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脚步声停在牢门外。

死寂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囚室。连那些无处不在的怨魂哀嚎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水珠滴落的“滴答”声,在凝固的黑暗中敲打着令人窒息的节拍。

林默蜷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身体僵硬如铁。断裂的肋骨随着每一次心跳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死死锁定牢门的方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吱呀——”

令人牙酸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如同垂死者的呻吟,刺破了死寂。沉重的牢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没有光。门外的黑暗似乎比牢内更加浓稠,更加深沉。

一道身影,如同从墨池中析出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来人全身裹在一件宽大的、没有任何纹饰的黑色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斗篷的质地很奇怪,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能吸收周围本就微弱的光线,让人视线落在上面都会不由自主地滑开。

来人站在门口,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没有一丝气息外泄。但林默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穿透黑暗,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和评估,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

“能走吗?”一个声音响起。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和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分辨不出男女,冰冷得如同星狱深处的寒石。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牵扯的动作让额角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下。

来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下颌的线条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多余的言语,那人径直走向林默。脚步无声无息,如同在冰面上滑行。

就在那人靠近林默不足三步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整个星狱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墙壁、地面、甚至空气,都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符文!这些符文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瞬间活了过来,疯狂地游走、组合!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禁锢意志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目标直指闯入的黑色身影!

星狱禁制,被触发了!

林默只觉得身体骤然一沉,仿佛被压上了万钧巨石!本就重伤的身体更是如同散了架,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然而,那黑色身影面对这足以碾碎钢铁的禁锢威压,动作却只是微微一滞!

斗篷下,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闪电般探出!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指尖却萦绕着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雾气。那只手并未结印,也未施展任何法术,只是对着前方虚空中那些疯狂游走的幽蓝符文,凌空一抓!

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精准!

“嗤啦——!”

如同裂帛!又像是坚冰被硬生生撕裂!

前方那片由无数幽蓝符文组成的、坚不可摧的禁锢光幕,竟被那只缠绕着灰雾的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丈许长的、不规则的裂口!裂口边缘的符文疯狂闪烁、扭曲,试图弥合,却被那层诡异的灰雾死死“粘”住,如同被腐蚀的伤口,无法愈合!

禁锢的威压瞬间从裂口处宣泄出去!林默身上压力骤减。

“走!”那沙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默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那道被强行撕开的裂口中爬了出去!冰冷的石地摩擦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楚,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黑衣人紧随其后,一步跨出裂口。那只撕裂禁制的手并未收回,而是五指张开,对着身后那道正在疯狂闪烁、试图弥合的裂口,虚虚一按!

“嗡!”

一层更加浓郁的灰色雾气从他掌心喷涌而出,瞬间覆盖在裂口之上!那些疯狂闪烁的幽蓝符文接触到灰雾,如同被投入浓酸的金属,发出“滋滋”的轻响,光芒迅速黯淡、湮灭!裂口的弥合速度被强行阻滞!

“何人胆敢劫狱?!”

一声如同九天惊雷般的怒喝,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瞬间穿透层层石壁,从星狱深处滚滚而来!整个通道都在剧烈震颤!墙壁上的符文光芒疯狂爆闪!

执法长老凌渊!他察觉到了!

黑衣人身形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足以让普通修士肝胆俱裂的怒喝只是清风拂面。他一把抓住踉跄前行的林默后领,如同拎起一只小鸡,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朝着通道出口的方向疾掠而去!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道淡淡的残影!

“留下!”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在通道尽头炸响!

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幽蓝水晶质感的指风,撕裂空气,带着冻结万物的绝对寒意,后发先至,瞬间追至黑衣人身后!指风所过之处,通道两侧的石壁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符文的坚冰!

玄冰指!凌渊的杀招!

感受到身后那足以洞穿山岳、冻结灵魂的恐怖指力,黑衣人兜帽下的面容似乎毫无波动。他拎着林默,前冲之势不减,只是在指风及体的刹那,抓着林默后领的那只手猛地向侧面一甩!

林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甩向通道一侧!

与此同时,黑衣人空出的左手闪电般反手向后拍出!掌心之中,一团浓郁的、不断扭曲蠕动的灰色雾气瞬间凝聚成型!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玄冰指那幽蓝水晶般的指风,狠狠撞入那团蠕动的灰雾之中!

预想中的惊天碰撞并未发生。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幽蓝指风,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团蠕动的灰雾吞噬、消融!灰雾剧烈地翻滚了一下,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随即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而借着这一甩一拍的反冲之力,黑衣人的速度竟然再次飙升!如同一道真正的灰色闪电,瞬间拉开了与追兵的些许距离!被甩到墙角的林默,只看到那道灰色身影在通道尽头一闪而逝,没入更深的黑暗。

“追!格杀勿论!”凌渊冰冷暴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凛冽的杀气如同潮水般从后方涌来!

林默挣扎着从冰冷的墙角爬起,顾不得全身骨头都在呻吟,连滚带爬地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亡命狂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伤痛!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盘旋向下,如同通往地狱的螺旋。两侧石壁上幽蓝的符文因为禁制被触动而疯狂闪烁,投下变幻莫测、令人心悸的光影。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铁锈和血腥味。

林默跌跌撞撞,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后的杀意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镰刀悬在脖颈!

就在他几乎绝望,以为要再次落入那比死亡更可怕的星狱时——

前方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那并非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洞窟穹顶!穹顶极高,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顶端。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只有冰冷的寒风从深渊底部倒卷上来,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而在穹顶正下方的虚空中,赫然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圆形法阵!法阵由纯粹的幽蓝色光芒构成,缓缓旋转着,散发出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它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封死了通往外界的所有路径!法阵中心,一枚磨盘大小、如同幽蓝水晶雕琢的符文核心,正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光芒——这就是星狱最核心的“玄穹禁断大阵”!

黑衣人正站在穹顶边缘,面对着那座缓缓旋转的巨大法阵。他(她)孤身立于虚空边缘,宽大的黑色斗篷在倒卷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悬崖边孤独的磐石。

而在他(她)身后,通往此地的唯一通道口,沉重的脚步声和凛冽的杀意已然迫近!凌渊的身影,裹挟着冻结万物的寒气,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魔神,出现在通道尽头!他身后,数名气息同样强大的执法弟子紧随而至,冰冷的眼神锁定了悬崖边的两道身影!

前有绝阵封天,后有追兵索命!

绝境!

凌渊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穿透黑暗,死死钉在黑衣人身上。“束手就擒,留你全尸!”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凌渊和那散发着恐怖波动的玄穹禁断大阵,他(她)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抬了抬。那只苍白的手再次从斗篷下伸出。

这一次,手中托着的,并非灰雾。

而是一枚小巧玲珑、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铃铛。铃铛不过拇指大小,造型古朴,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顶端系着一根同样材质的细小白绳。

这枚白玉铃铛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灵魂躁动的奇异韵律,悄然弥漫开来。连通道口凌渊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意,都似乎被这股韵律微微冲淡了一丝。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这铃铛…这造型…他恍惚间觉得无比熟悉!是在柴房…苏晴偷偷塞给他食物和《源炁导引初解》时,慌乱中掉落的?不…材质不同…苏晴那个是普通的青玉,而这个…是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黑衣人托着白玉铃铛的那只手,拇指轻轻在铃铛光滑的表面一抹。

“叮铃…”

一声清脆、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污浊世界的铃声,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盘,骤然在巨大的穹顶洞窟中响起!

铃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深渊的呜咽风声,盖过了身后追兵的沉重脚步,甚至盖过了玄穹禁断大阵运转时低沉的嗡鸣!

铃声入耳,林默只觉得脑海中那些疯狂翻腾的怨魂哀嚎、蚀气的冰冷侵蚀、以及濒死的恐惧,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瞬间平息了大半!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笼罩了他疲惫欲死的灵魂。

然而,这宁静的铃声,落在凌渊耳中,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摄魂铃?!千机阁的妖人!”凌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震惊和一丝忌惮!他周身寒气暴涨,幽蓝的玄冰之力瞬间凝聚!

但,晚了!

随着那声空灵的铃响,黑衣人托着铃铛的手猛地向上一扬!

“咻!”

白玉铃铛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并非攻向凌渊,而是直射向穹顶正中心那座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恐怖禁锢之力的玄穹禁断大阵!目标,赫然是法阵中央那枚幽蓝水晶般的符文核心!

“找死!”凌渊怒喝,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幽蓝指风撕裂空气,后发先至,直追那枚射向法阵核心的白玉铃铛!他要将这邪物连同劫狱者一起,彻底冻结、粉碎!

然而,那白玉铃铛仿佛拥有灵性,在幽蓝指风即将触及的瞬间,小巧的铃身极其诡异地轻轻一颤!

“叮铃…”

又是一声空灵的铃响。

铃身周围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透明的涟漪!

“噗!”

那足以洞穿山岳的玄冰指风,撞入那圈透明的空间涟漪,竟如同射入了粘稠的胶水,速度骤降!指风前端幽蓝的寒芒疯狂闪烁、扭曲,试图突破那层无形的阻滞,却如同陷入泥沼的巨蟒,徒劳地挣扎!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阻滞瞬间——

白玉铃铛已然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撞上了玄穹禁断大阵中央那枚幽蓝色的符文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咔嚓”声。

那枚磨盘大小、散发着强大禁锢之力、坚不可摧的幽蓝符文核心,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光芒急剧闪烁、明灭!

“嗡——!!!”

整个玄穹禁断大阵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悲鸣!无数构成法阵的幽蓝符文瞬间变得紊乱不堪,光芒疯狂闪烁、扭曲、湮灭!原本稳固旋转的巨大光阵,如同被抽掉了基石的沙堡,剧烈地颤抖、崩溃!

禁锢天地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穹顶上方,那原本被法阵光芒遮蔽的、厚重无比的石质穹顶,此刻清晰地暴露出来!

而就在穹顶正中心的位置,伴随着法阵的崩溃,那里的岩石竟如同被无形之力侵蚀,无声无息地溶解、剥落!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孔洞,赫然出现在数十丈高的穹顶之上!

清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星光,透过那个孔洞,如同探照灯般投射下来,在崩溃的法阵光芒和弥漫的烟尘中,形成一道笔直的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