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叙的公寓清晨总是很安静。

温眠把煎蛋盛进盘子时,听见客房的门开了。江叙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走出来,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脸上化了淡妆,平日里松散的长发被挽成利落的发髻——这是她应对重要场合的标准装扮。

“学姐,今天要去见人?”温眠把牛奶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江叙接过牛奶,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嗯,去见个‘老朋友’。”

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种让人心慌的冷意。温眠看着她紧抿的唇,忽然想起昨晚她在客厅打电话时压抑的争执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相亲”“必须”“别逼我”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

“是...是你家里人?”温眠的声音有点发颤,手里的吐司差点掉在地上。

江叙抬眼,看着他紧张得攥紧面包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软。她走过去,伸手帮他理了理歪掉的围裙带子:“别担心,我能处理。”

她的指尖划过他颈侧的皮肤,带着点微凉的触感。温眠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却还是鼓起勇气抓住她的手腕:“学姐,我跟你一起去。”

江叙挑眉:“你去干什么?”

“我...我可以帮你!”温眠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团小小的火焰,“不管是吵架还是...还是别的,我都能帮你!”

他的手指很烫,攥得很紧,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江叙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昨晚他埋在她怀里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时的样子——这个总是软软糯糯的男生,在她需要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勇气。

“不用。”江叙轻轻挣开他的手,指尖却在他手背上停留了半秒,“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温眠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眼里的坚定堵住了。他知道,江叙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只能重重点头:“好...学姐小心。”

江叙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了,阳台的向日葵该浇水了。”

“嗯!我记住了!”

门关上的瞬间,温眠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走到阳台,看着那盆刚抽出花苞的向日葵——那是上周江叙带回来的,说“看着就有精神”。他蹲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嫩绿的叶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不想只做那个“乖乖等在家里”的人。他想站在她身边,哪怕只能替她挡一点点风雨。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光线很好。

江叙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张启——父亲口中“年轻有为”的张总儿子,眉眼间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看她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江叙小姐,久仰。”张启的语气带着公式化的礼貌,“我父亲常提起你,说你是江叔的骄傲。”

“张先生客气了。”江叙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我今天来,是想把话说清楚。”

“哦?”张启挑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江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我不会接受这场联姻。”江叙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不劳张总和令尊费心。”

张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江小姐这是不给江叔面子?”

“我父亲的面子,不该用我的人生来换。”江叙的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张先生如果是来谈合作,我可以陪你聊;但如果是来谈婚论嫁,恕我不奉陪。”

她起身要走时,张启忽然笑了:“江叙小姐,你以为你逃得掉?”

江叙回头,眼神冷得像冰:“张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张启靠在椅背上,姿态散漫,“只是提醒你,江氏最近的资金链可不太稳,你父亲能撑多久,全看张江两家的合作能不能成——你觉得,他会让你毁了这笔生意吗?”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进江叙的软肋。父亲的公司确实在走下坡路,这也是他急着联姻的根本原因。但她没想到,张启会把话说得这么露骨,像在炫耀手里的筹码。

“这是我家的事,不劳张先生操心。”江叙的声音有点发紧,却依旧挺直脊背,“告辞。”

走出咖啡馆时,秋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江叙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比熬夜改课题、比跟李哲对峙时更甚。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温眠发来的消息:“学姐,向日葵浇过水了,花苞好像长大了一点。”后面跟着张照片,拍的是阳光下的花苞,绿意里透着点嫩黄。

江叙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两个字:“等我。”

温眠在楼下等到第五片银杏叶落下时,终于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江叙从车上下来,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隐藏的疲惫。温眠刚想跑过去,就看到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西装男人,快步走到江叙面前,似乎在说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对话,但男人伸手去拉江叙的动作像根刺,狠狠扎进温眠眼里。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在男人的手碰到江叙之前,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是谁?”张启皱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眼里满是不耐。这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学生,却敢用这种防备的姿态挡在江叙面前。

温眠没理他,只是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扶住江叙的胳膊,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紧张:“学姐,你没事吧?”

江叙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指尖,心里忽然一暖。刚才被张启纠缠的烦躁瞬间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奇异的安定感——就像迷路时突然看到了熟悉的灯。

“我没事。”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温眠的手背,“你先上去。”

“不。”温眠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不上去。”

他重新转向张启,个子比对方矮了小半头,气势却没输。阳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映出眼底的倔强:“请你离学姐远点。”

张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小朋友,大人说话,没你的事。”

“她不想理你。”温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你敢?”张启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想推开他。

温眠没躲,反而挺直了脊背。就在两人快要撞上时,江叙伸手拦住了张启:“张启,别丢人现眼。”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的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还有,这是我男朋友,温眠。”

“男朋友”三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炸雷,温眠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江叙的指尖还搭在他手腕上,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真实得不像假的。

张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看江叙,又看看温眠,最终咬了咬牙:“江叙,你会后悔的。”

轿车扬尘而去时,温眠还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炸开。直到江叙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像刚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学、学姐...你刚才说...”

“嗯。”江叙别过脸,耳根有点发烫,“暂时的。”

她不能让温眠误会,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说法。刚才那一瞬间,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说“他是我男朋友”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为了气张启,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把他划入自己保护圈的冲动。

温眠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光。他没再追问“暂时”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她,嘴角慢慢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左边脸颊的梨涡陷下去,像盛着颗糖。

“好。”他轻轻说,“我知道了。”

回到公寓,温眠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还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江叙把医药箱放在桌上,拉着他坐下,用棉签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掌心,会引来温眠一阵细微的颤抖。

“很疼?”她抬头,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疼。”温眠摇摇头,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学姐,刚才...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江叙把最后一根棉签扔进垃圾桶,语气有点不自然,“刚才...没吓到你吧?”

温眠摇摇头,忽然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却让他莫名安心。

“学姐,”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如果...如果你需要男朋友应付家里,我可以一直帮你。”

江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头发软软的,眼睛亮亮的,说这话时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却又带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认真。

“你知道‘一直’意味着什么吗?”她抽回手,指尖却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点余温。

“知道。”温眠的声音很坚定,“意味着...意味着要陪你吃饭,听你说话,在你累的时候给你递水,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这些我都能做到。”

他顿了顿,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擦干的水汽:“而且...我不是在帮你。”

“我是想做你的男朋友。”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客厅里的时钟滴答作响,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碘伏味,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甜的气息。

江叙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手指,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属于少年人的热烈和真诚——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不需要的东西,此刻却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琴房楼见到他的样子,红着眼眶却倔强地说“温柔不是错”;想起他熬夜改乐谱时,趴在琴键上睡着的侧脸;想起他偷偷画她的样子,书签上的字迹软乎乎的...

原来有些心动,早就藏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里,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破土而出。

“温眠,”江叙的声音有点哑,却异常清晰,“你再说一遍。”

温眠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被点燃的星子。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学姐,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这一次,他没有低头,没有脸红到躲开视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

江叙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是种很轻的、带着释然的笑,像冰雪初融,像春风拂过湖面,瞬间柔和了她所有的锋芒。

“好。”

一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漾开了圈圈涟漪。

温眠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学、学姐?”

“我说,好。”江叙倾身靠近,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温眠,我答应你。”

温眠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像只终于找到家的小动物。

江叙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少年的肩膀很窄,却在微微颤抖,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她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阳光的气息,像个暖烘烘的梦。

“哭什么?”她拍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不是早就想做我男朋友了吗?”

温眠在她怀里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把她的风衣浸湿了一小块。他用力抱住她的腰,像是怕这只是个幻觉,声音闷闷的:“我太高兴了...”

江叙笑着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一片一片往下落,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客厅里的时钟还在滴答作响,却像是在为这迟来的告白,敲打出温柔的节拍。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偏袒早已藏在行动里。从今天起,强势的学姐有了想守护的柔软,温柔的少年有了敢奔赴的锋芒——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