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女帝指尖滴落的位置,此刻已不再有墨色花痕——那片砖面被玉珏归位的余波吸干了所有湿气,连裂纹都泛着死灰的干硬光泽。秦墨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理会夜游猫与黑鱼眼骷髅之间僵持的低吼。他只是将怀中那半片青灰玉珏缓缓抽出,掌心血纹早已不是灼热,而是像被冰水浸泡过的金属贴在皮肉上,刺骨地共鸣。
他蹲下身,动作比撬开第一块地砖时更稳,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迟缓。
玉珏嵌入白鱼眼骷髅原先的位置时,并未发出预想中的咔嗒声,而是像落入水中般无声陷落。刹那间,整座祭坛仿佛塌陷了一瞬——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意识层面的失重感,仿佛灵魂被拽离躯壳半寸。
紧接着,井底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音。
不是一根,是一百零八根,整齐划一地崩断,清脆如骨节错位,却又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回响。这声音不从耳入,直贯颅骨,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阴阳鱼图案开始逆向旋转。
不是缓慢启动,而是瞬间完成九十度偏移,三百六十块青砖如活物般滑动重组,缝隙中渗出暗红色液体,不似鲜血粘稠,反倒像融化的铁水,冒着极细的气泡,落在地上竟不扩散,只凝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血珠,静静悬浮于半空。
秦墨背后道纹骤然暴起!
金线自脊椎两侧游走而出,贴着皮肤蔓延至胸前,在锁骨下方交织成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纹路,每一根金线末端都浮现出微小星点,二十八处星点连成锁链状结构,将他心口牢牢封住。这不是防御阵法,更像是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金线每一次脉动,都让他的心跳慢上半拍。
血池女帝幻影出现在祭坛中央。
她不再是站立姿态,而是漂浮着,双脚离地三寸,衣袍无风自动,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得诡异——瞳孔是倒置的黑白,眼白漆黑如墨,虹膜却是惨白。她手中握着一柄剑,剑身透明如冰,却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道不断扭曲的裂痕贯穿整把剑脊。
剑尖直指秦墨眉心。
没有蓄力,没有前兆,剑已至眼前。
秦墨本能后撤半步,脚跟踩中一颗悬浮血珠,那血珠瞬间炸裂,一股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不是血腥,而是腐烂多年尸骨被碾碎后的味道。他右眼血瞳自动聚焦,瞳孔深处井口轮廓剧烈晃动,仿佛井底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往上爬。
金线锁链在他胸前绷紧,发出细微嗡鸣,像是琴弦即将崩断前的最后一声颤音。
女帝幻影嘴角微扬,剑势不变,速度却陡然加快三分——不是靠肌肉发力的那种快,而是空间折叠般的突进,剑尖离眉心只剩三寸。
秦墨左手猛地按住胸前金线交汇处,右手握紧剑柄,剑脊幽暗沟壑中那股“刚从活人体内抽出骨头”的温度骤然暴涨。他没挥剑,也没格挡,而是将剑横在身前,剑刃朝下,剑柄抵住地面裂缝。
这不是攻击姿势,是献祭姿态。
金线锁链因他动作而剧烈震颤,其中七根突然断裂,化作光尘融入剑脊。剑身嗡鸣加剧,不再是低频震动,而是一种高频尖啸,像是无数亡魂在同时哀嚎。
女帝幻影的剑尖停在秦墨眉心前一寸。
她的倒置瞳孔微微收缩。
秦墨右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顺着剑柄滑落,滴在裂缝中那具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尸体脸上。血珠顺着尸体鼻梁滑下,渗入唇缝,整张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嘴角竟向上扯出一个不属于活人的弧度。
夜游猫终于挣脱骷髅钳制,落地时四肢微颤,额头金纹黯淡如将熄烛火。它没有扑向女帝幻影,反而冲到秦墨脚边,用头狠狠撞他小腿,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
秦墨没低头看它。
他盯着女帝幻影那双倒置瞳孔,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不是她。”
幻影没回答,只是剑尖向前递进半寸。
金线锁链最后一道节点亮起,光芒刺目欲目。
秦墨背后道纹开始逆流——不再是金色游走,而是赤红如血,沿着脊椎向上攀爬,直逼后颈封印边缘。那封印原本沉寂千年,此刻竟出现细密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开。
女帝幻影的剑尖终于刺入秦墨眉心血肉。
没有痛感,只有冰冷,像是被千年寒冰刺穿颅骨。
血顺着眉心流下,滑过鼻梁,滴落在祭坛砖缝里那具尸体的唇边。
尸体睁开了嘴。
不是张开,是裂开——从嘴角一直撕到耳根,露出里面漆黑空洞的喉管。
一道低语从那裂口中传出,不是女帝的声音,也不是人类语言,而是一种介于风声与骨响之间的震动:
“你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