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冷的山风如同无数把钝刀,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林默踉跄着冲出崩塌的穹顶洞窟,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头顶那道被强行破开的孔洞,投下一束清冷孤寂的月光,如同探照灯般将他笼罩。

自由的气息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狠狠灌入肺腑。他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肋间断裂般的剧痛,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身后,星狱深处传来的崩塌轰鸣、禁制湮灭的刺耳悲鸣、以及凌渊那冻结灵魂的怒吼,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来!

“这边!”

前方,那道将他从绝境中“甩”出来的黑色身影,已如鬼魅般立在悬崖边缘一块凸出的鹰嘴岩上。斗篷在猎猎狂风中鼓荡,兜帽下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线条。他(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奇特的沙哑和金属质感,冰冷得不含丝毫情绪。

林默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手脚并用,朝着那道身影亡命奔去!碎石在脚下滚落,坠入下方无垠的黑暗深渊,听不到半点回响。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就在他即将扑到鹰嘴岩边缘的刹那——

“嗡——!”

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带着冻结时空的凛冽寒意,如同撕裂夜空的极光,毫无征兆地自侧前方的山脊密林中激射而出!

快!快到超越了视线的捕捉!

那流光并非射向林默,也不是射向黑衣人,而是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林默与黑衣人之间的狭窄岩脊上!

“铮——!”

清越的剑鸣响彻孤峰!冰蓝流光瞬间凝实,化作一柄通体晶莹、如同万年玄冰雕琢的长剑,深深插入坚硬的黑色岩石之中!剑身周围三尺之内,空气瞬间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地面覆盖上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凛冽的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扩散开来,将林默刚刚感受到的一丝自由气息彻底冻结!

凝霜剑!

剑身之上,两个古老的篆文在冰蓝光芒中流转,散发着孤绝清冷的气息。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月宫降临的仙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凝霜剑后方的山岩之上。冷月心一身白衣胜雪,裙裾在凛冽的山风中纹丝不动,面容清冷如霜,月光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不似凡尘的银辉。那双澄澈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岩脊上狼狈不堪的林默,以及前方悬崖边那道神秘的黑色身影。

她的目光扫过林默身上褴褛的灰衣、遍布的伤痕、以及脖颈和半张脸上那狰狞虬结、正微微搏动着的灰黑色纹路时,澄澈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

“星穹重地,岂容尔等来去自如。”冷月心的声音如同山涧寒泉,清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过了山风的呼啸和远处崩塌的余音。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人,或,留下命。”

没有多余的话语,冰冷的杀机已如同实质的寒潮,随着凝霜剑散发的寒气,笼罩了整片狭窄的岩脊!

黑衣人兜帽下的阴影微微转动,似乎“看”了冷月心一眼。那只苍白的手缓缓从斗篷下探出,指尖萦绕的灰色雾气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不安分地扭曲着。他没有回答冷月心的质问,只是那只手对着插入岩脊的凝霜剑,虚虚一按。

一股无形的、带着混沌与死寂气息的力场,如同沉重的磨盘,瞬间压向凝霜剑周围的冰寒领域!

“滋啦——!”

冰蓝的寒域与灰黑色的力场在虚空中激烈碰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凝霜剑周围的冰晶瞬间碎裂、汽化,地面覆盖的白霜也如同遇到烈阳般迅速消退!但凝霜剑本身光芒流转,剑身嗡鸣,散发出的寒气反而更加凛冽,死死抵住那灰黑色力场的侵蚀!

僵持!两大强者无声的角力,将林默夹在中间!一边是冻结万物的玄冰剑域,一边是吞噬湮灭的混沌力场!恐怖的威压如同两座无形的巨山,狠狠挤压着林默重伤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像被夹在磨盘中的豆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有所平复的内腑再次翻江倒海,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

“呃…”林默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岩石,才勉强没有跪倒。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凝霜剑寒气笼罩的地面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珠。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为剧痛而模糊,只能看到前方黑衣人那如同磐石般立在悬崖边缘的背影,以及后方山岩上,冷月心那清冷孤绝、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的身影。

逃!必须逃!留在这里,只会被这两股恐怖的力量碾成齑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伤痛和恐惧!林默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带来一丝清醒!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发出一声低吼,朝着黑衣人所在的悬崖边缘,朝着那道象征着最后生路的月光孔洞,亡命扑去!

他的动作,瞬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冥顽不灵!”冷月心清冷的眸中寒光一闪!她并指如剑,对着凝霜剑隔空虚点!

“铮——!”

凝霜剑发出一声更加清越激昂的剑鸣!剑身光芒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呈现出瑰丽冰蓝色的剑气,如同挣脱束缚的冰龙,带着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撕裂了与灰黑色力场纠缠的空间,后发先至,直刺林默的后心!剑气未至,那刺骨的寒意已让林默后背的衣衫瞬间结出冰晶,皮肤寸寸龟裂!

这一剑,快如闪电,避无可避!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脏!

前方,背对着他的黑衣人,似乎毫无反应,依旧面对着悬崖外的虚空。

完了!林默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冰蓝剑气即将洞穿林默后心的电光火石之间——

黑衣人那只按向凝霜剑方向的苍白手掌,五指猛地收拢!

“嗡!”

前方那片与凝霜剑气纠缠的灰黑色力场瞬间坍缩、凝聚!化作一面巴掌大小、不断扭曲旋转的灰色漩涡,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凭空出现在林默身后!

“噗!”

冰蓝剑气狠狠撞入灰色漩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沉闷的、仿佛泥牛入海的轻响。

那足以冻结灵魂、洞穿金石的恐怖剑气,竟被那面小小的灰色漩涡瞬间吞噬!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灰色漩涡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随即也无声无息地消散。

而借着剑气被吞噬的反作用力,林默前扑的速度竟陡然加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了一把,猛地撞向悬崖边缘的黑衣人!

黑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林默撞来的瞬间,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般向侧面轻盈地滑开半步,同时那只苍白的手顺势在林默背后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瞬间化解了林默前冲的蛮力,更巧妙地调整了他的方向。林默只觉得身体一轻,如同腾云驾雾般,被那股力量精准地“送”向了悬崖外那道月光笼罩的孔洞!

清冷的月光近在咫尺!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林默的身体即将穿过孔洞的瞬间——

“留下!”

冷月心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她显然没料到对方的手段如此诡异,竟能轻易吞噬她的凝霜剑气!

她不再留手!玉手凌空一抓!

“嗖!”

深深插入岩脊的凝霜剑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瞬间化作一道冰蓝流光倒飞而回,稳稳落入冷月心手中!

手握凝霜,冷月心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清冷孤绝中,多了一股斩断万物的凛冽锋芒!她皓腕轻转,剑尖斜指!

并非指向林默,而是直指他右臂上那狰狞虬结、正因力量爆发而剧烈搏动的灰黑色纹路!

“玄冰锁脉!”

随着她清冷的低喝,凝霜剑尖爆发出一点璀璨到极致的冰蓝寒芒!一道凝练如丝、细若游丝的极致寒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数十丈,精准无比地射向林默右臂灰纹最密集、搏动最剧烈的肘关节!

这道寒气细丝,没有浩大的声势,却蕴含着凝霜剑最本源的冰封之力!其目标并非杀伤,而是冻结、禁锢!要将那诡异纹路的力量源头彻底冰封!

寒气细丝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林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右臂肘关节处猛地一凉!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轻响。

那道极寒细丝,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刹那间,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刺入林默右臂的灰纹深处!顺着他手臂上那些虬结凸起的灰黑色脉络,疯狂蔓延!所过之处,灰纹搏动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滞!皮肤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并且迅速向着肩膀和手腕两端扩散!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这痛苦与之前的撕裂、碾压截然不同!那是源自骨髓深处、灵魂本源的冻结!仿佛连思维都要被这极致的冰寒凝固!他前冲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冰封的雕像,直挺挺地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坠去!

月光孔洞近在咫尺,却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冰冷的失重感攫住了他。绝望如同深渊的黑暗,瞬间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