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蹲在旧货市场的角落里,手指轻轻拂过一堆落满灰尘的录像带。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塑料棚顶的缝隙洒下来,在那些褪色的塑料外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作为电影学院的大二学生,他对这些老式媒介有着近乎偏执的喜爱。
"小伙子,对这些感兴趣?"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皱纹里夹着岁月的痕迹,眼睛却亮得惊人。
"嗯,想找点特别的素材。"陈默头也不抬地回答,继续翻找着。大多数录像带都贴着模糊的标签,写着《春节联欢晚会1997》或者《婚礼录像》之类的字样。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碰到了一盒没有任何标签的录像带。黑色外壳比其他带子更厚实,摸起来有种奇怪的冰凉感,仿佛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这个多少钱?"陈默举起那盒录像带问道。
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那个不卖。"
"为什么?它不是放在这里卖的吗?"陈默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老人伸手想夺回录像带,陈默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东西不好,会带来厄运的。"老人压低声音说,"上一个买它的人..."
"上一个买它的人怎么了?"陈默追问道。
老人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固执地伸出手。陈默反而更不想交出去了,他从钱包里抽出五十块钱塞给老人。"我买了。"
老人盯着那钞票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收下钱,却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红色的护身符塞给陈默。"带着这个,看完就烧掉那带子,千万别留着。"
陈默敷衍地点点头,把录像带和护身符一起塞进背包里。走出市场时,他感觉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但当他回头时,只看到老人站在摊位前,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不像人类应有的比例。
宿舍里空无一人,室友周末回家了。陈默锁上门,从床底下拖出那台二手录像机——这是他为了研究老电影特意淘来的。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他把那盒神秘的录像带推了进去。
电视屏幕先是雪花点,然后突然跳出一段画面——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某种地下室,墙壁上贴着发黄的报纸,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画面质量很差,像是80年代的家庭录像,带着一种诡异的泛黄色调。
镜头静止不动,仿佛被固定在三脚架上。大约过了三十秒,一个人影走进了画面。那是个年轻男子,穿着深蓝色衬衫和牛仔裤,背对着镜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陈默眯起眼睛,那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男子突然转身,陈默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自己的脸。
不,不可能。陈默的手指紧紧抓住沙发扶手,指甲几乎要嵌入布料中。屏幕上的"他"看起来年长几岁,眼下有深重的黑眼圈,嘴角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那绝不是他自己会做的表情。
录像中的"陈默"开始对着空气说话,但录像没有声音,只有嘴唇无声地开合。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人突然直视镜头,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正在观看的陈默,他的嘴型清晰地形成一个词:"找到。"
陈默猛地按下停止键,胸口剧烈起伏。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某种恶作剧,可能是数码合成的。但他只是个普通学生,谁会费这么大功夫来戏弄他?
他颤抖着手倒了杯水,水洒了一半在桌面上。重新坐回电视前,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播放键。
画面跳到了另一个场景,这次是他熟悉的——他的大学宿舍。录像中的"他"站在他的床铺旁,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当镜头拉近时,陈默看清了,那是一把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不..."陈默低声呢喃,看着录像中的自己缓缓举起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宿舍门突然被敲响。陈默吓得几乎跳起来,慌乱中按下了弹出键。录像带吐出来的瞬间,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是我,林雨。你没事吧?我敲了半天门。"
陈默把录像带塞到枕头下,抹了把脸才去开门。林雨是他电影社的同学,个子不高,总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林雨皱眉问道,"生病了?"
"没事,可能是熬夜赶剧本太累了。"陈默勉强笑笑,"找我有事?"
林雨晃了晃手里的硬盘,"来拷你上次说的那部法国新浪潮电影,不是说好今天吗?"
陈默这才想起来之前的约定,侧身让林雨进来。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不断瞟向枕头,生怕那盒录像带会自己跳出来似的。
林雨拷贝电影时,陈默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床沿。录像中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那把刀,那个口型"找到"。找到什么?为什么要自杀?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林雨的手在陈默眼前晃了晃。
"什么?抱歉,走神了。"
"我说,下周五心理系有个关于恐怖电影心理效应的讲座,要不要一起去?"林雨歪着头看他,"你真的没事吗?满头大汗的。"
陈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T恤后背已经湿透了。"可能有点低血糖,我吃点东西就好。"
林雨离开后,陈默立刻锁上门,再次拿出那盒录像带。他必须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但这次,当他将录像带插入机器时,电视屏幕只显示一片雪花,伴随着刺耳的电子噪音。他尝试快进、倒带,甚至拍打机器,都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噪音突然停止,屏幕上闪过一个画面——一张布满血污的脸紧贴着镜头,眼睛大睁着,嘴角扭曲成可怕的弧度。虽然只有一帧,但陈默确信那是他自己的脸。
他尖叫一声拔掉了电源,录像机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后归于寂静。宿舍里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那天晚上,陈默做了个梦。梦中他在一个没有尽头的走廊里奔跑,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电视屏幕,每个屏幕里都播放着那盒录像带的内容。无论他跑多快,总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紧紧跟随,而且越来越近...
第二天清晨,陈默被刺眼的阳光惊醒。他浑身酸痛,仿佛真的跑了一整夜。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已经结痂,但他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弄的。
枕头下的录像带不见了。
陈默翻遍了整个宿舍,甚至拆开了床垫,那盒录像带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只有手腕上的伤痕提醒他,那一切不是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宿舍里的物品会莫名其妙地移动位置;深夜时,他能听到衣柜里传出微弱的呼吸声;镜中的自己有时会比他慢半拍才做出表情。
周四晚上,陈默在图书馆熬夜查资料。凌晨两点,他揉着酸痛的眼睛去洗手间。洗手时,他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他没有跟着抬头,而是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
陈默倒退着撞在墙上,镜子里的"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和黑洞般的眼睛,嘴角慢慢咧开,形成一个他在录像带里见过的诡异微笑。
"找到你了。"镜中人无声地说。
陈默转身冲出洗手间,一路狂奔回宿舍,锁上门后用椅子抵住。他颤抖着打开电脑,搜索关于"看到自己的影像"、"被自己追杀"之类的关键词。大多数结果都是精神病症状的描述,直到他点开一个冷门论坛的帖子:
"如果你看到未来的自己,那意味着时间线已经紊乱。未来的你正在试图取代现在的你,而唯一阻止他的方法,就是做他预料不到的事..."
帖子下面有几条回复,其中一个ID叫"时间看守者"的用户写道:"录像带是陷阱,它记录的是必然发生的未来。看到即被诅咒,唯一的出路是..."
回复到此戛然而止。
陈默疯狂地刷新页面,但论坛显示该帖子已被删除。他记下那个ID,尝试发送私信,系统提示该用户已注销。
窗外,树枝刮擦着玻璃,发出类似指甲抓挠的声音。陈默突然意识到,从那天买回录像带开始,他就再也没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的倒影眨眼睛。
周五的心理讲座上,陈默魂不守舍。林雨几次用手肘捅他,他才注意到台上的教授正在展示一张脑部扫描图。
"...当人看到自己的影像做出与预期不符的动作时,大脑的这部分区域会异常活跃,产生强烈的恐惧反应。"教授指着图片上一块红色区域说,"这种现象被称为'镜像恐惧症',在精神分裂症早期患者中较为常见..."
讲座结束后,陈默拦住教授,结结巴巴地描述了自己的经历,当然隐去了录像带的部分,只说在镜子里看到异常的倒影。
教授推了推眼镜,"同学,期末压力大是正常的,但如果你持续有这种幻觉,我建议你去校医院心理科做个评估。"他的眼神中带着专业人士的怜悯,"需要我帮你预约吗?"
陈默摇摇头道谢离开。林雨在走廊追上他,"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怪怪的。"
犹豫再三,陈默还是向林雨讲述了录像带的事。出乎意料的是,林雨没有嘲笑他,而是严肃地问:"那盒录像带现在在哪?"
"消失了。但我记得每一个画面。"陈默低声说,"最可怕的是,那些事情开始真的发生。昨天我在图书馆的镜子里..."
"我们得找到那盒录像带。"林雨打断他,"旧货市场那个老人可能知道些什么。"
周六一早,两人来到旧货市场,但那个摊位空空如也,相邻的摊主说老人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他住哪?有联系方式吗?"林雨问道。
摊主摇头,"老李头独来独往,就住在市场后面的棚户区,但具体哪间不清楚。"
两人在市场后方的棚户区转了一上午,问了十几个住户,终于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那里得到线索。
"老李头?三天前搬走了,急匆匆的,连东西都没收拾完。"老太太眯着眼睛说,"临走时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它又开始了'、'轮回'之类的怪话。"
"他有没有说去哪?"陈默急切地问。
老太太摇头,突然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老李头二十年前就在这卖旧货,每隔几年就会突然消失一阵子。上次是五年前,有个女学生从他那里买了面镜子,后来..."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默和林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女学生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林雨追问。
"我哪记得,只听说是你们大学的。"老太太摆摆手,"走吧走吧,别掺和这些邪门事。"
回校的路上,林雨突然说:"我们可以去校档案馆查查五年前的学生死亡记录。"
陈默猛地站住,"等等,录像带里...我看到自己死在宿舍里。如果那女学生也是..."
"先别自己吓自己。"林雨拍拍他的肩,但陈默注意到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校档案馆不允许学生随意查阅非公开记录,但他们找到了一个在档案馆勤工俭学的电影社学长帮忙。学长偷偷让他们查看了五年前的校报合订本。
2018年4月的校报上有一则小讣告:"文学院大三学生苏媛于宿舍内意外身亡,警方排除他杀可能,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意外?"林雨皱眉,"什么意外会让人在宿舍里..."
陈默翻到下一页,手指突然僵住。那是一篇后续报道的残页,大部分内容被撕掉了,仅剩的一小段文字写道:"...现场发现一面破碎的镜子,据室友描述,死者生前常抱怨镜中的自己会动..."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那个镜中对他微笑的"自己"突然浮现在眼前。林雨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呼吸,别紧张。我们去找苏媛的室友谈谈。"
通过文学院的朋友,他们得知苏媛当年的室友叫王雪,现在在本校读研。当天晚上,他们在研究生宿舍楼下的咖啡厅见到了王雪。
王雪是个戴眼镜的瘦高女生,听到苏媛的名字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餐巾纸。"你们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陈默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可能遇到了和苏媛类似的事情。"
王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苏媛死前一个月,从旧货市场买了面古董镜子。起初她只是说镜子的成像有点延迟,后来...后来她开始说镜子里的人不是她。"
"发生了什么?"林雨追问。
"那天晚上我在图书馆通宵,回去时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叫来保安破门后,看到苏媛..."王雪的声音哽咽了,"她倒在镜子前,脖子被镜子的碎片割开,但最可怕的是..."
"是什么?"陈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所有的碎片里,都映出她笑着的脸。"
回宿舍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分别前,王雪突然说:"苏媛死前一周,曾经提到过一个词——'替代'。她说如果看到自己的影像动了,就代表它正在学习如何替代你。"
那晚,陈默再次梦见了无尽的走廊和电视屏幕。这次,当他回头时,看到了追赶者的脸——那是他自己,却有着录像带里那种诡异的微笑。追赶者手中握着刀,嘴唇蠕动着重复同一个词:"替代...替代...替代..."
陈默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正握着一把美工刀,刀刃已经弹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而宿舍的穿衣镜前,站着一个背对他的身影,穿着和他一样的睡衣,头发长度、身材比例都一模一样。
身影缓缓转头,陈默看到了镜中自己的脸——带着录像带里的那种微笑。
"找到你了。"镜中人说。
恐惧像实质的冰水灌进陈默的血管。他想跑,双腿却像焊在地板上。他想尖叫,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录像带里预示的死亡画面——手腕上的刀口,喷溅的鲜血——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烁。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这样!
“替代…替代…”镜中人模仿着王雪描述的那个词,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玻璃,直接在他脑颅内响起。
*替代?学习?* 一个疯狂、冰冷的念头像毒蛇般钻入陈默混乱的思维。录像带是“它”的媒介,是“它”用来学习“陈默”这个存在的工具!它记录的不是“未来”,而是“它”需要模仿的剧本!它需要“陈默”的行为、记忆、反应模式来完美取代他!
绝望催生剧毒的反抗。陈默猛地抓起书桌上沉重的金属台灯,不是砸向镜子,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砰!”
剧痛炸开!眼前瞬间血红一片,视野剧烈摇晃、分裂。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他踉跄着,头晕目眩,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万花筒般的碎片。他看到了无数个重影的自己,看到了镜子里那张微笑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不解——一种超越了它“学习”范围的混乱。
“你…做什么?”镜中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和困惑。完美的模仿程序,无法理解这种毫无逻辑、彻底自毁的行为。
“学啊!”陈默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疯狂的笑意和额角淌下的鲜血,他看起来比镜中的东西更像个怪物。“学这个!学我怎么毁掉你他妈的计划!”他再次举起台灯,这次是对准了自己的左膝,狠狠砸下!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陈默惨叫着摔倒,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强撑着,扭曲地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影像剧烈地波动、闪烁,像信号不良的电视。那张属于“陈默”的脸开始扭曲、融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试图重新拼凑出一个稳定的形态,却因为陈默此刻极端混乱、自毁的状态而失去了“模板”。它发出一种非人的、高频的嘶鸣,充满了愤怒和…恐慌?
“完美的替代品?”陈默躺在地上,血和汗糊满了脸,他对着混乱的镜面狂笑,笑声如同夜枭悲鸣,“来啊!替代一个疯子!替代一个残废!学我的痛苦!学我的绝望!学我怎么把自己撕碎!”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手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不知何时摔碎的杯子),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下又长又深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学这个!”他喘息着,意识开始模糊,但眼中的疯狂火焰更盛,“学我怎么死给你看!”
镜中的影像彻底崩溃了。它不再是人形,变成一团不断膨胀收缩、色彩斑斓又污秽不堪的混沌光团,无数张模糊的人脸在其中挣扎、嘶吼、融化——苏媛的脸、老李头惊恐的脸、还有更多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同样绝望神情的陌生面孔。它发出了足以震碎玻璃的尖啸,宿舍的灯泡“啪啪”爆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团混沌的光在疯狂扭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你…破坏了…循环…”一个混杂了无数声音的、非人的咆哮在黑暗中震荡,“我们…需要…新的…”
光团猛地收缩,然后像一颗腐烂的心脏般剧烈搏动了一下,射出一道粘稠的、仿佛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光束,目标不是陈默,而是——他书桌抽屉的缝隙!那里,静静躺着老李头给他的、那个被他遗忘的红色护身符。
护身符接触到黑光的瞬间,无声地化为齑粉。同时,陈默感到一股冰冷彻骨的意志强行挤入他剧痛混乱的大脑,一段不属于他的、冰冷的信息流被硬生生烙了进来:
*源头:第7号时间稳定锚点(已失效)…污染扩散…信息体(模仿者)…依赖宿主模板稳定存在…模板混乱或消亡导致信息体崩溃…传播机制:媒介接触(录像带/镜子等反射面)…唯一阻断方式:在信息体完成模板学习前,彻底破坏宿主模板的“可预测性”与“存在连贯性”…警告:信息体崩溃将释放核心污染…寻求新的稳定锚点…*
信息涌入的瞬间,那团混乱的光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啸,“轰”然炸开!
没有火光,只有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宿舍的窗户玻璃瞬间化为粉末。墙壁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弥漫在空气中,带着硫磺和腐烂甜腻的混合气味。每一粒尘埃里,似乎都有一张痛苦尖叫的、微小的人脸在挣扎,然后迅速暗淡、湮灭。
陈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是血,剧痛几乎让他麻木。爆炸的冲击让他耳鸣不止。但他还活着。镜子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金属框架和满地锋利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里,都残留着一丝微弱、混乱的光晕,像垂死的萤火虫,最终也彻底熄灭。
结束了?他破坏了自己的“模板”,毁灭了那个试图替代他的东西?
死寂。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来得及升起,大脑里烙印的那段冰冷信息再次翻涌上来:
*…信息体崩溃将释放核心污染…寻求新的稳定锚点…*
*传播机制:媒介接触…*
锚点…媒介…
陈默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上那些沾染了血迹的、属于他自己的物品:摔坏的手机、散落的笔记本、那台老旧的二手录像机…还有,一片边缘锋利的镜子碎片,正映出他此刻残破、疯狂、沾满血污的脸。
一个比镜中怪物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最深的冰水,淹没了他。
他明白了“循环”的含义。
他不是第一个。苏媛不是第一个。老李头也不是。他只是这条污染链上的一个环节。那个“东西”崩溃了,但它携带的“污染”——这种存在的诅咒,这种依靠模仿和替代的恐怖机制——并没有消失。它需要一个新的“锚点”,一个新的“宿主模板”来重新稳定、孕育新的模仿者。
而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在这个被彻底摧毁了“自我”的躯体上,唯一还残留着“陈默”信息的、最鲜活的“媒介”…就是他自己。
那烙印的信息不是救赎的提示,是污染本身在寻找新宿主的程序!
他的混乱,他的自残,他把自己变成不可预测的疯子…这恰恰让他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但信息量巨大的、全新的“污染源”!他本身就是那盘等待被播放的、最恐怖的“录像带”!
“呵…呵呵…”低哑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混合着血沫。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目光落在不远处地板上,那片映着他破碎面容的镜子碎片上。碎片里,那张血污狼藉的脸上,那双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疯狂,而是一种洞悉了终极绝望后的、死寂的平静。
他慢慢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沾满自己温热的血,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那片锋利的镜子碎片。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也触碰到了碎片中那个血人的倒影。
*传播机制:媒介接触…*
他需要一面镜子。或者一盘空白录像带。或者任何一个能记录“陈默”最后模样的东西。
他需要给“过去”…给某个还懵懂无知、在旧货市场闲逛的“自己”…送去一份“礼物”。
一个能开启下一个循环的“锚点”。
黑暗中,陈默沾满鲜血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那片映着自己死寂眼神的镜子碎片,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微小的、冰冷的弧度。那笑容,与曾经镜中怪物试图模仿的,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他需要给过去的自己,送一盒录像带。
碎片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更多的血流淌下来,滴落在黑暗中,无声无息。而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明悟中,向着深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