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
丹峰传功堂里热浪滚滚，几十个新晋外门弟子围着中央巨大的演示丹炉，个个屏息凝神，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二品炼丹师、丹峰长老第二亲传弟子慕仄师兄一身月白丹师袍，身姿挺拔地立在炉前，神情淡漠，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控火，乃丹道根基。”慕仄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指尖随意一弹。
嗤——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青色火线精准射入丹炉下方特制的地火口。
炉内一汪碧绿色的药液瞬间翻滚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火候瞬息万变，差之毫厘，药性谬以千里。需如臂使指，精准入微。”
他说话间，那青色火线时而拉长如丝，时而收缩如豆，炉中药液随之起伏，杂质被无形的力量逼出，化作几缕细微的黑烟消散。
演示结束，炉中药液清亮透彻，散发着纯粹的草木精华气息。
“看懂了吗？”慕仄环视一周，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又敬畏的脸。
“各自领一份清心散药液，练习分离杂质。一炷香后，我看成果。”
话音一落，传功堂瞬间变成了灾难现场。
“我的火！火呢？！”
“着了着了！啊！药液烧糊了！”
“别挤！你火苗燎到我袖子了！”
“师兄救命！我的火它自己跑了！”
惊呼声、哀嚎声、丹炉小范围“噗噗”的闷爆声此起彼伏。
新弟子们手忙脚乱，有的指尖火苗跟打嗝似的，噗一下冒个头又缩回去；
有的火苗倒是旺，可惜像脱缰野马，在丹炉底下乱窜，药液没分离出杂质，反而迅速变成一滩散发着焦糊味的黑炭；
还有更惨的，火苗失控，“嗤啦”一下燎着了旁边同门的头发，引发小范围尖叫混乱。
慕仄负手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一群朽木”的嫌弃。
他就知道会这样。
混乱之中，云钰所在的小角落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面前的小丹炉下，一簇橙红色的火苗正稳稳地燃烧着，不大不小，温度恒定。
炉中那份粘稠的碧绿色药液，在她指尖火苗温和而持续的炙烤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搅动。
杂质——那些细小的黑色颗粒和浑浊的絮状物，被精准地从药液主体中剥离出来，缓缓聚集到液面边缘，形成一圈明显的黑环。
药液主体则越来越清亮，散发着纯粹的药香。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没有半分慌乱。
仿佛她不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控火测试，只是在温一壶茶。
慕仄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云钰身上，淡漠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踱步过去，停在她身旁，静静看了片刻。
当看到最后一丝杂质被完全剥离，那汪药液清亮得如同上好的翡翠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波动：“控火精准，分离彻底……此等天赋，实属异禀。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瞬间小了些，不少弟子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云钰停下动作，指尖火苗悄然熄灭。她微微垂首，语气恭敬而谦逊：“回慕师兄，弟子云钰。师兄过奖了，弟子只是侥幸掌握了些皮毛。”
侥幸？皮毛？ 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拍桌吐槽了。
侥幸个鬼啊！老娘在漏风的小破屋里烤糊了三百多株聚灵草才换来这点“皮毛”！手指头都不知道烫麻了多少回！头发都差点燎没了！
这哪是天赋，这分明是拿命（和聚灵草的尸体）堆出来的血泪史啊！
慕仄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但那份“天赋异禀”的评价，已经足够让某些人心里酸得冒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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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气死我了！这破火跟我有仇是吧？！”
一声崩溃的尖叫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只见王芸那边一片狼藉。
她面前的丹炉底下，火苗像个精神分裂患者，时而猛地窜起老高，把炉壁烧得通红，药液滋滋作响迅速碳化；
时而又蔫得像快断气，药液冷下去凝结成一坨诡异的果冻状物体。
最惨的是，水火灵根在她体内似乎打起了架，失控的火苗好几次差点燎到她自己的刘海，吓得她哇哇乱叫，小脸憋得通红，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几缕，狼狈不堪。
慕仄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直接略过她，去查看其他弟子的“灾难现场”了。
王芸气得直跺脚，看着炉底那坨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再看看旁边云钰那清亮亮的药液，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压低声音对云钰哀嚎。
“云钰！救命啊！这水火灵根是不是天生相克啊？它们俩在我肚子里打架，火苗根本不听使唤！我是不是天生就不适合炼丹啊？”
云钰看着好友这副惨样，忍俊不禁。她凑近王芸，声音压得极低：“谁说水火一定相克了？”
王芸一愣，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啊？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云钰眨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换个思路，别把它们当仇敌。想想……熬汤！”
“熬汤？”王芸一脸懵。
“对啊！”云钰循循善诱，“火旺了，水就沸腾翻滚，把食材里的精华都煮出来。
水多了，或者火小了，汤就温吞没滋味。水和火，是互相成就的伙伴！
你试着‘看’着你的灵力，别强行压制火苗，也别放任水流。
想象你是在用火熬煮一锅灵力汤！火大了，就用你的‘水’灵力去润泽它，安抚它，给它降温；火小了，就用‘水’去推它一把，刺激它。让它们俩在你的‘锅’里好好配合！”
王芸听得似懂非懂，但“熬汤”这个接地气的比喻让她眼前一亮，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咬牙切齿地跟火苗较劲，而是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体内那两股躁动的力量。
火苗的暴烈，水流的清冷……她尝试着，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水流去轻轻环绕那簇暴躁的火苗，不是压制，更像是……安抚？同时，又引导着火苗的热力去温暖水流……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一炷香快要燃尽，慕仄准备宣布结果时——
王芸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她指尖微动，小心翼翼地催动灵力。
嗤！
这一次，不再是狂躁的火苗，也不是蔫巴巴的小火星。
一簇稳定的、带着淡淡水蓝色光晕的火焰，如同温顺的小兽，稳稳地从她指尖升腾而起！
火焰中心是温暖的橙红，外层却包裹着一层柔和的淡蓝水光，火与水，竟然奇异地交融在一起，散发着一种稳定的、温和的热力！
“成了！成了！云钰你看！”王芸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指着自己指尖那簇奇特的蓝焰，声音都在发颤，“我能控火了！我真的能控火了！就像……就像在熬汤！火沸水，水润火！哈哈哈！”
她兴奋得忘乎所以，一把抱住旁边同样露出欣慰笑容的云钰，又叫又跳：“我能炼丹了！云钰！我能炼丹了！”
那欢快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传功堂里其他地方的哀嚎和慕仄宣布结果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