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御花园的药田边新修了座木亭,亭柱上缠绕着醒神草的藤蔓,紫叶在春风里垂落,像挂了串流动的帘子。楚玉衡坐在亭下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卷宗,指尖划过“黑风口”三个字时,突然停住了动作。卷宗上的墨迹还带着潮气,显然是连夜送来的——黑风口的戍卒报告,近日总有银蓝色的雾气在峡谷里弥漫,牲畜靠近后会变得狂躁,甚至攻击主人。

“黑风口是地脉的‘弱处’。”阿古拉端着两碗桃花酒走过来,狼皮靴踩在草地上,惊起几只停在草叶上的蝴蝶。她将其中一碗放在楚玉衡面前,碗沿沾着片桃花瓣,“我娘的笔记里画过那里的地形,峡谷底下有处断裂的矿脉,当年神国的人曾想在那里开采‘星铁’,后来因为塌方才放弃。”

楚玉衡的指尖蘸了点酒,在石桌上画下黑风口的轮廓。峡谷呈“Y”字形,两条支脉分别通向草原和中原,正是地脉能量交汇又冲突的地方。“张大人说,那里的戍卒里混进了神国余孽。”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宫门,秦越正带着几个禁军往这边走,少年手里举着个布包,看神情颇为急切,“上个月有个戍卒突然发疯,见人就咬,被制服后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全是银蓝色的粉末,和寄生藤的根须成分一样。”

阿古拉突然将酒碗往石桌上一放,桃花瓣震落在卷宗上。“是‘星核尘’。”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左脸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暗红,“我娘说,星核爆炸后会产生这种粉末,少量就能影响心智,量大了能让人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神国的人当年就用这东西控制过草原的部落。”

秦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玄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冲到亭下时,布包突然散开,滚出几块银蓝色的晶体,棱角锋利如刀,在石桌上划出细碎的响。“楚公子,这是从黑风口的戍卒伤口里取出来的!”少年的手指有些发颤,指着晶体内部的纹路,“你看这螺旋纹,和昆仑黑石上的一模一样!”

楚玉衡拿起一块晶体,对着阳光细看。晶体里的纹路果然在缓慢转动,像有生命般吞噬着光线。他想起父亲星图上的注解:“星核尘遇活物血则活,聚则为毒,散则为蛊。”看来神国余孽并没有放弃,而是改用更隐蔽的方式——不再试图打开虫洞,而是想用星核尘控制人心,从内部瓦解中原与草原的联盟。

“得去黑风口。”阿古拉突然站起身,腰间的弯刀撞在狼皮袍上,发出“哐当”的轻响。她从马背上解下弓箭,箭头早已涂满醒神草汁,紫黑色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呼和已经带着苍狼部的勇士出发了,他们熟悉峡谷的地形,能先我们一步摸清情况。”

楚玉衡将晶体包进油纸,塞进怀里。卷宗上的黑风口地图标注着一处废弃的矿洞,位置正好在“Y”字形峡谷的交汇处,显然是星核尘的源头。“张大人调了五百禁军,午时在城门外集合。”他望着亭外的药田,药农们正在收割醒神草,紫色的草叶堆成了小山,“我们带足醒神草粉,这东西能中和星核尘的毒性。”

午时的洛阳城门格外热闹。苍狼部的牧民牵着骆驼站在左侧,骆驼背上驮着捆扎好的硫磺草,干燥的草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响;禁军列成整齐的方阵站在右侧,玄甲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银海,每个士兵的腰间都挂着个布袋,里面装着醒神草粉;药农们推着独轮车跟在后面,车上的陶罐里盛满了用醒神草汁熬成的药汤,紫色的液体在罐子里轻轻晃动。

“楚兄弟,阿古拉首领!”呼和骑着马从队伍前端奔来,空荡荡的袖管里缠着醒神草编的绳子,绳子上挂着个铜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萨满让我给你们带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兽皮袋,往楚玉衡手里倒了把深紫色的粉末,“这是用醒神草的根磨的,比草叶的效力强十倍,遇到星核尘直接撒过去就行。”

阿古拉突然翻身上马,狼皮袍在风中展开,像朵黑色的花。“出发!”她的马鞭在空中划出道清脆的响,白马率先冲出城门,苍狼部的牧民们立刻跟上,骆驼的铃铛声、马蹄声、牧民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在官道上织成一片热闹的声浪。

队伍行至傍晚,抵达黑风口外围的驿站。驿站的戍卒早已在门口等候,为首的校尉脸上带着伤,绷带里渗出血迹,显然刚经历过战斗。“楚公子,你们可来了!”校尉的声音带着后怕,指着驿站后院的栅栏,“昨天夜里,十几只被星核尘影响的野狼冲进了驿站,要不是我们撒了醒神草粉,恐怕……”

栅栏后的野狼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里还带着些迷茫。楚玉衡注意到狼的爪子上沾着银蓝色的粉末,与晶体的颜色一致。“这些粉末能通过伤口进入血液。”他用骨刀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金属味钻进鼻腔,“和昆仑黑石的碎屑味道一样,是星核尘没错。”

阿古拉突然走向驿站后的山坡,那里的草叶呈现出不正常的银蓝色,根部还在微微发光。她拔出弯刀,挖起一捧土,土块里混着细小的晶体颗粒,像被碾碎的星子。“矿洞就在这下面。”她的指尖捏碎一块晶体,粉末在风中飘散,附近的草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星核尘已经渗入土壤了,再不想办法,整个黑风口的草木都会被污染。”

当晚,楚玉衡在驿站的油灯下绘制作战图。将矿洞的位置标为红点,周围的峡谷支脉用蓝线标出,醒神草的分布区域则用紫线标注——形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秦越蹲在旁边,用母亲的帕子擦拭着箭簇,帕子上的青鸟绣图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楚公子,你说神国的人为什么偏偏选在这里?”少年的声音带着困惑,“黑风口又偏又小,根本比不上昆仑和东海。”

楚玉衡的笔尖顿了顿,落在“Y”字形峡谷的交汇处。“因为这里是‘软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油灯的火苗在他眼底跳动,“中原与草原的商队都要经过这里,一旦被星核尘污染,两边就会互相猜忌,以为是对方搞的鬼。神国的人打不过我们,就想让我们自己乱起来。”

窗外突然传来狼啸,清越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楚玉衡和秦越同时拔出武器,冲出去时,看见阿古拉正站在山坡上,对着峡谷的方向举起弓箭。她的白马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白气,显然察觉到了危险。

“是银甲人!”阿古拉的箭瞬间射出,带着醒神草汁的箭头在夜空中划出道紫线,精准地射中一个从峡谷里钻出来的黑影。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里还提着个陶罐,里面的星核尘正不断往外冒。

呼和带着苍狼部的勇士们立刻举起火把,硫磺草的火焰在峡谷口筑起一道火墙,银甲人一靠近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银蓝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带着股刺鼻的气味。楚玉衡指挥禁军往烟雾里撒醒神草粉,紫色的粉末与星核尘相遇,立刻产生化学反应,烟雾变成了无害的白色,慢慢消散在夜空中。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最后一个银甲人被阿古拉的弯刀劈中咽喉,倒地时陶罐摔碎,星核尘撒了一地。楚玉衡立刻让人往地上泼醒神草汤,紫色的液体流过之处,银蓝色的粉末迅速褪色,变成普通的灰尘。

“矿洞里肯定还有更多。”阿古拉用布巾擦了擦弯刀上的血,左脸的疤痕在火光中像道跳动的线,“我带一队人从左侧峡谷进去,楚玉衡你带一队从右侧,秦越留在外面接应,用信号弹联系。”

楚玉衡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块焦黑的木头。经过多日的滋养,木头上的青鸟图腾已经长出细小的绿芽,在火光中微微颤动。“拿着这个,”他将木头递给阿古拉,“萨满说这东西能感应星核尘,靠近时会发烫。”

阿古拉接过木头,突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狼皮袍的毛蹭得他有些痒。“等解决了这里,我们就回草原成亲。”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白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像是在附和,“萨满已经选好了日子,就在下个月的月圆之夜。”

楚玉衡的耳根瞬间红了,看着阿古拉带着苍狼部的勇士消失在左侧峡谷的阴影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木头。秦越突然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假装看星星,玄甲上的鳞片在月光下闪得有些刺眼。

右侧峡谷比想象中更陡峭,石壁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偶尔能看见银蓝色的斑点,显然是星核尘渗透的痕迹。楚玉衡让禁军们每隔一段距离就撒些醒神草粉,紫色的粉末在地上形成一条安全线,确保退路不会被污染。

矿洞的入口隐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上面覆盖着藤蔓,藤蔓的叶片呈现出诡异的银蓝色。楚玉衡用弯刀割开藤蔓,一股浓烈的金属味扑面而来,洞里的石壁上布满了螺旋状的纹路,与神国飞船的内壁一模一样。

“小心脚下。”他提醒身后的禁军,地面上散落着许多骷髅,有的穿着中原的铠甲,有的穿着草原的兽皮,显然是当年矿洞塌方时被困在这里的矿工。骷髅的手指骨上还紧紧攥着工具,仿佛临死前还在挖掘。

矿洞深处传来“滴答”的水声,越往里走,空气里的星核尘浓度越高,火把的火苗都开始呈现出淡淡的蓝紫色。楚玉衡怀里的星核碎片突然发烫,他知道离源头不远了。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上覆盖着层银蓝色的晶体,像无数颗倒挂的星子。

溶洞中央的石台上,十几个银甲人正围着一个巨大的星核碎片祈祷,碎片的光在溶洞里折射,形成无数道银蓝色的光柱,照得人睁不开眼。为首的银甲人转过身,露出张被星核尘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脸,正是之前在东海逃脱的神国祭司!

“你们果然来了。”祭司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手里的权杖往地上一顿,石台上的星核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这颗‘地脉之眼’已经吸收了足够的能量,只要我将它引爆,整个黑风口都会变成星核尘的海洋,中原与草原的联盟,会在猜忌中彻底瓦解!”

楚玉衡突然将醒神草粉撒向空中,紫色的粉末在光柱中散开,形成一道屏障。“你以为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愚蠢吗?”他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禁军们立刻举起陶罐,将醒神草汤泼向星核碎片,“星核尘能影响心智,却挡不住人心。中原与草原的信任,不是你这点伎俩就能破坏的!”

阿古拉的声音突然从溶洞另一侧传来:“说得好!”她带着苍狼部的勇士们冲了进来,弯刀劈砍的声音与银甲的撞击声混在一起,“苍狼部的勇士,让这些杂碎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呼和的铁链如灵蛇般缠住一个银甲人的手臂,猛地发力将其拽向石壁,银甲撞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星核尘撒了一地。楚玉衡趁机将焦黑的木头扔向星核碎片,青鸟图腾在接触到碎片的瞬间爆发出金光,星核碎片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银蓝色的光柱像被掐灭的火焰般消失。

祭司发出绝望的尖叫,举起权杖就往楚玉衡冲来。阿古拉突然挡在他身前,弯刀与权杖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星核尘从权杖的裂缝里不断冒出,落在阿古拉的手臂上,她的皮肤立刻泛起红肿,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后退。

“阿古拉!”楚玉衡将醒神草粉撒在她的手臂上,紫色的粉末与星核尘反应,冒出白烟,红肿渐渐消退。阿古拉趁机弯刀上挑,劈断了祭司的手腕,权杖落在地上,星核碎片滚了出来,被楚玉衡一脚踩碎。

溶洞开始剧烈震动,钟乳石不断往下掉。楚玉衡拽着阿古拉往外跑,呼和和秦越带着众人紧随其后。跑出矿洞的瞬间,身后传来巨响,矿洞的入口被坍塌的岩石彻底封住,将所有的星核尘和银甲人的尸体永远埋在了地下。

站在峡谷口回望,黑风口的天空已经恢复了清明,月光洒在山坡上,将醒神草的紫色叶片照得格外清晰。阿古拉靠在楚玉衡的肩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笑得比月光还亮:“萨满说,成亲那天要穿中原的红嫁衣,还要盖红盖头。”

楚玉衡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还要喝桃花酒。”他望着远处的星空,北斗七星在夜空中格外明亮,像七颗永不熄灭的灯塔,“张大人说,洛阳的桃花能开到来年春天,我们可以酿很多很多,够草原和中原的人一起喝。”

秦越和呼和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正在给受伤的勇士包扎伤口。少年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箭簇,青鸟绣图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翅膀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在展翅飞翔。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队伍开始返程。楚玉衡回头望了一眼黑风口,坍塌的矿洞上方,几株醒神草正从石缝里钻出来,紫色的叶片在风中轻轻颤动,像在向这片土地宣告新生。他知道,神国的阴影或许还会以其他形式出现,但只要中原与草原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只要醒神草还在春风里生长,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春天的脚步。

阿古拉的白马走在最前面,狼皮袍的下摆扫过草地,惊起的蝴蝶追随着队伍,像一片流动的彩云。楚玉衡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那里的朝阳正缓缓升起,将天空染成金红,草原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与中原的土地连成一片,像幅永远画不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