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返回洛阳的第三日清晨,楚玉衡踏着晨露走进御花园时,药田边缘的和平树正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这株由昆仑黑石碎片与苍狼部草籽共同滋养的树苗,昨夜还枝繁叶茂,此刻叶片却蜷缩成诡异的银蓝色,叶脉处渗出蛛网状的光纹,像被冻住的闪电在枝头蔓延。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树根周围的土壤,就感到一阵细密的刺痛——土里的能量波动与昆仑黑石同源,却带着更紊乱的频率,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探地脉的流向。

“是‘地脉倒灌’。”阿古拉提着药篮从晨光中走来,狼皮靴踩在草叶上,惊起的露水溅在裤脚,凝成细小的冰晶。她将一株刚采摘的醒神草插进树根旁的泥土,草叶接触到光纹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根须蜷缩成银蓝色的螺旋,“我娘的笔记里提过这种现象,当星核尘渗入地脉深处,会迫使能量反向流动,就像人呛了水。轻则草木枯萎,重则引发地动,当年神国在西域的矿洞崩塌,就是这个原因。”

楚玉衡摸出贴身收藏的星核碎片,碎片的光在掌心跳动,投射出的地脉图上,洛阳城下方有个模糊的黑影,正顺着和平树的根系往药田中央蔓延。黑影的边缘不断吞吐着银蓝色的光,像某种活物在呼吸,所过之处,药农们新栽的硫磺草纷纷倒伏,叶片化作银蓝色的粉末。“这影子的形状……像座城。”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托付老周转交的《洛阳地脉考》,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洛阳地下藏着座“周王城”,是西周时期因大地震沉入地下的废弃都城,“难道星核尘的源头藏在周王城遗址里?”

秦越抱着卷宗从拱门外匆匆赶来,玄甲上的铜环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少年的额角渗着汗,显然是一路小跑穿过朱雀大街的。他将一卷用红绸包裹的舆图摊在药田旁的石桌上,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周王城的轮廓,宫城、街道、太庙的位置清晰可辨,核心处画着个螺旋状符号,与神国飞船能量核心的纹路完全重合。“楚公子,阿古拉首领,你们看这个!”秦越的指尖点在符号上,指腹因用力而发白,“张大人查阅太医院的旧档时发现,周王城的太庙曾存放过‘九鼎’中的‘镇地鼎’,鼎底座的凹槽里嵌着星核碎片,当年神国使者就是通过这只鼎与周王联络的!”

楚玉衡的目光落在舆图角落的蝇头小楷上:“鼎没于洛水,脉断于王城,三千年后,星核复燃。”他突然明白,神国余孽根本没打算用星核尘污染地表,而是想通过周王城的地脉节点,引爆深埋地下的镇地鼎残片——那些残片里的星核能量一旦被激活,整个洛阳城都会被地脉倒灌的力量掀翻,就像当年西域矿洞那样,变成吞噬一切的深渊。

“必须下到周王城。”阿古拉将醒神草粉均匀撒在和平树周围,紫色粉末落地即燃,形成道半透明的屏障,暂时压制住光纹的蔓延,“萨满托商队带来口信,说地脉倒灌有七天的缓冲期,第七天子时能量会达到顶峰,那时再动手就晚了。”她从药篮里拿出个牦牛皮缝制的陶瓮,里面装着用马奶酒泡过的硫磺草,草叶泛着奇异的油光,“这是苍狼部的‘地脉引’,能顺着能量流动的方向找到节点,就像草原的向导犬,绝不会迷路。”

三日后,一支由五百禁军、三十名药农和五十名苍狼部勇士组成的队伍来到洛水北岸。周王城的入口藏在一处废弃的渡口下,青石板铺就的码头已被岁月磨得光滑,上面刻着西周的云雷纹,其中三块石板的缝隙里渗出银蓝色的光,与和平树根部的光纹如出一辙。渡口旁的老槐树上,挂着十几个醒神草编的辟邪绳,紫叶在风中飘动,像无数只警惕的眼睛。

呼和指挥苍狼部的牧民们用醒神草汁浸泡绳索,确保下探时不会被星核尘侵蚀。他自己则背着捆浸透硫磺草灰的毡布,第一个站到入口边,空荡荡的袖管里缠着醒神草编的绳子,绳子上挂着个铜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楚兄弟,我先下去探探路。”呼和拍了拍楚玉衡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硌得人发疼,“苍狼部的汉子从小在阿尔泰山的矿洞里摸爬滚打,懂地脉的脾气,要是有危险,我吹骨笛通知你们。”他将一支刻着狼头纹的兽骨笛塞进楚玉衡手里,笛孔里还残留着马奶酒的香气。

楚玉衡握紧骨笛,指尖触到笛孔里深浅不一的磨损痕迹——是常年吹奏留下的。他想起黑石在祭坛牺牲时紧咬的牙关,想起呼和在昆仑山口挥舞铁链的决绝,突然明白苍狼部的“勇”从来不是鲁莽,而是把生的机会留给同伴的担当。“我们一起下去。”他将星核碎片系在脖子上,碎片的光透过粗布衣襟,在胸前映出淡淡的蓝,“地脉倒灌会干扰能量信号,分开走太危险,要进一起进,要退一起退。”

入口下的通道狭窄潮湿,仅容两人并排通过。岩壁上的钟乳石滴着水,水珠落在地上,溅起银蓝色的涟漪,涟漪扩散处,石缝里立刻钻出细小的银蓝色苔藓,散发出金属生锈般的气味。秦越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火把的光线下,岩壁上的西周铭文渐渐清晰,其中一段写道:“神自天来,授我以鼎,以镇地脉,以通天人。”字迹的刻痕里嵌着银蓝色的粉末,用指尖刮下一点,粉末竟在掌心微微跳动,像有生命般。

“这些铭文在主动吸收星核尘。”阿古拉用弯刀挑起一缕苔藓,放在醒神草叶上,草叶瞬间卷曲,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它们像海绵一样,把地表的星核尘往地脉深处吸,难怪和平树一夜之间就枯萎了。”她突然指向通道前方,那里的光线变得异常明亮,岩壁上的光纹汇成一条银蓝色的河,顺着地势往下方流淌,河水中隐约能看见西周时期的陶器碎片,被能量冲刷得发亮,却不见丝毫腐朽。

沿着光河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通道尽头突然开阔起来——周王城的遗址全貌展现在眼前。坍塌的宫殿骨架上覆盖着层银蓝色的结晶,像裹了层薄冰,阳光透过通道缝隙照进来,在结晶上折射出斑斓的光,恍若龙宫;街道上的车辙里盛满了发光的液体,倒映着上方的岩壁,岩壁上的云雷纹与液体中的光纹交相辉映,形成一幅流动的星图;最中央的太庙遗址里,一只巨大的青铜鼎半埋在土里,鼎身的饕餮纹正缓缓转动,每道纹路里都流淌着星核能量,与昆仑黑石的频率完全同步,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是‘镇地鼎’。”楚玉衡的声音有些发颤,胸前的星核碎片剧烈跳动,几乎要挣脱绳结,“鼎底的能量节点正在疯狂吸收地脉倒灌的力量,那些结晶和光河,都是能量溢出形成的。”他指着鼎旁的阴影,那里站着十几个银甲人,为首的人身披黑袍,正用镶嵌星核碎片的权杖敲击鼎身,每敲一下,鼎身的纹路就亮一分,整个遗址都随之轻微震动,宫殿的残垣断壁簌簌作响。

黑袍人突然转过身,兜帽下露出张布满星核尘结晶的脸,左眼的位置嵌着块碎裂的星核碎片,碎片的光在眼窝里跳动,像只诡异的蓝瞳。正是在东海和黑风口两次逃脱的神国祭司!“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权杖往地上一顿,太庙周围的结晶突然竖起,形成道坚固的屏障,屏障上的光纹流转,与鼎身的饕餮纹遥相呼应,“这只鼎吸收了三千年的地脉能量,只要注入最后一点星核尘,就能让整个中原的地脉彻底逆转,到时候……”

“到时候你也会被埋在这儿。”阿古拉突然射出一箭,箭头蘸满醒神草汁,穿透屏障的缝隙,精准射中祭司的肩膀。银蓝色的结晶从伤口处迅速蔓延,祭司发出痛苦的嘶吼,却疯狂地大笑起来:“能亲眼见证新世界的诞生,死又何妨!”他突然将权杖插进鼎耳,鼎身的纹路瞬间亮起,整个周王城开始剧烈震动,宫殿的残垣断壁纷纷坠落,砸在光河里,激起高高的银蓝色水花。

楚玉衡将星核碎片抛向空中,银蓝色的光在屏障上炸开,形成道缺口。“撒药粉!”他大喊着率先冲进去,呼和的铁链紧随其后,铁链上的铁环缠着醒神草,接触到银甲人的瞬间,冒出刺鼻的白烟,银甲人发出惨叫,铠甲上的星核尘结晶纷纷脱落,露出底下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皮肉。

阿古拉的弯刀在银甲人间游走,左脸的疤痕在鼎身的光芒下泛着红。她每劈砍一刀,就往鼎身撒一把硫磺草,草叶接触到纹路的瞬间燃起淡蓝火焰,暂时压制住能量的流动。一个银甲人从侧面偷袭,阿古拉侧身躲过,弯刀反手劈出,正中对方咽喉,银蓝色的血液溅在她的狼皮袍上,迅速被布料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痕迹——那是用醒神草汁浸泡过的特制兽皮,能中和星核尘的毒性。

秦越指挥药农们在太庙周围撒醒神草粉,紫色粉末与银蓝色结晶反应,冒出浓密的白烟,屏障的光芒渐渐黯淡。药农老李被倒塌的石柱砸中腿,秦越立刻冲过去,用玄甲护住他,自己的后背却被飞溅的碎石擦伤,渗出血迹。“别管我!快撒药粉!”老李推了秦越一把,手里的药粉袋却因剧痛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紫色的弧线,正好落在屏障的缺口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呛得银甲人纷纷后退。

祭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球,往鼎里一扔。小球炸开的瞬间,无数星核尘从鼎口喷涌而出,像条银蓝色的巨龙冲向穹顶,所过之处,结晶疯狂生长,光河的水位迅速上涨,眼看就要淹没太庙的台阶。楚玉衡认出那是神国的“星核尘炸弹”,急忙从怀中掏出那块焦黑的木头——经过多日滋养,木头上的青鸟图腾已经枝繁叶茂,甚至开出了小小的紫花。他将木头用力扔进鼎里,青鸟图腾在接触到星核尘的瞬间爆发出金光,与鼎身的纹路产生共鸣,喷涌的星核尘突然倒流,被鼎口吸了回去,像条被驯服的巨龙。

“不可能!”祭司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鼎身的饕餮纹渐渐变成金色,那些银蓝色的结晶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的青铜本色,“地脉倒灌怎么会逆转?!你们这些土著怎么可能懂得控制地脉!”

楚玉衡扶住几乎脱力的阿古拉,她的手臂被星核尘灼伤,伤口处泛着银蓝色,但眼神依旧明亮如星。“因为你不懂地脉的真正力量。”他指着鼎身新浮现的纹路,那是中原的云雷纹与草原的狼头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完整的图腾,“地脉不是用来引爆的武器,是用来连接的血脉,就像中原与草原,看似不同,实则同源。”

鼎身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饕餮纹的眼睛射出两道金光,穿透周王城的穹顶,直冲天际。整个遗址开始剧烈震动,银蓝色的结晶纷纷碎裂,光河的水顺着地脉的走向倒流,重新渗入土壤,留下湿润的痕迹。祭司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为一道蓝烟,被鼎口吸了进去,彻底消失。那些幸存的银甲人在金光中哀嚎着化为灰烬,银甲碎片掉在地上,很快被倒流的地脉能量净化,变成普通的铜铁。

当众人爬出通道时,洛阳城的天空正挂着两道彩虹,一道横跨洛水,一道落在御花园的方向,两道彩虹的交汇处,正对着周王城遗址的位置,像座连接天地的桥梁。和平树的枯枝上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片在风中颤动,根部的光纹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醒神草的紫色印记,像块天然的胎记。

张大人带着百姓在渡口等候,看见他们出来,突然跪倒在地,身后的人群纷纷效仿,呼声震彻河谷。楚玉衡急忙扶起他,却被老人按住肩膀:“玉衡,阿古拉,你们救了洛阳啊。”他指着御花园的方向,那里的醒神草田泛着淡淡的金光,“刚才金光冲天时,药田的醒神草突然疯长,现在已经没过膝盖了,萨满说这是‘地脉重生’的吉兆,预示着中原与草原将永无纷争。”

阿古拉突然拽了拽楚玉衡的衣袖,指着天边的彩虹。两道彩虹的交汇处,正对着草原的方向,那里的云层泛着淡淡的金,像有阳光穿透了雾霭。“萨满说,彩虹是地脉的影子。”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左脸的疤痕在阳光下像道发光的线,“两道彩虹连在一起,说明中原和草原的地脉,终于真正相通了。”

返回洛阳城时,朱雀大街上的百姓已经摆好了庆功宴。长桌上摆满了洛阳的桃花糕、草原的烤羊肉,还有用醒神草酿的酒,紫盈盈的酒液在陶碗里晃动,像盛了半碗星光。卖胡饼的老汉举着饼大喊:“楚公子,阿古拉首领,尝尝这个!我把中原的面粉和草原的奶渣混在一起做的,又香又甜!”

楚玉衡和阿古拉并肩坐在主位上,看着呼和与秦越比拼喝酒,呼和用仅剩的左手举杯,酒液顺着袖口淌进空荡荡的袖管,引得众人哄笑;看着张大人和婉儿讨论药田的收成,婉儿手里的醒神草标本在阳光下泛着紫,时不时偷偷瞟向秦越;看着中原的孩童和草原的孩子围着和平树追逐,他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脚下的泥土里,醒神草的种子正在悄悄发芽。

楚玉衡突然觉得所有的战斗都有了意义。那些关于星核、神国、地脉的纷争,终究会被岁月磨成故事,而留在大地上的,是永不褪色的信任,是跨越疆界的情谊,是两个灵魂在命运长河里,终于同乘一舟的温暖。

夜深时,楚玉衡独自来到碑林。父亲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嵌在碑上的陨石表面,竟长出了层薄薄的青苔,与周王城鼎身的新纹脉络脉相承。他摸出那块焦黑的木头,木头上的青鸟图腾已经枝繁叶茂,甚至开出了小小的紫花,像极了醒神草的模样。

“爹,您看。”他轻声说,指尖抚过碑上的“楚明远”三个字,指腹的温度仿佛能透过石碑,传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年代,“您当年守护的土地,现在很好。醒神草在长,和平树在长,中原和草原的孩子,也在一块儿长大。”

风从草原的方向吹来,带着格桑花的香气,卷起地上的桃花瓣,落在墓碑前,像有人悄悄放下的花束。楚玉衡知道,周王城的秘密只是暂时落幕,神国的余孽或许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窥伺,但只要地脉还在流淌,醒神草还在生长,只要有人记得如何用信任连接不同的血脉,那么这片土地上的春天,就会永远鲜活,一年年,一岁岁,暖得像人心底最柔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