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女帝指尖的黑芒上滴落,在祭坛砖面炸开一朵墨色花。没有声音,却让秦墨耳膜刺痛,像有根针顺着听觉扎进颅骨。
他没动。
剑还在手中震颤,蓝焰无声燃烧,映得他掌心血纹微微发亮。那不是恐惧的僵直,而是某种沉静下来的专注——就像暴雨前最后一刻的风停。
夜游猫伏在他脚边,额头金纹温热如活物,不再扩散,也不再收缩,只是稳定地搏动,如同回应地底某种节奏。
“她不会真动手。”一个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不是司夜星君那种穿透血气的低语,更像是自己思维里多出的一道回音,“她在等你动。”
秦墨喉结滑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将剑尖压低三寸。
砖缝里残留的血水忽然开始逆流,沿着地面向他撬开的第一块断砖汇聚。那里还插着半截镇魂碑碎片,灰白表面“五方鬼帝,共斩圣魂”八字已隐去,只余一道裂痕,像被什么东西舔过。
他蹲下身,用剑柄挑起那截桃木钉——正是上一章插入女帝面具尸心脏的那根。此刻木钉尾部沾着的血迹干涸发黑,触手却冰凉刺骨,不似人间温度。
“第三块。”那道回音再次响起。
秦墨起身,脚步轻得几乎不惊动空气。他绕过第七具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尸体,停在祭坛西侧第三列第三砖前。砖面无异,但当他剑尖轻点其角,整块砖竟微微下陷,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咔”。
女帝嘴角抽搐了一下,没笑,也没动。
秦墨屈膝,剑刃卡进砖缝,发力一撬。
尘起尘扬。
潮湿泥土味混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不是血腥,也不是煞气,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属于地底深处的阴冷。他伸手探入坑中,指尖触到硬物——半截桃木剑,断裂处参差如犬齿,柄上刻着两个小字:“终南”。
血正从字缝里渗出来,温热黏腻,像刚割开的皮肉。
他心头一紧,不是因恐惧,而是熟悉。这手感,这温度,这刻痕……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老乞丐临死前撕开他后背封印时,手里握的就是这样一截桃木剑。
夜游猫突然低吼一声,跳上前用前爪刨土。
青砖一块接一块被掀开,动作精准得不像野兽,倒似知晓每块砖的位置。三百六十块,不多不少,组成完整的阴阳鱼图案。白鱼黑眼,黑鱼白眼,鱼眼处各嵌一颗骷髅头,眼窝深陷,鼻骨断裂,唇齿微张,露出细密锯齿。
秦墨蹲在白鱼眼旁的骷髅前,伸手拨开它额前碎发。
就在这一刻,他掌心血纹猛地灼烧起来。
不是封印松动的胀痛,而是共鸣般的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时空与他呼应。
骷髅左眼窝里,插着半片玉珏。
玉色青灰,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人攥了太久。但那纹路,他认得。不是靠眼睛,是靠皮肤记忆——掌心血纹的走向,与玉珏断裂处的弧度完全吻合。
他伸手去取。
指尖刚触到玉珏,整座祭坛骤然倾斜!不是震动,而是空间错位般的诡异感,仿佛脚下不再是实土,而是漂浮于深渊之上的薄冰。
女帝终于笑了,这次是低笑,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那种,带着肺叶撕裂的杂音。
“你猜,”她声音沙哑,“它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秦墨没答,只是将玉珏轻轻拔出。
玉珏离眼窝瞬间,骷髅整颗头颅轰然碎裂,化作粉末。粉末未落地,就被地下涌出的寒气吸走,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掌中玉珏,断裂面光滑如镜,映出自己右眼血瞳的倒影——瞳孔深处,隐约浮现出一座井口轮廓,井壁刻满符文,每一道都与他掌心血纹同源。
夜游猫突然弓起背,尾巴炸开,死死盯着黑鱼眼处的另一颗骷髅头。
那骷髅原本闭着眼,此刻缓缓睁开了左眼。
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瞳仁,只有一团旋转的灰雾。
秦墨右手指关节因握剑过紧而泛白,剑柄上的蓝焰忽然熄灭,不是熄灭,而是被吸入剑脊深处,留下一道幽暗沟壑。
女帝还在笑,笑声越来越轻,最后只剩唇形开合:“它记得你。”
秦墨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刚经历生死一线:“它不该记得我。”
他蹲下身,将玉珏贴在掌心血纹上。
两者接触刹那,一股冰冷信息流直冲脑海——不是前世片段,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幅清晰的地图:井底三层,每层九宫格,中央格嵌着一块完整的镇魂碑,碑文正是他背上先天道纹的完整版。
地图尽头,写着四个血字:
**煞阵归位**。
夜游猫突然跃起,利爪拍向黑鱼眼骷髅。
骷髅未碎,反而张口咬住猫爪,齿间溢出黑烟。
秦墨猛地抬头,看向女帝。
她站在原地,双手垂落,脸上笑容消失,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点燃的灯芯。
“你已经踩进去了。”她说,“你以为你在找真相?其实你只是在帮它醒来。”
秦墨没动,只是将玉珏收进怀中,动作缓慢却坚定。
剑在他手中再次发热,不是蓝焰,是另一种温度——像是刚从活人体内抽出的骨头。
女帝忽然抬手,指向他脚边那具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尸体。
尸体原本闭着的眼睛,此刻也睁开了。
瞳孔漆黑,无光,却清晰映出秦墨的脸。
剑柄上的血渍开始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祭坛砖缝里,渗入地下。
井底煞阵,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