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锦衣卫的马蹄踏过溪村外的石板路,凌云被捆在马背上,手腕上的铁镣硌得骨头生疼。他回头望去,溪村的茅屋渐渐缩成模糊的黑点,王大叔一家和村民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只有那句“鱼已入网”的纸条在脑海里盘旋——原来这看似淳朴的村落,竟藏着眼线。

“哼,还在惦记那些刁民?”身旁的锦衣卫啐了一口,马鞭在手里甩得噼啪响,“等把你押回镇抚司,大刑伺候之下,别说龙图藏在哪,就是你三岁尿床的事都得招出来。”

凌云闭紧嘴不说话,手指悄悄摩挲着袖中地图的边缘。地图被他用油纸裹了三层,藏在贴身的衣襟里,只要没被直接搜身,就暂时安全。他现在更担心的是,锦衣卫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溪村?是楚风泄了密,还是慕容家与官府早有勾结?

马队行至黄昏,来到一处三岔路口的驿站。驿站门口挂着盏褪色的灯笼,几个穿号服的驿卒正忙着给马匹换鞍。为首的锦衣卫勒住马:“在这里歇脚,明日一早赶路。”

凌云被拽下马,推搡着走进驿站后院的柴房。锦衣卫取了副更粗的铁链锁在他脚踝上,另一端钉在墙角的木桩上,才骂骂咧咧地离开,只留一个年轻的锦衣卫在外看守。

柴房里堆着半垛干草,墙角爬满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凌云瘫坐在干草上,右腿的伤口因为颠簸又裂开了,血渍在裤脚上晕开一大片。他试着活动手腕,铁镣的缝隙很窄,根本挣不开。

“水……”他喉咙干得冒烟,喊了一声,却没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提着食盒的老驿卒探进头来,看了看四周,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小兄弟,饿了吧?”老驿卒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碗菜汤,“快吃点,别让那些爷看见了。”

凌云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驿卒老刘头。”老驿卒压低声音,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是王大婶托人送来的,她说你懂。”

油纸包入手温热,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面团,面团里裹着片晒干的荷叶,荷叶上用炭笔写着三个字:“三更走”。

凌云的心跳瞬间加速——王大婶竟然还在想办法救他?他抬头看向老刘头,老人冲他挤了挤眼,端着空食盒匆匆离开,关门时还故意咳嗽了两声,像是在掩饰什么。

夜幕渐渐降临,驿站里传来猜拳行令的喧闹声,想必是锦衣卫在喝酒庆功。凌云啃着馒头,菜汤里飘着两片青菜叶,是他这几天吃过最像样的食物。他仔细盘算着逃跑的路线,铁链虽粗,但木桩看起来有些腐朽,或许能用蛮力挣断。

三更梆子刚敲过,柴房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月光顺着门缝照进来,照亮了老刘头佝偻的身影,他手里还拿着把生锈的凿子。“快点,他们喝得差不多了。”

老刘头蹲下身,用凿子对着木桩的裂缝使劲凿。木头“咔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凌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手心全是汗。

“好了!”老刘头猛地一撬,铁链终于从木桩上脱落。他将凿子塞给凌云,“后院有匹老马,我已经备好了鞍,顺着西边的小路走,能避开关卡。”

“多谢刘老伯!”凌云刚要起身,却听见驿站前院传来惊呼声,还有兵器碰撞的脆响。

老刘头脸色一变:“不好!出事了!”

两人冲到柴房门口,只见驿站院子里火光冲天,十几个黑衣人正与锦衣卫厮杀。黑衣人的袖口绣着红色骷髅,竟是血影教的人!

“他们怎么来了?”凌云又惊又怒,血影教的消息竟比锦衣卫还灵通。

为首的血影教徒手持弯刀,正是那晚在武当山锁龙阵外见过的头目,此刻他正一刀劈断一个锦衣卫的脖子,猩红的血溅在脸上,笑得狰狞:“凌云在哪?把龙图交出来!”

锦衣卫虽猝不及防,但毕竟训练有素,很快稳住阵脚,与血影教的人缠斗在一起。驿站的驿卒们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趁他们混战,快走!”老刘头推了凌云一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凌云点头,拖着铁链往后院跑。刚跑到马厩,就见那个看守他的年轻锦衣卫正举刀砍向一匹老马——正是老刘头说的那匹逃生用的马!

“住手!”凌云怒吼着扑过去,用铁链缠住锦衣卫的手腕。锦衣卫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刀落在地上。

“反了你!”锦衣卫怒骂着挥拳打来。凌云侧身躲过,铁链顺势绕上他的脖子,猛地发力。锦衣卫的脸瞬间涨成紫色,蹬了蹬腿便不动了。

凌云喘着粗气,解开老马的缰绳,刚要翻身上马,却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他猛地回头,只见一支血箭直奔面门而来,箭杆上还缠着布条,正是血影教的“追魂箭”!

千钧一发之际,老刘头突然扑过来推开他,箭羽“噗”地插进老人的后背。“走……”老刘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了他一把,身体软软地倒下去。

“刘老伯!”凌云目眦欲裂,却被老马驮着往前冲。他回头望去,只见血影教的头目正狞笑着朝他追来,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老马虽慢,却熟悉山路,顺着西边的小道一路狂奔。凌云伏在马背上,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腰间的铁链因为颠簸不断撞击着马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小子,跑不掉的!”血影教头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凌云摸出老刘头给的凿子,紧紧攥在手里。他知道自己骑术不如对方,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前方的山路突然变得陡峭,路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月光照在崖下的云雾上,泛着惨白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勒住马缰。老马吃痛,人立而起,凌云趁机翻身跳下,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追来的血影教头目收势不及,马蹄险些踩空,急忙调转马头。

“有种别躲!”头目怒喝着拔刀,翻身下马。

凌云握紧凿子,盯着他靠近的身影。月光下,他看清了对方脖子上挂着的铜牌,刻着个“煞”字——想必是血影教里的头目。

“煞”字教徒一步步逼近,弯刀在手里转着圈:“把龙图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凌云突然想起丐帮心法里的“缠”字诀,猛地将铁链甩了出去。铁链如灵蛇般缠上对方的脚踝,他用力一拽,“煞”字教徒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前扑去,险些掉下悬崖。

“找死!”教徒稳住身形,挥刀斩断铁链,眼中杀意更盛。

凌云趁机扑上去,凿子直刺对方心口。这一下又快又狠,竟是他这些天在生死间悟出来的招法。“煞”字教徒没想到他敢主动进攻,急忙挥刀格挡,凿子虽被荡开,却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腥味刺激了教徒的凶性,他怒吼着挥刀猛攻,刀风将凌云的头发吹得凌乱。凌云且战且退,脚下的碎石不断滚下悬崖,每一步都惊险万分。

就在他快要被逼到崖边时,突然瞥见教徒身后的岩石上长着丛带刺的荆棘。他心念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对方挥刀砍来。

“煞”字教徒果然中计,弯刀直劈他的肩头。凌云猛地矮身,躲过刀锋的瞬间,抓起一把带刺的荆棘,狠狠扎向对方的马眼!

那匹马本就被打斗惊得不安,被荆棘一扎,顿时发狂般人立而起,前蹄正好踹在“煞”字教徒的后背。教徒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悬崖外倒去。

“不——!”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空气,最终坠入深不见底的云雾中,连惨叫声都被山风吞没。

凌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心被荆棘刺得鲜血淋漓。他回头看向驿站的方向,火光依旧冲天,想必血影教与锦衣卫的厮杀还在继续。

老马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胳膊。凌云摸了摸马背,翻身上马,没有回头。他知道,老刘头的死、溪村的眼线、血影教的追杀,都在提醒他——这江湖远比想象中更凶险,而他手里的龙图,就是块烫手的山芋。

天色微亮时,老马带着他来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庙门歪斜,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坍塌,却能勉强遮风挡雨。凌云勒住马,翻身下马,刚要走进庙门,就看见神像后面走出个人影。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拄着根拂尘,正是武当山掌门身边的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凌云又惊又喜,“您怎么会在这里?”

清风道长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断裂的铁链,叹了口气:“掌门已知锁龙阵之事,血影教屠戮护阵长老,朝廷又借机插手,武当山已被锦衣卫围住,老道是偷着下山找你的。”

“掌门他……”

“掌门让我告诉你,”清风道长打断他,眼神凝重,“龙图不仅关乎边防,更藏着一个关于皇室的秘密。血影教的教主殷千柔,其实是前朝公主的后人,她要龙图,不仅是为了练兵,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

凌云愣住了——血影教的教主竟是前朝遗脉?难怪复国会要与慕容家勾结,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是颠覆大靖王朝。

“那龙门关……”

“老道已派弟子快马加鞭赶往龙门关,提醒守将加强防备。”清风道长从袖中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这是武当的‘太极心经’,你且拿去修习,比丐帮心法更适合根基薄弱之人。”

凌云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纸张的温度,突然想起在武当山柴房的日子。那时他总觉得练拳打坐是苦差事,如今才明白,那些看似枯燥的功夫,竟是能救命的本事。

“多谢道长。”

“你好自为之。”清风道长拂尘一挥,转身走向庙外,“老道还要回去应付锦衣卫,往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看着道长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凌云走进山神庙,将老马拴在柱子上。他坐在神像的底座上,翻开“太极心经”,首页上写着八个字:“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阳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光斑。凌云握紧拳头,光斑落在他的手背上,温暖而坚定。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是血影教、慕容家、复国会,还有整个大靖王朝的暗流。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柴房里的杂役。从雨夜惊魂到庵堂血战,从溪村被捕到山神庙遇师,他走过的每一步,都让他离“守卷人”的责任越来越近。

山神庙外,老马打了个响鼻,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