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练习室,中央空调的冷风带着铁锈味钻进领口,知夏对着镜子抬手按了按眼睑。镜中的女孩眼下泛着青黑,浮肿的眼袋像挂了两只小水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连发丝都透着疲惫。这已经是连续第七个拍摄日了,纪录片团队为了捕捉她们最真实的训练状态,几乎把摄像机搬进了练习室的每个角落。
“知夏xi,整理下衣领。”摄像助理举着补光灯凑近,光线打在脸上时,她能清晰地看到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角。摄像机的红灯在镜中连成一片,像无数双永不闭合的眼睛,从清晨到深夜,忠实地记录着每个喘息的瞬间。
“再来一遍。”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指节因为长期握对讲机泛着青白,“知夏xi,这次单独拍你走位的镜头,注意表情管理。”
音乐重新响起,是她们即将表演的出道曲《破晓》。前奏刚过,知夏转身时右膝突然一软,膝盖骨像是被生生拧了一下——昨天练高难度旋转动作时摔伤的地方,此刻正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她咬着牙稳住身形,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地板上,在光滑的镜面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五、六、七、八……”她在心里数着拍子,强迫身体完成定点动作。就在左腿蹬地跃起的瞬间,脚下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
“停!”场记举着场记板的手猛地顿住,惊慌地喊道,“地板上怎么会有玻璃碎片?”
知夏这才低头,发现白色舞袜的袜底已经渗出暗红的血迹,碎片扎破的地方正汩汩地往外冒血珠。制作组的人瞬间围了上来,灯光师忙着挪设备,助理导演蹲在地上捡碎片,现场乱作一团。
“我去拿医药箱!”恩英的声音穿透嘈杂,她踩着拖鞋就往走廊跑,运动鞋都顾不上换。知夏单脚站立着想扶墙,却被一双稳定的手扶住肩膀。
她抬头,看见权载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薄荷绿的发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备用舞鞋。“先处理伤口。”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原本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蹲下身查看伤口时,知夏注意到他袖口沾着咖啡渍,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这段素材保留。”他起身对导演说,目光扫过监视器里她忍痛完成动作的画面,“真实的状态比完美表演更有价值。”
医药箱拿来时,恩英跑得脸颊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贴在脸上。她蹲在知夏面前,小心翼翼地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指尖都在发抖:“疼不疼?我轻一点……”
“没事。”知夏笑着摇头,却在酒精棉接触皮肤时倒吸一口冷气。权载沅突然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冰美式:“咬着。”
冰凉的玻璃瓶抵着脸颊,知夏看着恩英认真包扎的侧脸,看着其他成员围在旁边担忧的眼神,突然觉得这点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摄像机的红灯依然亮着,悄悄记录下这个沾满汗水与血迹,却格外温暖的清晨。伤口处理完后,恩英执意要扶她回宿舍休息,却被知夏笑着推开:“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练习不能停。”权载沅在一旁默默看着,把备用舞鞋放在她脚边:“别勉强,伤口感染会更麻烦。”
“现在开始录制幕后采访环节。”PD调整着麦克风线,线缆在地板上绕成小小的圈,“请大家诚实回答:如果最终没能出道,你们会怎么办?”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安静得能听见天花板空调的嗡鸣。恩英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指甲在牛仔裤上划出浅浅的白痕;敏珠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把棉布都捻起了毛边;绫的脚尖在地板上画着圈,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会……”知夏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了平静。红色的警示灯在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是火警演习吗?”秀妍扒着窗户往外看,眉头皱成了川字,“没听说今天有演习啊。”
制作组的人慌乱地检查设备,助理导演举着对讲机大喊:“各机位注意保护设备!”就在这时,Sarah突然指着天花板的通风口,声音带着哭腔:“不是演习!真的有烟!”
一缕灰黑色的烟雾正从门缝下钻进来,带着刺鼻的焦糊味。九个人下意识地手拉手缩到墙角,秀妍把年纪最小的敏珠护在中间,绫用袖子捂住口鼻,眼睛却紧紧盯着彼此交握的手。知夏试着站起身,右脚刚落地就传来一阵刺痛——昨天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还没愈合,此刻在慌乱中更觉钻心。
“怎么了?”恩英立刻注意到她的异样,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是不是伤口疼?”
“有点。”知夏咬着牙想站直,却在迈步时踉跄了一下,“我的腿因为玻璃碎片还有点疼,跑不快……”话音刚落,浓烟已经弥漫到房间中央,呛得人忍不住咳嗽。角落有一台没来得及被收走的摄像机还在运转,镜头忠实地记录下她们紧绷的嘴角和紧握的双手。
“从安全通道走!”权载沅的声音突然穿透烟雾传来。下一秒,练习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他逆着走廊里慌乱的人流冲进来,薄荷绿的头发被应急灯染成诡异的橘红色,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我背你。”他走到知夏面前半蹲下,语气不容置疑。知夏还想推辞,却被恩英推了一把:“别逞强!安全最重要!”她犹豫着伏到权载沅背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氛味,混杂着一丝咖啡的焦香。
“抓紧我别松手。”权载沅站起身,稳稳地托着她的腿弯,对其他人说。他的步伐很稳,即使背着人也丝毫没有摇晃。知夏环着他的脖子,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声在烟雾中交织成一团。
恩英和秀妍一左一右护在旁边,不时提醒着“小心台阶”“这边有障碍物”。烟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两米,知夏只能紧紧抓着权载沅的衣角,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安定心神。走廊里的警报声尖锐刺耳,脚下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却因为彼此的陪伴而少了几分恐惧。
直到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呼吸到带着青草味的新鲜空气,大家才终于松了手。权载沅把知夏放下时,她才发现他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沾着些许烟灰。敏珠腿一软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啜泣起来,恩英赶紧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知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和之前紧握的恩英的手心里都黏在了一起。
后来才知道,是楼下便利店的微波炉加热超时引发了火灾,好在火势很快被扑灭了。但那天晚上,导演反复看着那段素材:烟雾中紧紧交握的手,互相保护的姿态,权载沅逆着人流冲进来背起知夏的背影……他突然对助理说:“这段一定要完整保留,这才是最珍贵的画面。”
知夏坐在花坛边检查伤口时,发现纱布已经被汗水浸湿,好在没有再次出血。权载沅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冰镇果汁,拧开瓶盖递给她:“吓到了吧?”
“还好有你们。”知夏接过果汁,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暖融融的。恩英凑过来帮她重新包扎伤口,嘴里念叨着:“都说了让你别逞强练习,你看现在……”语气里的嗔怪藏着满满的关心。
远处的消防车渐渐驶离,警报声也慢慢消失。九个人并肩坐在花坛边,看着彼此脸上的烟灰和汗水,突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知夏看着大家被熏黑的脸颊,突然觉得,即使出道之路布满荆棘,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拍摄进入第十五天时,知夏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便签。米白色的纸张带着淡淡的樱花香,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今晚12点,3号练习室见。别告诉制作组哦~】
她捏着便签纸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既好奇又忐忑。最近拍摄强度越来越大,大家每天累得沾床就睡,谁会在深夜约练习室见面?当她蹑手蹑脚地推开3号练习室的门时,暖黄色的灯光突然亮起,吓了她一跳。
“surprise!”其他八个女孩从门后跳出来,手里还举着小蛋糕。恩英神秘地笑着指向角落,知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架着一台银色的手持DV,镜头正闪着微弱的红光,显然已经录了有一会儿了。
“我们自己拍点东西。”敏珠举着一块草莓蛋糕走过来,奶油沾在了鼻尖上,“制作组剪出来的版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们拍个不经过剪辑的版本。”
九个人围着镜头席地而坐,练习室的地板刚拖过,带着清爽的消毒水味。大家把外套垫在地上当坐垫,像围着篝火的旅人般亲密。Sarah捧着保温杯,用蹩脚的韩语讲着家乡的趣事:“在纽约……我妈妈做披萨,总是放很多芝士,像小山一样……”她边说边用手比划,夸张的动作逗得大家笑作一团。
“我学给你们看经纪人哥哥训话的样子。”秀妍突然站起来,板起脸叉着腰,模仿着经纪人严肃的语气,“说了多少遍!练习室不许吃零食!知夏你又把巧克力藏在钢琴里是不是?”连语气里的无奈都学得惟妙惟肖,知夏红着脸拍了她一下:“才没有!”
绫突然站起来,播放起搞笑的背景音乐,跳了段模仿偶像团体的搞笑舞蹈。她故意把动作做得夸张变形,肩膀扭得像机器人,逗得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知夏笑着笑着,突然被恩英推了一把:“知夏,唱唱你写的那首歌吧。”
“可是还没写完……”知夏有些犹豫,但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还是走到角落里的电子琴前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唱起了那首未完成的《玻璃鱼缸》。
“透明的墙围起整个夏天,气泡里藏着未说的心愿……”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练习室里回荡,带着淡淡的沙哑,却格外动人。其他八个女孩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说话,只有DV的小红灯在角落里明明灭灭。
唱到副歌部分时,知夏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恩英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对着镜头认真地说:“不管未来如何,此刻的我们都是最真实的。”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漾起圈圈涟漪。
她们不知道的是,权载沅恰好在门外听到了全部歌声。他本来是来送明天拍摄的日程表,走到门口时却停下了脚步。练习室里传来的歌声和笑声,像温暖的溪流淌过心间。他轻轻放下手里的止痛贴——那是给知夏准备的膝盖伤药,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把这个秘密的夜晚留给了这群闪闪发光的女孩。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河流。权载沅回头望了一眼3号练习室紧闭的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知道,有些画面不需要摄像机记录,也会永远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