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渔夫的船划进渔村码头时,阿潮听见潮女布的轻响。

合璧的潮布在竹篮里展开一角,布面的潮纹随着船板的晃动起伏,像在应和码头的潮声。

岸边的晒布架上晾满了蓝布,有的刚织到一半,竹梭还挂在布边,被海风一吹,梭子上的银线闪着光。

“这是潮溪村。” 老渔夫收起船桨。

木桨划过水面的涟漪里,浮出细小的潮纹,和阿潮银镯的纹路很像。

“村里的姑娘都会织潮布,只是近些年的布不如从前韧,缺了玄奇气养着。”

阿绣的传讯针往晒布架偏,针尾缠着的银线突然绷紧。

阿潮顺着银线望去,晒布架最东头的布上绣着半朵桂花,针脚和阿婆留下的潮布一模一样。

“那是阿婆的绣样。” 阿潮快步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布面。

布上的桂花就亮了亮,与他手腕上的银镯相和。

织布的老妪放下竹梭笑:“这是我年轻时候学的绣样,教我的姑娘说,桂花能引潮头,绣在布上能让潮布更牢。”

她往阿潮的竹篮望,“你们带着合璧的潮布来吧?布角的桂花瓣,还是我当年给她的呢。”

阿潮把潮布拿出来,铺在晒布架上。

两块布的边缘立刻自动贴合,像水流进河道,原本半朵的桂花补成了整朵,在布上慢慢舒展。

老妪的竹梭突然自己动起来,顺着缝合的纹路织了几针,银线在布面凝成个 “归” 字。

“你阿婆当年说,等潮布合璧,就来取她藏的东西。” 老妪往村后指。

那里的老榕树下有间石屋,屋顶的瓦片上长着青苔,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蓝布包。

“东西就藏在石屋的灶台里,得用合璧的潮布擦灶台,才能显出机关。”

檀溪的《玄奇大典》在石屋门口亮了亮。

古卷的银粉沾着石缝里的潮气,在门上画出淡淡的水纹。

他推开石门,灶台果然积着层薄灰,角落里的铁锅还挂着木铲,铲柄上的潮纹缠着淡蓝的光,是阿婆的玄奇气。

“擦这里。” 檀溪指着灶台的第三块砖。

阿潮用潮布擦过砖面,灰立刻被布吸走,砖缝里露出细小的银线。

他顺着银线抠开砖,里面藏着个木盒,盒盖上的潮纹与潮布的纹路完全重合,像专门为这布做的。

木盒里铺着防潮的油纸,裹着半块墨锭和封信。

墨锭的一角缺了,正好能和砚秋的墨锭对上,锭身刻着 “墨潮同生” 四个字。

信是用潮脉的水写的,字迹遇潮布的光就显出来。

“潮女布护墨锭,墨锭养潮布,三脉本就该这样,不分你我。”

砚秋拿起墨锭,与自己的那块合在一起。

缺角严丝合缝,两块墨锭的光在掌心凝成墨色的云,云里飘着细小的潮纹。

“这是墨庄和潮脉的信物,当年你阿婆和我师父定的,说要让两脉的玄奇人常来往。”砚秋说。

石屋外突然传来欢呼,是孩子们在喊 “潮头来了”。

阿潮跑到门口,看见远处的潮头泛着蓝,不是普通的浪花,是潮脉的玄奇气在涌。

老渔夫正指挥着村民收网,渔网的网绳缠着潮布的边角,被潮头一推,网眼自动收紧,正好兜住跃出水面的鱼。

“合璧的潮布引来了好潮头。” 老妪把新织的布往潮头方向扬。

布面立刻吸了些潮气,织纹里的银线亮起来。

“以后渔村的布不愁不韧了,用这潮头的水浆布,能顶得上三年的玄奇气养着。”

阿绣的传讯针在发间转了圈,针尖指向木盒。

里面除了墨锭和信,还有个小小的竹编鱼篓,篓底铺着层潮布碎片。

“这是装玄奇鱼苗的,”

阿绣拿起鱼篓,“师傅说过,有些鱼能养潮脉气,放在渔村里,能让潮头更稳。”

她往鱼篓里放了点潮布的潮气,篓底的碎片立刻展开。

像朵小小的蓝花,在篓里轻轻晃动。

砚秋往篓里滴了点墨汁,墨汁在潮气里凝成小鱼的形状,围着蓝花游,竟真的引来了几条银鳞小鱼,从石屋的石缝里钻出来,跳进鱼篓。

“这是墨脉的‘引鱼术’,” 砚秋笑着盖上篓盖,“以前是用来找鱼群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傍晚的潮头退去时,渔村的晒布架上挂满了潮布。

合璧的潮布被挂在最中间,布面的桂花在夕阳里泛着金,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有个小姑娘怯生生地问:“能教我织这样的布吗?我娘说,学会了就能去墨庄换好墨锭,给弟弟画护身符。”

阿潮把潮布往下递了递,让布面的潮气沾到小姑娘的指尖。

“你看,”

他指着小姑娘指尖的银线,“你有潮脉的气,能学。”

小姑娘的指尖果然凝出细小的水纹,在夕阳里闪着光,像阿婆当年教他时那样。

檀溪坐在老榕树下,看着《玄奇大典》。

古卷的页面上,新的墨字正在浮现,不是阵符,是 “渔村织法”“潮头时辰”“墨鱼养护” 这些寻常记载。

他往墨字上洒了点潮头的水,字迹立刻生出光点,融进渔村的空气里,像在给这片土地留下印记。

“玄奇该这样记在人间。” 檀溪分出此页,把它放进木盒。

里面的墨锭、信、鱼篓和潮布碎片,正好填满了盒子,像把三脉的故事都收在了一起。

“等装满了人间的玄奇事,这盒子就能成新的本源,护着一方安宁。”

夜里的渔村飘着桂花香。

是老妪煮的桂花粥,香里混着潮布的潮气和墨锭的松烟,在石屋的窗棂间绕。

阿潮的银镯轻响,和渔村的潮声、织机声、孩子们的笑声融在一起,像首不会结束的歌。

他知道,这才是阿婆想看到的样子。

玄奇不在阵符里,不在争斗中,在潮头的水、织机的线、墨锭的香里,在每个寻常日子里,慢慢生长。

第二日清晨,他们要离开时,渔村的孩子们送来些新织的布。

上面都绣着小小的桂花,针脚稚嫩却认真。

老妪往阿潮的竹篮里塞了罐桂花酱:“用潮头的水熬的,抹在麦饼上,能记着渔村的味道。”

船划离码头时,阿潮看见木盒被放在老榕树下。

合璧的潮布盖在上面,像给盒子披了层蓝纱。

渔村的潮头又起了,比昨夜更稳,银鳞小鱼在潮里跳,织机声顺着潮声传来,混着墨锭的香,在晨光里漫得很远。

银镯的潮声里,多了丝桂花的甜。

阿潮知道,这不是离别。

玄奇的故事在渔村扎了根,就像老榕树下的盒子,会慢慢长出新的枝芽,在更多地方,开出寻常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