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峰预备弟子房里,油灯如豆,光线昏暗。
云洛蜷缩在冰凉的木板床上,黑暗中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她死死攥着怀里那个冰冷的墨玉盒,指尖一遍遍摩挲着盒盖上那道暗金色的邪异符文。
换灵丹!改变命运的神物就在她掌中!
云钰那张沐浴在灵池金光中的脸、宗主伸出的手、还有那些嘲讽她啃剩菜叶的嘴脸,在她脑中疯狂交织。
“等着吧……很快……” 她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瘆人。
明天!就在明天!她再也不要忍受这种泥泞里的生活!她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第二天傍晚,流云院外那片稀疏的小竹林里,暮色四合。
云洛早早地就等在那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流云院的方向。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云钰不来。
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几乎要将藏在袖中的迷魂丹捏碎。
终于,那扇华丽的院门开了。
云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素净的亲传弟子常服,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似乎刚刚结束淬体药浴,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她缓步走来,步履显得有些虚浮无力。
看见不远处那个正探头探脑的人影时心里暗暗发笑,果然来了!
她今早听闻有人闯入藏丹阁欲偷窃灵丹,一猜就是云洛按捺不住了。
想必对自己动手的话也就今晚了,她还特意和顾承霄说今天有些不舒服提前泡了药浴,要不然她还没得手就得被那老东西发现。
“云洛?”云钰走近,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虚弱。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竹林阴影中神色明显不对的云洛。
“姐……姐姐!”云洛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挤出混合着愧疚和讨好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急。
“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上次山道上,是我不小心,害得你……也害得我自己受了伤……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知道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装作亲昵地去挽云钰的手臂,身体也顺势贴近。
云钰似乎被她突然的亲昵弄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抗拒。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倦意。
“不!姐姐你一定要原谅我!” 云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身体贴得更紧,几乎将云钰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就在云钰因她的靠近而微微侧头、露出脖颈的瞬间!
云洛眼中那点强装的歉意瞬间被疯狂的狠戾取代!
她藏在袖中的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指尖夹着的那颗蜡丸被精准地塞进了云钰因惊讶而微张的口中!
“唔!” 云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猛地一僵!
蜡丸入口即化,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眩晕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她眼中的惊愕迅速被茫然取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云洛早有准备,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成了!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立刻半拖半抱着将云钰拖进竹林更深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
这里足够隐蔽。云洛将云钰平放在地上,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视若珍宝的墨玉盒。
她用力撕开那道暗金色的邪异符箓,符箓化作点点金芒消散。
打开玉盒,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腥甜与草木腐败的诡异气味弥漫开来。
盒中静静躺着两颗龙眼大小的丹药,通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不断变幻的暗紫色,表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旋涡在流转,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换灵丹!
云洛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贪婪和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她不再犹豫,一手捏开云钰的下颌,另一只手拿起那颗诡异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然后死死捂住云钰的嘴,强迫她吞咽下去!
“呃……呃呃!” 昏迷中的云钰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灼烧!
剩下一颗云洛飞快的塞进自己嘴里吃下。
紧接着,异变陡生!
以云钰的身体为中心,两股截然不同的光芒轰然爆发!
一股是纯净耀眼的金色光流,如同初升的朝阳,带着磅礴的生命气息,试图从云钰的丹田处挣脱出来!
另一股则是云洛身上爆发出的、炽烈狂暴的赤红色火焰,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带着不甘和贪婪,疯狂地扑向那团金光!
金与赤,两种光芒如同两条狂暴的巨蟒,在空中猛烈地撕咬、纠缠、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将周围的灌木草丛瞬间绞成齑粉!
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飓风,以两人为中心疯狂扩散!
“啊——!” 云洛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她感觉自己的丹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裂、搅碎!
那炽热的火灵根正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从体内剥离,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又充满生机的力量正狂暴地涌入!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突,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撑裂!
她疼得满地打滚,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留下道道血痕。
而地上昏迷的云钰,身体也在剧烈地抽搐、痉挛,金色的光芒在她体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整个换灵的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原始痛苦和力量对抗的狂暴。
如此巨大的动静和冲天的灵光,瞬间惊动了整个流云院!
“放肆!”
一声蕴含着恐怖威压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出现在竹林上空!
正是凌云宗主顾承霄!
他悬浮在半空,衣袍无风自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冻结!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下方正在地上痛苦翻滚、周身赤金光芒疯狂纠缠的两人。
“孽障!竟敢行此逆伦禁术!” 顾承霄眼中怒火滔天,抬手便要挥下!看那架势,是要将云洛当场轰杀成渣!
然而,就在他手掌凝聚起足以劈山断岳的恐怖灵力,即将落下的前一刹,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冷的怒火瞬间被一丝惊愕!
他死死盯着下方能量风暴的中心,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探入了云洛和云钰的体内!
竟然换灵……成功了?!
云洛体内,那原本狂暴不驯的赤红火灵根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团散发着磅礴生机、纯净无比的琉璃金色!
虽然还有些不稳,但确确实实是那百年难遇的药灵根!
而地上昏迷的云钰体内,那夺目的金光已黯淡消散,只剩下一簇微弱却依旧炽热的赤红色火苗在丹田处摇曳。
顾承霄凝聚着恐怖灵力的手掌,缓缓地、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既然已成定局,他也不在干预了,云钰的药灵根已被更换,那也就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他负手立于半空,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俯视着下方,如同神祇俯视着蝼蚁完成了某种既定的献祭。
“哼!”他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冰冷的鼻音,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两个在剧痛中挣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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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
丹峰预备弟子房的硬板床上,云洛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还有丹田处传来的、温润而磅礴的、如同江河般奔涌的力量感!
她迫不及待地内视丹田。
一片纯净、璀璨、散发着柔和生命光辉的琉璃金色,正稳稳地扎根在那里!
那磅礴的生机,那纯粹的气息……是她的了!这强大的药灵根,是她的了!
“哈哈……哈哈哈!” 压抑不住的狂笑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极致的癫狂和得意!
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什么剧痛,什么疲惫,统统消失了!
她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恭敬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刻意放得无比谦卑的声音:“云洛师姐!云洛师姐您醒了吗?宗主有令,请您立刻移步流云院!”
流云院!宗主亲传!
这几个字如同最甜美的蜜糖,瞬间灌满了云洛的心房!
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兴奋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强压住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喜,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知道了,这就来。”
但那声音里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上扬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昂起头,挺直了背脊,像一只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带着睥睨一切的姿态,推开了那扇曾经让她感到憋屈的破木门。
另一边,流云院华丽的大门外。云钰换上了一身普通的丹峰预备弟子灰布衣衫。
脸色苍白,眼圈泛红,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简陋的包裹。她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啜泣。
几个奉命来“护送”她去丹峰的外门弟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轻蔑。
“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昨天还是宗主亲传呢,今天就……”
“嘘!小声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切,灵根都废了,火灵根虽然有炼丹天赋,但不好好修炼也是废物一个。”
嘲讽的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流云院内传来。
只见云洛在一名执事弟子的恭敬引领下,正趾高气扬地穿过庭院,走向那象征着无上地位的主殿。
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流光溢彩的亲传弟子金纹服饰。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膨胀的得意和狂喜,每一步都踏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踩在脚下。
她甚至没有朝大门外、抱着包裹的云钰瞥上一眼。
云钰似乎被这动静惊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恰好与意气风发的云洛隔着庭院遥遥对上。
她眼中的悲伤和绝望瞬间更浓了,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身体晃了晃,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抱着包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节微微颤抖着。
然而,在那低垂的、被泪水模糊的眼眸深处。
在无人可见的角落,一丝冰冷得足以冻结一切的嘲讽和……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无声地漾开。
她迅速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肩膀的耸动更厉害了,仿佛哭得更加伤心。
在那些外门弟子不耐烦的催促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她抱着自己小小的包裹,一步一步,缓慢而“哀伤”地,离开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走向山下丹峰那灰扑扑的弟子房。
阳光照在她单薄的灰衣上,背影显得那么“凄凉”。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踏出流云院的范围,心头的枷锁就松掉一分。
自由的气息,混杂着丹峰飘来的淡淡药草苦味,第一次让她觉得如此……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