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陆沉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鳞爪尸的绿血。那玩意儿像干涸的油漆,在指尖结成硬壳,蹭过苏晚递来的水瓶时,刮出细碎的白痕。他靠在副驾驶座上,机械义肢的休眠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濒死的萤火虫,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苏晚的神经。
“再坚持半小时。” 苏晚的声音发紧,后视镜里映出后座孩子们的睡颜。琪琪的银色十字架从领口滑出来,在颠簸中轻轻撞击着椅背上的破洞,发出风铃般的轻响。林小雨正用布带把最后一瓶解毒剂固定在车顶 —— 那里通风,能保持低温,药剂标签上的 “神经毒素专用” 字样已经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陆沉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苏晚赶紧踩刹车,越野车在路边划出半米长的刹车痕,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混着他呕出的酸水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她扑过去掰开他的嘴,塞进块干净的纱布,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牙齿,像碰到寒冬腊月里的铁块。
“毒素在攻击神经系统。” 苏晚摸出随身携带的注射器,针头刺破陆沉脖颈的皮肤时,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平时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瞳孔放大到几乎占满眼白,死死盯着车顶的铁皮,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别动!” 苏晚按住他挣扎的肩膀,针尖准确扎进颈动脉。解毒剂缓缓推入的瞬间,陆沉的身体突然僵住,机械义肢的传感器屏幕 “滋啦” 一声亮起,弹出串乱码后又归于黑暗。他脖颈上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游走,看得人心头发麻。
后座的孩子们被惊醒了。最小的那个婴儿 “哇” 地哭出声,琪琪赶紧捂住他的嘴,小脸上满是惊慌:“陆沉叔叔怎么了?他是不是……”
“没事的。” 林小雨把孩子们搂进怀里,声音却在发颤。她看着陆沉手臂上蔓延的青黑色纹路突然变淡,像退潮的海水般缩回伤口周围,这才松了口气,“你看,颜色变浅了,解毒剂起作用了。”
苏晚没说话,正用手电筒照陆沉的瞳孔。光束扫过他眼底时,那片混沌的血色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陆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呕出的秽物里混着小块黑色的血块 —— 是被毒素腐蚀的组织碎片,落在脚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摔碎的李子。
“醒了!” 苏晚惊喜地扶住他的后颈。陆沉的睫毛颤了颤,视线从模糊的重影慢慢聚焦,最终落在她沾着血污的白大褂上,嘴角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这衣服…… 该换了。”
“命都快没了还管衣服。” 苏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泪珠混着他手背上未干的血渍,晕开一小片浅红,“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下去喂丧尸。”
陆沉低低地笑起来,牵动后背的伤口,疼得倒吸凉气。他突然抓住苏晚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小臂上的划伤:“你也受伤了。” 那道伤口不算深,但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显然接触过不干净的东西。
“小伤。” 苏晚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陆沉从口袋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碘伏棉片,是之前在研究所顺手揣的,包装边角已经被汗水泡软。他笨拙地撕开包装,用没力气的左手按住她的胳膊,机械义肢突然 “咔哒” 一声启动,三根金属指节精准夹住棉片,轻轻按在伤口上。
碘伏碰到伤口的刺痛让苏晚瑟缩了一下,却没再挣扎。她看着陆沉低垂的眉眼,机械义肢的液压管还在渗油,滴在她的白大褂上,晕出深色的圆点,像幅抽象画。阳光透过车窗斜射进来,在他汗湿的发梢镀上金边,竟让这末日里的狼狈生出几分温柔。
“前面有座废弃的医院。” 林小雨突然喊道,指着远处的尖顶建筑,“我看到红十字标志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座医院像头蛰伏的巨兽匍匐在城市边缘。主体建筑是红砖结构,钟楼的指针永远停留在三点十七分,玻璃幕墙碎裂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院墙爬满枯萎的爬山虎,铁门上挂着把生锈的大锁,锁孔里塞着半片枯叶。
苏晚把车停在医院后门,这里的栅栏被撞开了个缺口,地上散落着几具白骨,旁边还有个翻倒的担架,上面的白布烂成了条状物,在风里飘来荡去,像招魂幡。她捡起块石头扔进院子,没听到任何动静,只有回声在空旷的门诊楼里荡来荡去。
“我和陆沉进去找药品。” 苏晚把枪递给林小雨,“你带着孩子们在车里等,锁好门窗,听到枪声就按喇叭。”
“我也去。” 琪琪突然举起十字架,小脸上满是认真,“妈妈说这十字架能感应病毒,医院里要是有危险,它会发烫。”
陆沉刚想反对,就看到那十字架的边缘泛起淡淡的红光。他心里一动,想起赵雅说过这是用特殊合金打造的,能对高浓度病毒产生反应。他扶着墙站起来,机械义肢虽然还不能正常发力,但支撑身体没问题:“让她跟着吧,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三人穿过栅栏缺口时,琪琪突然 “呀” 了一声。十字架烫得像块小火炭,她赶紧把它塞进领口贴着皮肤,小眉头皱成了疙瘩:“里面有好多…… 好多坏东西的味道,比矿洞里的鳞爪尸还难闻。”
医院大厅的旋转门卡在半空中,玻璃碎片像锋利的刀刃。前台的电脑屏幕裂成蛛网,键盘上沾着块风干的人皮组织,指甲还挂在空格键上,看得人头皮发麻。苏晚用枪挑开地上的白布,下面露出具穿着护士服的尸体,胸腔被撕开个大洞,肋骨像折断的树枝向外张开,脏器不翼而飞,只留下暗红色的血渍,在地板上晕成朵丑陋的花。
“是被变异体掏心了。” 陆沉蹲下身检查尸体的伤口,边缘很整齐,不像是普通丧尸的撕咬痕迹,“切口有酸液腐蚀的痕迹,可能是……”
他的话被琪琪的惊呼声打断。小姑娘指着二楼的楼梯口,十字架在她胸口剧烈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看到淡淡的红光:“在上面!好多好多!它们在动!”
苏晚举枪对准楼梯口,那里的阴影里果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是丧尸的蹒跚步态,而是像蛇一样贴地滑行,发出鳞片摩擦地面的 “沙沙” 声,听得人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退到药房去!” 陆沉拽着琪琪往大厅左侧退,那里的玻璃门虚掩着,门楣上的 “药房” 二字还很清晰。苏晚掩护他们退进去后,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铁皮柜喘气,枪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药房里弥漫着股过期药片的霉味。货架大多已经倒塌,五颜六色的药瓶摔得满地都是,阿司匹林的白色药片和红色的安眠药混在一起,像撒了一地的糖果。陆沉扶着琪琪躲到柜台后面,突然发现脚下有串新鲜的脚印,是湿漉漉的爪印,三个脚趾,带着倒钩,和鳞爪尸的脚印很像,但尺寸小了一半。
“是幼体鳞爪尸。” 陆沉的声音压得很低,机械义肢突然弹出钢爪,“它们喜欢群居,刚才在外面闻到的血腥味,可能是诱饵。”
话音未落,药房的玻璃门突然 “哗啦” 一声碎裂。七八只巴掌大的小鳞爪尸从外面窜进来,青黑色的鳞片在应急灯下发着幽光,金色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柜台后面的人,嘴里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无数只指甲在刮黑板。
“小心它们的爪子!” 苏晚开枪射击,子弹打在地上溅起火星,却只擦伤了最前面那只的翅膀 —— 这些幼体竟然长着膜状的翅膀,像蝙蝠一样能低空滑行。
幼体鳞爪尸被枪声激怒了,纷纷展开翅膀扑过来。陆沉用钢爪横扫,拍飞两只,但更多的从缝隙里钻进来,其中一只直扑琪琪的脸。小姑娘吓得闭上眼睛,手里的十字架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像块烧红的烙铁,幼体鳞爪尸撞在红光上,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冒烟地掉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十字架能克制它们!” 苏晚惊喜地喊道,对着陆沉大喊,“把它们引到琪琪身边!”
陆沉立刻会意,故意用钢爪敲击铁皮柜,发出清脆的响声。剩下的幼体鳞爪尸果然被吸引过来,纷纷朝着他扑去。琪琪虽然害怕,但还是紧紧攥着十字架,红光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那些幼体一靠近就像被泼了硫酸,纷纷坠落在地,化成滩滩绿色的粘液。
最后一只幼体鳞爪尸想从通风口逃跑,被苏晚一枪打中翅膀。它掉在地上挣扎着爬行,陆沉走过去,钢爪精准地踩在它的脑袋上,只听 “噗” 的一声,绿色的脑浆溅了一地,像打翻的颜料。
琪琪瘫坐在地上,十字架的红光渐渐褪去,恢复成普通的银色。她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被烫出个淡淡的太阳印记,却一点也不疼:“妈妈说…… 这是净化之光,只有纯净的心灵才能激活。”
陆沉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落在药房深处的冷藏柜上。那里的玻璃门完好无损,上面的电子锁还在闪烁着待机灯 —— 看来里面的药品还能保存。他走过去,发现电子锁需要密码,屏幕上显示着 “请输入管理员密码” 的提示。
“试试太阳标志的图案。” 苏晚突然想起赵雅项圈上的标志,“赵博士的研究都和太阳有关,密码可能……”
她的话没说完,琪琪已经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个简易的太阳图案。电子锁发出 “嘀” 的一声轻响,冷藏柜的门缓缓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剂,最上层的盒子上贴着 “鳞爪尸毒素解毒剂” 的标签,旁边还放着台小型离心机,电源线完好无损。
“太好了!” 苏晚赶紧拿出里面的解毒剂,发现是冻干粉末,需要用生理盐水稀释。她从急救包里翻出注射器和盐水瓶,动作麻利地配好药剂,刚要给陆沉注射,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 是林小雨的求救信号!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陆沉抓起地上的枪就往外跑,机械义肢的钢爪还没收回,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苏晚想跟上去,却被琪琪拉住衣角:“姐姐,你看这个!” 小姑娘指着冷藏柜最底层的个金属盒子,上面着 “天使计划最终阶段” 的字样,旁边还放着张照片,是赵雅和李教授的合影,两人站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手里捧着个培养皿,里面的绿色液体正在发光。
“这是……” 苏晚的心跳突然加速,打开金属盒子,里面放着支蓝色的药剂,标签上写着 “病毒抗体原型”,下面还有行小字:“仅对 P-7 实验体有效”。她突然明白过来,琪琪不仅是实验体,更是唯一能适配这种抗体的人!
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苏晚赶紧把药剂塞进怀里,拉着琪琪往外跑。刚冲出药房,就看到陆沉正背对着她们,举枪对着大厅的旋转门。门外面,十几只成年鳞爪尸正试图挤进来,它们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金色的瞳孔里映出陆沉孤注一掷的身影。
“快上车!” 陆沉大喊着,开枪打爆了旁边的消防栓。水流喷涌而出,在地面汇成水洼,鳞爪尸踩在上面时动作明显迟缓 —— 它们怕水!
苏晚拉着琪琪趁机冲向医院后门。林小雨正站在越野车里,举着根钢管敲打喇叭,车后座的孩子们吓得缩成一团,最小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她看到苏晚出来,赶紧扔过来串车钥匙:“车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后轮陷进下水道了!”
苏晚刚接住钥匙,就听到身后传来陆沉的闷哼声。回头一看,只见只鳞爪尸绕过水流,扑到了陆沉背上,锋利的爪子刺进他还没愈合的伤口,绿色的毒液顺着爪尖滴下来,在他的白衬衫上烧出个个小洞。
“陆沉!” 苏晚想也没想,举起枪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陆沉的耳朵飞过,正好打中鳞爪尸的眼睛。那怪物惨叫着松开爪子,陆沉趁机回身一脚将它踹飞,钢爪刺穿了它的喉咙。
更多的鳞爪尸涌了过来,堵住了医院的大门。陆沉边打边退,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浸透了纱布,滴在地上形成条蜿蜒的血路。苏晚赶紧跑过去扶他,两人互相搀扶着冲向越野车,琪琪跟在后面,手里的十字架再次发出微弱的红光。
“快!把孩子们抱下来!” 陆沉打开车门,机械义肢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动力,将卡住后轮的井盖硬生生掀飞。苏晚趁机发动引擎,越野车猛然后退,撞开两只追上来的鳞爪尸,在地上划出道弧线,朝着城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后视镜里,医院的钟楼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隐约能看到更多的鳞爪尸从四面八方涌来,像片黑色的潮水。陆沉靠在椅背上,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看着苏晚紧握方向盘的侧脸,突然觉得这点痛不算什么。
“我们…… 这是要去哪?” 琪琪的声音带着疲惫,小脑袋靠在林小雨的肩膀上。
苏晚指了指前方越来越近的城市轮廓:“去找疫苗冷藏箱。赵博士说车钥匙能启动它,那里应该有能对抗所有变异体的抗体。” 她看了眼怀里的蓝色药剂,“而且我有种预感,李教授就在这座城市里,他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陆沉闭上眼睛,机械义肢的传感器屏幕终于恢复正常,显示着周围的环境数据。城市边缘的病毒浓度异常高,远超正常水平,显然发生过大规模的变异体爆发。他能想象到里面的景象:废弃的街道,游荡的丧尸,隐藏的危险,还有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打起精神来。” 苏晚的声音像定心丸,“到了城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你的伤需要好好处理,我也得研究下这抗体的成分。”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递给陆沉,“补充点能量,黑巧克力,你上次说喜欢这个味道。”
陆沉睁开眼,看着那块包装完好的巧克力,突然笑了。在这末日废墟里,这点甜竟然比解毒剂更能治愈人心。他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浓郁的可可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微微的苦涩,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 艰难,却充满希望。
越野车驶过城市的边界线时,琪琪突然指着远处的高楼:“看!那里有灯光!”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写字楼顶层,有盏微弱的灯光在闪烁,像是黑暗中的灯塔。苏晚把车速放慢,心里充满了疑惑:是幸存者?还是黑鸦组织设下的陷阱?
陆沉的机械义肢突然指向那栋写字楼,传感器屏幕上跳出个熟悉的信号频率 —— 是研究所的紧急通讯频率!他的眼睛瞬间亮了:“是自己人!这个频率只有研究所的核心成员才知道!”
苏晚的心跳加速,握紧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她看了眼陆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无论前面是什么在等着他们,他们都要去一探究竟,为了孩子们,为了找到治愈病毒的方法,也为了彼此能在这末日里多走一段路。
越野车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路灯早已熄灭,只有车头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布满荆棘的道路。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近,仿佛在向他们招手,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像头沉睡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陆沉和苏晚,带着孩子们,带着希望,带着未解的谜团,正一步步走进这头巨兽的腹地。他们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只要彼此依靠,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因为在这猩红的末日余烬中,爱是唯一能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