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敢当虽不知凌云要做什么,却还是将打狗棒递了过去。那棒子是紫铜所铸,表面缠着防滑的麻绳,入手沉甸甸的,比凌云的砍柴刀重了数倍。

“你会用?”石敢当挑眉,这打狗棒法是丐帮绝学,寻常人别说用,连握都未必握得稳。

凌云没说话,只是翻开怀里的“丐帮入门心法”,指尖在“绊”字诀上顿了顿——昨夜在山洞里他已将心法翻了大半,虽记不全招式,却看懂了“借力打力”的要诀。他深吸一口气,对艄公道:“船往石桥底下漂,越近越好。”

艄公愣了愣,见石敢当点头,便调转船头,顺着水流往石桥下划去。船身擦着桥柱驶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凌云的裤脚,桥上黑衣人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

“在那儿!”桥上有人低喝,紧接着便有弯刀劈了下来,刀风贴着船篷掠过,割下几片帆布。

狗剩手疾眼快,抓起一把石灰粉朝桥上撒去,顿时传来几声呛咳。“快走!”他喊道,可水流湍急,船身根本快不起来。

凌云握紧打狗棒,盯着桥上离得最近的黑衣人——那人正探身挥刀,脚下半个身子悬在桥外。他猛地想起心法里的“挑”字诀,运力于腕,将铜棒朝那人脚踝挑去。

这一挑本是情急之下的试探,却不料正合了打狗棒法“出其不意”的精髓。黑衣人只觉脚踝一麻,重心顿时不稳,“哎哟”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成了!”石敢当又惊又喜,也抓起地上的短棍跟着打了起来。

桥上剩下的四个黑衣人见状,纷纷拔出弯刀砍向船身。艄公急得满头大汗,拼命往河道中心撑篙,可船身还是被刀劈出几道裂痕,河水顺着缝隙汩汩往里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凌云喊道,目光扫过桥栏——那栏杆是汉白玉所制,年久失修,边角已有多处松动。他突然对狗剩道:“把石灰粉给我!”

狗剩虽疑惑,却还是将布包递了过去。凌云解开布包,将半袋石灰粉攥在手里,对石敢当道:“帮我稳住船身!”

石敢当立刻蹲下身,用身体抵住摇晃的船板。凌云深吸一口气,借着水流靠近桥身的瞬间,猛地跃起,左手抓住桥栏,右手将石灰粉狠狠朝桥上撒去。

这一跃用尽了他全身力气,抓着桥栏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桥上的黑衣人被石灰粉迷了眼,纷纷后退,凌云趁机翻身跳上桥面,铜棒横扫,正中一个黑衣人的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黑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凌云不敢恋战,转身就往石桥另一头跑——他要引开这些人,让石敢当他们趁机脱身。

“拦住他!”为首的黑衣人捂着眼睛怒吼,其余三人虽视线模糊,却还是挥舞着弯刀追了上来。

凌云在桥面上狂奔,铜棒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他没学过步法,全凭在武当山挑水练出的脚力,竟也跑得飞快。眼看就要冲过石桥,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柄弯刀直奔面门而来。

这一刀又快又准,显然是黑衣人中的好手。凌云避无可避,只能举棒去挡,铜棒与弯刀相撞,震得他虎口发麻,棒身险些脱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突然瞥见桥边有棵歪脖子柳树,枝丫正好伸到桥面上方。

“就是现在!”凌云猛地矮身,借着弯刀的力道往后一仰,同时用脚勾住柳树低垂的枝丫,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生生躲过了致命一击。

黑衣人没想到他能使出这等险招,愣神的功夫,凌云已抓住柳枝荡到桥外,顺着树干滑到地面。他刚要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抬头一看,只见三匹快马朝石桥奔来,为首的是个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腰间佩着块腰牌,上面刻着“锦衣卫”三个字。

“是锦衣卫!”凌云心头一沉,转身钻进路边的树林。身后传来黑衣人与锦衣卫的喝问声,随即便是兵器碰撞的脆响——看来慕容家的人与锦衣卫也起了冲突。

树林里枝繁叶茂,凌云借着茂密的枝叶躲藏,铜棒拄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番恶斗耗尽了他的力气,胸口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靠在树干上,刚想歇口气,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窣声。

“谁?”凌云握紧铜棒,警惕地望去。

树丛分开,走出个穿青衫的书生,手里摇着把折扇,看起来文质彬彬,却在这荒郊野外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书生看到凌云,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位兄台好身手,竟能从慕容家的人手里逃脱。”

凌云皱眉——这人怎么知道是慕容家?他刚要开口,书生却抢先道:“在下楚风,路过此地,恰巧看到兄台在石桥上的壮举。”

“路过?”凌云打量着他,“这荒山野岭,哪来的路人?”

楚风脸上的笑容不变,扇子却收了起来:“实不相瞒,我是来找一位叫凌云的小兄弟,据说他从武当山下来,带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凌云心头一震,握紧铜棒后退半步:“你是谁?”

“兄台别紧张。”楚风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恶意,“我与岳山前辈有些交情,是他让我来接应你的。”

岳山?凌云狐疑地看着他,岳山只说让他找丐帮,没提过什么书生。“岳前辈在哪?”

楚风叹了口气:“岳前辈……恐怕已遭不测。”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正是岳山在山洞里掏出来的那块刻着“若”字的玉佩,“这是岳前辈托我转交的,他说你看到这个,自然会信。”

凌云看着玉佩上的裂痕,想起岳山在山洞里的呜咽,眼眶突然一热。他接过玉佩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颤:“岳前辈……怎么死的?”

“血影教的人下了毒。”楚风的声音低沉下来,“我赶到谷底时,只看到岳前辈的尸体和满地的毒针。”

凌云只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那个独眼的老者,那个用铁胎弓救了他的人,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血影教的毒手。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楚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岳前辈说,龙图的‘星罗卷’在你身上?”

凌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紫檀木盒。楚风看到木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正色道:“血影教和慕容家都在找你,锦衣卫也认定你是盗卷贼,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吧。”

“去哪?”

“三圣庵。”楚风转身往树林深处走,“丐帮的陈长老在那里等你,他会带你去找‘山河卷’的线索。”

凌云跟在楚风身后,看着他从容不迫的背影,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这人虽能说出岳山和龙图,可言行举止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比如他走路时脚尖先落地,这是常年练轻功的人才有的习惯;再比如他折扇的扇骨,摸着竟像是精钢所制。

“楚兄是做什么的?”凌云状似随意地问。

“读书人。”楚风轻笑,“不过偶尔也帮朋友跑跑腿。”他顿了顿,回头看了凌云一眼,“怎么?兄台不信我?”

“不敢。”凌云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铜棒。他想起岳山说的“复国会”,又想起茶寮里听来的传闻,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测——这楚风,会不会是复国会的人?

两人沉默着穿过树林,前方渐渐出现一片青砖灰瓦的建筑,正是三圣庵。庵堂门口有两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在扫地,看到楚风,其中一个女子迎了上来:“楚先生来了。”

“陈长老在吗?”楚风问。

“在偏殿等着呢。”女子的目光在凌云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有些复杂。

走进庵堂,香火缭绕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打坐,正是丐帮的陈长老。他看到凌云,睁开眼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凌小施主终于来了。”

“长老认识我?”凌云有些惊讶。

“岳捕头早已传书过来。”陈长老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吧,老衲有话对你说。”

凌云刚要坐下,楚风突然开口:“长老,龙图的‘星罗卷’已在凌兄手中,不知‘山河卷’的线索……”

陈长老看了楚风一眼,淡淡道:“楚先生急什么?老衲与凌小施主有私话要说。”

楚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在下唐突了,那我先去外面等着。”说罢,转身走出偏殿。

他走后,陈长老才对凌云道:“凌小施主可知,为何岳捕头和若水道长要拼死守护龙图?”

凌云摇摇头。

“因为龙图根本不是什么宝藏图。”陈长老叹了口气,“那是前朝抵御蛮族的布防图,上面的‘苍龙诀’,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而是练兵之法。”

凌云愣住了——岳山说星罗卷藏着苍龙诀的心法,陈长老却说是练兵之法,到底谁在说谎?

陈长老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铺开在桌上:“这是丐帮世代相传的残图,你看这里——”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关隘,“与你那‘星罗卷’上的‘龙门关’是不是能对上?”

凌云急忙掏出木盒,取出半张“星罗卷”。两张图一合,果然严丝合缝,龙门关的位置清晰可见,旁边还标注着“烽火台”“粮仓”的字样,哪里是什么宝藏,分明是军事布防!

“这……这是……”凌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前朝灭亡后,蛮族一直觊觎中原,”陈长老的声音沉重起来,“先皇留下龙图,是怕后世子孙忘了边防。可传到如今,却被传成了颠覆王朝的秘宝,真是可笑可叹。”

凌云看着合二为一的地图,突然明白白衣女子为何拼死守护,岳山为何宁死也要保住它——这不是祸乱江湖的钥匙,而是守护家国的警钟。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突然被撞开,楚风带着五个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茶寮里见过的慕容复!

“陈长老,别来无恙?”慕容复摇着折扇,笑容阴冷,“多谢你把‘星罗卷’和‘山河卷’的残图都凑齐了。”

陈长老脸色一变,抓起禅杖站起身:“楚风!你竟然勾结慕容家!”

楚风脸上早已没了书生的温和,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勾结?我复国会要复国,自然要借慕容家的势力!等拿到完整的龙图,调动前朝旧部,何愁大事不成?”

复国会!凌云握紧铜棒,果然没猜错!

慕容复冷笑一声,折扇指向凌云:“把龙图交出来,饶你们全尸。”

陈长老将凌云护在身后,禅杖一顿:“想要龙图,先踏过老衲的尸体!”

黑衣人与慕容家的随从同时拔刀,偏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凌云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又看了看桌上的布防图,突然明白——这场因龙图而起的纷争,从来都不只是江湖恩怨,更是关乎家国的抉择。

他握紧手中的铜棒,与陈长老背靠背站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少年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