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的桃花开得最盛时,沈文带着一队苏州学子来了。他们骑着青骢马,背着书箧,穿过落英缤纷的山道,停在茶馆门前时,马蹄踏碎了满地粉色花瓣。
“凌兄,别来无恙?”沈文翻身下马,青色长衫上沾着几瓣桃花,比三年前多了几分稳重。他身后跟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眉眼像极了苏婉儿,正好奇地打量着茶馆门楣上的“听潮”二字。
“这是舍妹沈玥,”沈文笑着介绍,“总缠着要来看你这位‘刀客先生’。”
沈玥脆生生地行礼:“玥儿常听兄长说凌先生的故事,今日特来请教《太极心经》的奥秘。”她手里捧着本手抄本,正是凌云当年留在苏州的那卷心法。
凌云引他们进屋,刚沏好碧螺春,就见石敢当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挥舞着张告示:“凌大哥,快看!朝廷要在云台山设巡检司,说是要表彰咱们当年护河有功!”
告示上盖着鲜红的官印,墨迹未干,末尾写着“特委凌云为云台山巡检使,节制水利、防务诸事”。秦霜恰好从门外进来,看到告示挑了挑眉:“这下可由不得你当甩手掌柜了。”
正说着,山道上走来队车马,为首的马车挂着苏府的旗号。车帘掀开,苏婉儿扶着位鬓角染霜的老者走下来,正是致仕还乡的苏尚书。“凌小兄弟,别来无恙?”苏尚书握着凌云的手,目光落在茶馆墙上的《江湖志》上,“沈文说你把日子过成了诗,老夫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苏婉儿穿着月白色的襦裙,手里提着个锦盒:“我爹说,这巡检使的印信,得由当年守河的人亲自交到你手上。”锦盒里躺着枚铜印,刻着“云台山巡检司”六个字,与暗河闸门上的青铜纹路遥相呼应。
凌云望着满堂故人,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暗河石壁上看到的“顺天应人”。他接过铜印,指尖触到冰凉的印柄,竟与当年握住短刀时的触感渐渐重合。
“既然朝廷信得过,”凌云将铜印放在案上,“那我就再守一程。”
消息传开,云台山下的百姓都来道贺。张老汉送来新酿的桃花酒,采石场的工匠打了块刻着太极图的石碑,连当年重建天玑宫的泥水匠,都特意赶来给巡检司衙门画梁雕栋。
三日后,巡检司衙门在桃花林旁落成。揭牌那日,凌云穿着沈文送来的青色官袍,却依旧系着苏婉儿缝制的水绿色护腕。他站在石碑前,看着秦霜带来的丐帮弟子、苏策派来的北境老兵、沈文领着的苏州学子,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凌巡检,”沈玥捧着舆图跑来,“咱们勘测了暗河的支流,发现可以引出三条水渠,灌溉山脚下的千亩良田。”舆图上用朱砂标着水渠的走向,正是当年王教授留下的水利图的拓本。
凌云刚要细看,就见石敢当匆匆从山道跑来,神色慌张:“凌大哥,山上来了队陌生人,说是要祭拜天玑宫,却带着兵器!”
众人立刻警觉起来。秦霜握紧流星锤,北境老兵们列成防御阵型,沈文将学子护在身后。凌云跃上茶楼的屋檐,果然看到三十多个黑衣人正往天玑宫方向走,为首的人身形佝偻,却透着股熟悉的阴鸷。
“是血影教的余孽!”秦霜认出对方腰间的红骷髅令牌,“当年殷女侠清理门户时漏网的‘毒’字堂!”
凌云翻身跃下,从兵器架上拿起苏策送来的铁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们不是来祭拜的,是冲着暗河来的。”他想起沈玥刚标出的水渠,“若被他们在暗河支流投毒,山下的良田就全毁了!”
众人跟着往山上赶,桃花林里的花瓣被马蹄踏得漫天飞舞。接近天玑宫时,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凌云示意众人隐蔽,自己则借着桃树的掩护潜行至宫墙下,只见黑衣人正用炸药开凿暗河的支流入口,为首的佝偻人手里拿着个黑瓷瓶,瓶口飘出淡淡的腥气。
“教主说了,”佝偻人阴笑道,“毁了这云台山的水源,让凌云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凌云心头一沉,正想下令突袭,却见天玑宫的断壁后突然闪过道白影,快得像道闪电。没等黑衣人反应,白影已掠过暗河入口,黑瓷瓶“哐当”落地,摔出墨绿色的毒液,溅在石头上冒起白烟。
“谁?”佝偻人拔刀喝道。
白影落在断壁上,白发在桃花雨中格外醒目,正是消失三年的殷千柔。她手里握着半块青铜面具,另一只手提着个血影教徒,冷声道:“当年没清理干净的老鼠,今日该灭了。”
凌云趁机带人冲出,铁刀带着破空声直劈佝偻人!对方显然没料到会有埋伏,仓促间举刀格挡,却被凌云新练的“流云刀法”缠住——这刀法是他将太极的圆转与铁矿的刚硬熔铸而成,柔中带刚,竟生生震断了对方的刀身。
“不可能!”佝偻人后退半步,袖口突然射出三道毒针,直奔凌云面门。
殷千柔从断壁上跃下,袖风一卷,毒针尽数落入桃花瓣中。“你的对手是我。”她掌风带着蚀骨的寒气,正是当年的“蚀骨掌”,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克制,只伤经脉不毁筋骨。
秦霜带着丐帮弟子堵住退路,北境老兵们用盾牌组成防线,沈文指挥学子们搬来石头封堵暗河入口。黑衣人腹背受敌,很快被制服,只有那佝偻人还在负隅顽抗,竟掏出火折子要点燃炸药!
“休想!”凌云掷出铁刀,刀身旋转着撞灭火折子,同时足尖点在桃树梢,借力纵身跃起,一脚将佝偻人踹进暗河支流。水流带着他往下游漂去,正好被赶来的巡检司衙役擒获。
清理战场时,殷千柔捡起地上的半块青铜面具,与自己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天玑”二字。“这是前朝守陵人的信物,”她将面具递给凌云,“现在该交给你了。”
凌云看着面具内侧刻着的“守土护民”四个字,突然明白,从岳山的“若”字玉佩,到苏策的“水”字,再到王教授的“河”字,最后是这“天玑”面具,一代代守护者传递的从来不是权力,而是责任。
傍晚的庆功宴设在桃花林里,张老汉的桃花酒斟满了陶碗,北境老兵们唱起了边关的歌谣,苏州学子们吟诵着新写的诗篇。沈玥拉着秦霜请教流星锤的技法,石敢当正跟老兵们比划着当年在沧州码头的打斗,沈文则与殷千柔讨论着《江湖志》的续篇。
凌云举杯走向苏婉儿,月光洒在她发间,像落了层碎银。“当年你说,待天下太平,共赏江南春。”他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如今这云台山的春,也不差。”
苏婉儿笑着与他碰杯,酒液溅起的涟漪里,映着远处巡检司衙门的灯火,映着暗河支流的波光,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其实太平不在江南,也不在云台山,”她轻声道,“在心里。”
夜深时,众人渐渐散去。凌云独自站在天玑宫的断壁上,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暗河的水流声与茶馆的打烊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摇篮曲。他将青铜面具挂在断壁的石柱上,月光透过面具的纹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正好组成“守”字的形状。
黎明时分,石敢当带着丐帮弟子来换岗,看到凌云正对着初升的朝阳打坐,《太极心经》的真气在他周身流转,竟与暗河的水汽融成一片。“凌大哥,”石敢当轻声道,“沈文说要把今日的事写进《江湖志》,你给取个章节名吧?”
凌云睁开眼,望着桃花林里忙碌的身影——张老汉在丈量水渠,沈玥在教孩童们识字,秦霜在检修防御工事,殷千柔正与沈文核对水利图。他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
“守心篇。”
阳光穿过桃花林,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无形的城墙,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而那本摊开在茶馆案上的《江湖志》,新的一页正等着被填满,就像这未完待续的岁月,永远有新的故事,在平凡的守护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