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共枕眠》的旋律在琴房里盘旋时,晨光出版社的木牌正被工人重新漆上红漆。苏晚抱着本线装书走进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找到沈先生的札记补遗了!里面提到《共枕眠》有段失传的华彩,说是要‘以爱为引,双人合璧’才能奏响。”

江叙的琴弓顿在半空,松香落在谱面上,像撒了把碎雪。她看向温眠,他正对着那段空白的乐谱皱眉,指尖在琴键上反复试探,却总差着点什么——就像隔着层看不见的纱,能感受到旋律的轮廓,却摸不到最核心的温度。

“或许...我们该去沈宅看看。”温眠忽然抬头,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札记说华彩藏在‘能照见两人影子的地方’,沈宅的梳妆镜正好能做到。”

沈宅早已被改造成民俗博物馆,只有后院的梳妆楼还保持着原貌。管理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江叙手里的玉佩,忽然叹了口气:“等你们好久了。”他打开尘封的木门,铜镜上的铜锈已经斑驳,却仍能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沈先生当年总对着镜子练琴。”老人指着镜沿的凹槽,“这里藏着个机关。”

温眠按老人说的转动镜钮,镜后的暗格“咔哒”一声弹开,里面躺着卷用红绸包裹的乐谱。展开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正是《共枕眠》的华彩段,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需小提琴与钢琴同调,心频共振方能成。”

“心频共振?”江叙喃喃自语,忽然想起昨夜练琴时,每当温眠的指尖触到某个音符,她的心跳就会莫名加速,“难道是指这个?”

温眠试着弹奏那段华彩,江叙的小提琴应声而起。起初旋律还有些生涩,可当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时,琴音忽然变得流畅起来,像两条奔涌的河流,终于汇入同一片海洋。管理员在一旁悄悄抹泪:“像...太像当年沈先生和温先生的样子了。”

离开沈宅时,暮色正浓。博物馆门口的公告栏贴着张海报,国际钢琴比赛的决赛定在圣诞夜,地点就在江叙父亲曾离席的音乐厅。温眠的指尖划过海报上的日期,忽然握紧江叙的手:“那天,我们把没完成的求婚补上吧。”

江叙笑着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张少站在街对面,手里捏着份文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自父亲被带走后,他就再没出现过,此刻的神情里,少了往日的傲慢,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想干什么?”温眠的声音里带着警惕,下意识地将江叙护在身后。

张少却没靠近,只是把文件塞进邮筒,转身走进了暮色里。江叙心里疑窦丛生,直到三天后收到邮件,才明白他的用意——那是份致歉信,附带着张家长辈签署的和解书,承认当年祖辈的过错,并愿意承担所有赔偿。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爷爷。”江叙把和解书放进铁盒,与那些旧物放在一起,“或许,仇恨真的可以被原谅。”

温眠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华彩段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比赛前一天,主编拿着本民国的音乐杂志冲进琴房:“找到了!沈先生说华彩需要‘冬日第一片雪花’作引!”

杂志上的照片里,沈清沅和温砚站在雪地里,小提琴上落着片雪花,钢琴的琴盖里藏着支红玫瑰。温眠忽然茅塞顿开:“我知道了!是情感的温度!”

圣诞夜的音乐厅座无虚席。当聚光灯落在两人身上时,江叙忽然看到观众席上坐着位熟悉的老人——是父亲的律师,他冲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她知道,父亲虽不能到场,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的梦想。

《共枕眠》的旋律响起时,全场寂静无声。小提琴的悠扬与钢琴的厚重交织,像跨越百年的对话,像穿透时光的告白。当华彩段奏响的瞬间,窗外忽然飘起了雪花,一片晶莹的雪花透过天窗落在琴弦上,琴音陡然拔高,又缓缓回落,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温眠忽然起身,在万众瞩目下单膝跪地,手里举着那枚用钢笔熔铸的戒指:“江叙,百年前的誓言,由我来实现。你愿意...嫁给我吗?”

江叙的眼泪落在小提琴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刚要回答,音乐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父亲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他手里捧着束红玫瑰,像个普通的父亲,在女儿最重要的时刻,终于赶来了。

“爸...”江叙的声音哽咽,所有的怨怼在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时,忽然烟消云散。

父亲没说话,只是把玫瑰递给她,转身悄悄退到了后排。掌声雷动中,江叙伸出手,任由戒指套上无名指,与那枚银戒叠在一起,像两个交织的命运。

比赛结果公布时,全场沸腾。他们没有拿到金奖,却获得了组委会特设的“传承奖”。颁奖嘉宾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握着两人的手说:“音乐的真谛不是技巧,是情感的传递。你们做到了。”

后台的休息室里,苏晚抱着本相册跑进来:“快看我找到什么!”相册里贴着张泛黄的合影,沈清沅和温砚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手里拿着和他们同款的小提琴与钢琴,笑容灿烂得像窗外的雪光。

“原来...”江叙忽然明白,他们走过的路,经历的考验,甚至连获奖的方式,都与百年前的他们惊人地相似。这不是巧合,是命运的馈赠,是爱的轮回。

走出音乐厅时,雪下得正紧。温眠忽然指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你看,星星出来了。”

江叙抬头,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星正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映在雪地上,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钻石。她忽然想起父亲冻结的账户,想起那些冰封的过往,忽然觉得都不重要了——有些东西,比钱更珍贵,比时间更长久。

“学姐,”温眠忽然从琴盒里拿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对设计简约的耳环,“用比赛奖金买的,不算贵重,但...”

“我很喜欢。”江叙打断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雪花落在两人的唇间,带着点冰凉的甜。

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教堂的灯光在雪雾中朦胧成一团暖黄。江叙看着温眠眼里的星光,忽然想起沈清沅在札记里写的最后一句话:“最冷的冬天,因你而暖;最长的黑夜,因爱而亮。”

她知道,故事还在继续。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秘密,那些尚未解开的谜团,都将成为他们未来生活的注脚。但只要身边有他,有琴音,有掌心相握的温度,哪怕前路还有风雪,他们也能把每个冬天,都过成春暖花开的模样。

雪越下越大,却盖不住两人并肩前行的脚印。那些脚印深深浅浅,歪歪扭扭,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那是家的方向,是爱的方向,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