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他猛地睁开眼，喉间挤出一声嘶哑的抽气声。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灰白，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随着眨动簌簌掉落。
"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这满室的寒气。林默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云纹靴。视线顺着月白色长袍上移，对上一张年轻却冷肃的脸。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刀削般锋利，束发的玉冠泛着青冷的光。
"这...是哪里？"林默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手肘刚离开石榻就重重跌了回去。
"星穹观，天璇殿。"年轻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你昏迷了三天。岳师叔带你回来时，你体内的蚀气已经侵蚀到心脉。"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蚀气！那个吞噬了整个村落的紫黑色噩梦！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胸口，触到的是粗糙的麻布衣衫——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灰白色的单衣。
"不必检查了。"年轻人冷笑一声，"若非璇玑师祖亲自出手，你早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忽然俯身，一把扣住林默的手腕，"我叫楚逸才，天璇殿执事弟子。现在，跟我去测灵台。"
手腕传来的力道大得惊人，林默被硬生生拽下石榻。双脚踏上地面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间冰窖般的石室，四壁嵌满泛着幽蓝光芒的奇异晶石，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白雾。
"走！"楚逸才拖着他向外走去，动作粗暴得像在拖一袋粮食。
石门外是一条盘旋向上的甬道，两侧石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一盏青铜灯盏，火焰竟是诡异的银蓝色。林默踉跄着被拖行，膝盖不断磕在冰冷的石阶上。甬道尽头是一扇雕满星辰图案的青铜巨门，楚逸才袖中飞出一道玉符，大门无声滑开。
刺目的天光倾泻而下，林默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一片浩瀚云海撞入视野。
他们站在一座悬空石台上，四周云雾缭绕，远处群峰如剑直插苍穹。石台中央立着一座三丈高的青铜星盘，表面刻满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纹路，七颗拳头大的晶石按北斗方位嵌在盘面上，正缓缓旋转。
"测灵台。"楚逸才松开林默的手腕，朝星盘方向推了他一把，"站到天枢位去。"
林默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离星盘越近，皮肤上的刺痛感就越强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空气中游走。当他站定在天枢位的刻痕上时，脚下的石板突然亮起微光。
"闭目，凝神。"楚逸才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移动。"
林默刚闭上眼，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七道截然不同的能量从星盘上的晶石中迸发，如同七条蛟龙缠绕着他的身体。最炽热的一道从头顶灌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最冰冷的一道从脚底钻入，所过之处血液几乎冻结。
"啊——！"他忍不住惨叫出声，全身肌肉痉挛般抽搐。那七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像是在撕扯什么。最痛苦的是胸口位置，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铁钎捅进心脏，再狠狠搅动。
星盘上的晶石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天枢位的赤玉晶石爆发出刺目红光，其余六颗却同时黯淡。楚逸才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不可能..."
剧痛中，林默勉强睁开一条眼缝。他看到星盘上的纹路正在扭曲，赤玉晶石周围出现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那些裂纹中渗出丝丝灰雾——与他手背上曾出现过的灰色纹路一模一样。
"源炁亲和...为零？"楚逸才的声音变了调，"而且这黑色的是什么？"
一声清越的剑鸣突然划破天际。林默只觉身上压力一轻，七股力量同时消散。他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已将单衣浸透。
"岳师弟，这就是你从蚀气风暴中带回的孩子？"
林默抬头，看见一位白袍道人踏剑而立，悬在石台上方三尺处。道人须发皆白，面容却如青年般光洁，眉心一道银色星纹熠熠生辉。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左眼如常，右眼却是一片纯粹的银白，没有瞳孔，只有无数细小的星光在其中流转。
"拜见璇玑师祖！"楚逸才立刻跪伏于地。
岳镇山的声音从林默身后传来："回禀师兄，正是此子。石溪村唯一的幸存者。"
璇玑子的银白眼眸转向林默。被那目光扫过的瞬间，林默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全身血肉都被看透。更可怕的是，他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心脏里钻。
"有趣。"璇玑子轻声道，"星轨测不出源炁亲和，蚀气入心却未死..."他的目光落在星盘赤玉晶石周围的黑色裂纹上，银白眼中的星光突然加速流转，"带他去摇光殿吧，岳师弟。此子...值得观察。"
话音未落，璇玑子已化作一道剑光远去。
岳镇山大步走到林默身边，将他扶起。林默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又浮现出那些灰色纹路，比之前更加清晰，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师叔！这..."楚逸才盯着林默的手，脸色发白。
岳镇山沉声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他一把将林默抱起，大步走向石台边缘。林默惊恐地发现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云海在脚下翻滚。
"抱紧。"岳镇山低喝一声，纵身跃下。
失重的恐惧让林默死死抓住岳镇山的衣襟。预想中的坠落却没有来临——一道青光从岳镇山脚下升起，托着他们平稳地滑向云海深处。风声呼啸中，林默听到岳镇山低沉的声音：
"记住，在星穹观，你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说。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收紧的手臂让林默明白那未尽的警告。
云层散开，一座孤峰出现在眼前。峰顶七座殿宇呈北斗状排列，最末一座青瓦飞檐，殿前广场上立着九根青铜柱，每根柱顶都悬浮着一团青色火焰。
摇光殿。林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手背上的灰色纹路突然变得滚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