸和我表白,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全部。
我站在月光下,身上是淡淡的香味,那是顾沉舟自己调制的香水。
“沉舟,我好喜欢你送我的香水,它叫什么呀?”
顾沉舟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
“这只是我调制的一个样品,离真正的成品还远呢!你可是第一个闻到它香味的人噢!”
他凑到了我身边,轻轻地闻了一下。
“赠卿玫瑰,余香不绝,不如就叫余香吧!”
我被他羞得满脸通红,轻轻地锤了他一拳。
“那我们一起把这款‘余香’完成好不好?”
如今,余香犹在,却已经混入了毒素。
就像我和顾沉舟,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旁的医生看着尸检报告,皱着眉头说道:
“顾总,还有一件事得告诉您一下。沈小姐的后背,有陈旧性的烧伤痕迹,时间大概是在五年前。”
“从伤口来看,有砸伤和烧伤的迹象,应该是被燃烧的重物砸在了后背上。”
医生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划过了顾沉舟的脑海。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五年前火场中几乎已经消失的记忆又回到了他的眼前。
顾沉舟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当年,消防员曾经告诉我。”
“火场里救我的那个女孩,用后背挡住了砸向我的书架。”
8
顾家的别墅里,顾沉舟醉醺醺地歪倒在沙发上。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就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
“为什么?为什么?”
他抱着酒瓶,嘴里不住地呢喃着。
“为什么她要毁掉我们的心血?为什么她又要救我?”
“她到底是恨我还是爱我?”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沉舟的母亲看到儿子一蹶不振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不忍。
“儿子,沈清秋已经死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当年她把你害得那么惨,你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她不值得你为她伤心!”
顾沉舟猛地抓住了他母亲的手。
“妈,你说当年的事情,会不会另有隐情?”
“我实在是想不通沈清秋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要查清楚真相!”
顾沉舟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沈初雪的高跟鞋声刺破了客厅的寂静。
“沉舟哥哥,我听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顾沉舟掐住她的脖子按在沙发上。
水果刀挑开了她的衣领,顾沉舟猛地撕开了她的旗袍。
沈初雪的后背光滑如玉,没有丝毫烧伤的痕迹。
“五年前在实验室,真的是你救了我吗?”
“你说你为了救我冲进了火场,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
顾沉舟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冷得就像零下几十度的冰窖。
沈初雪的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慌和不知所措,她拉住顾沉舟的手,想要解释些什么。
“沉舟哥哥,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听我说......”
顾沉舟猛地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将她打翻在地。
“亏我一直把你当成救命恩人,原来你不过是一个偷走你姐姐功劳的小偷!”
“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张恶心的脸!”
顾沉舟不顾沈初雪的哭喊,拎起她就丢到了门外。
医院的太平间里,顾沉舟又来到我的尸体旁。
他凝视着我苍白的脸,眼泪慢慢地低落下来。
顾沉舟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压着一块重物,压得他难以呼吸。
“沈清秋,你告诉我,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你想毁了我,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你是被逼无奈,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沉舟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我们之间的回忆,刺得他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痛。
太平间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响声,好像在嘲笑着他。
顾沉舟逐渐停止了发泄,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太平间的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妇女朝着顾沉舟冲了过来,身后,是急得脸色发红的顾沉舟的助理。
“顾总,我实在拦不住她,她非要见你。”
顾沉舟慢慢地抬起了头,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
“她是谁?”
“她就是沈小姐资助的那个幸存者。”助理轻声说道:“当年实验室的那个清洁工。”
清洁工阿姨因烧伤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喉咙里发出风箱一般嘶哑的声音。
她的手里举着一枚U盘,递给了顾沉舟。
“沈小姐是冤枉的,U盘里有当初全部的真相!”
9
顾沉舟的手忍不住的颤抖,U盘里的视频将一切的真相彻底掀开。
原来,当初我发现顾沉舟的母亲下毒时,现场还有一位目击证人。
躲在暗处的清洁工阿姨用手机将一切录了下来。
顾沉舟的手越攥越紧,脸色也逐渐苍白。
眼神中已经被深深的震惊和悔恨填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是有苦衷的,是我错怪了她!”
“原来是她帮我扛下了一切,可是我却害死了她!”
顾沉舟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他竭尽全力想要挺起腰来,太阳穴和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了出来,却还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
顾沉舟紧紧咬住嘴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哇!”
他扑倒在地,连吐了几口鲜血。
“顾总!”助理惊慌失措地将他扶起,想要去找医生,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像是在笑,可眼泪却已经不住地滚落。
在晕倒的最后一刻,他虚弱地对着助理说:
“报警!把视频,公布出去!”
助理瞪大了眼睛,不敢接过U盘,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不行啊顾总,这个视频公布出去,顾氏集团就完了,夫人也会......”
顾沉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清秋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很快,视频被曝光了出去。
警察很快接手了案件进行调查。
顾沉舟被判入狱。
顾沉舟的母亲和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因多次投毒和不正当竞争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听说在法院判决下来的当晚,顾沉舟的母亲自觉没脸见人,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
而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则死在了一次监狱的斗殴之中。
顾氏集团股价暴跌,人们再也不愿相信这个频频出问题的公司,顾家很快就破产了。
至于沈初雪,她被顾沉舟赶出了顾家不久就疯了。
整天喊着自己是顾家的少奶奶,到处见人就上去撕打。
最终在一个雨夜,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在了街头。
五年后,我坟前的梧桐树开出了第一朵白花。
刚刚出狱的顾沉舟站在我的坟前,手中紧紧捏着一瓶香水。
“清秋,这是我在牢里为你调配的香水,你喜欢吗?”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念秋’。”
“清秋,我好想你......”
从那以后,顾沉舟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曾经在一处荒废的工地见过应该带着银杏项链的男人。
他终日对着一瓶香水喃喃自语,仿佛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后来,他就消失了。
轻风吹过,梧桐树微微摇摆。
顾沉舟,若有来生,莫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