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中队的荣誉室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的声音。
苏淮跟在林焰身后，目光扫过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锦旗和照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像是被时光凝固的碎片。
"这是我们中队历年来获得的荣誉。"林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指尖轻轻掠过一排金灿灿的奖杯，"省消防技能大赛第一名三次，全国救援演练二等奖两次..."
苏淮注意到他介绍时并没有骄傲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她的目光被角落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吸引——几个年轻消防员勾肩搭背地笑着，背景是一辆红色的消防车。
"这是..."
林焰的脚步顿住了。他走到照片前，喉结滚动了一下："六年前的我们。"
苏淮凑近看，照片中央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依稀能看出是林焰，而站在他旁边的黑瘦小伙正调皮地比着剪刀手。
"小周，"林焰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小伙的脸，"我最好的搭档。"
他的声音里有什么东西让苏淮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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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厂大火，三层砖木结构。"林焰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机械，"我们救出了七名工人，但在最后排查时，二层承重梁突然坍塌。"
阳光照在照片上，那个叫小周的年轻人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三岁。
"他推开了我。"林焰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自己却被..."
苏淮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那道从肘部延伸到手腕的狰狞疤痕，此刻仿佛有了新的意义。
荣誉室里安静得可怕。林焰的呼吸变得又沉又重，像是背负着看不见的重量。苏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不再是那个永远阳光的消防队长，而是一个被回忆压弯了脊背的普通人。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林焰的手掌冰凉，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回握，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每年这一天，"他的声音沙哑，"我都会来这里站一会儿。"
苏淮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马蹄莲，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他最喜欢开玩笑说..."林焰突然哽咽了一下，"说等退役了要开家面馆，让我天天去吃霸王餐。"
一滴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得吓人。
苏淮的心揪成一团。她上前一步，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感受着他压抑的颤抖。
"他一定很为你骄傲。"她轻声说，"你现在是这么优秀的队长。"
林焰猛地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沉重而潮湿。苏淮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像是要冲破某种桎梏。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不该..."
"嘘。"苏淮环住他的腰，"没关系。"
窗外，一阵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远方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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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了很久，直到林焰的呼吸渐渐平稳。
"抱歉，"他松开手，眼眶还红着，"本来想带你好好参观的..."
苏淮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我很荣幸能听你讲这些。"
林焰用纸巾擦了擦脸，突然笑了："小周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笑话我。"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是啊，"林焰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他总是第一个冲进火场，最后一个出来。"他顿了顿，"和我一样不要命。"
苏淮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那么拼命——那不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延续某种信念。
"走吧，"林焰深吸一口气，"带你看点开心的。"
他牵着她来到另一面墙前，上面挂满了被救群众送来的感谢信和照片。一个小女孩的涂鸦格外显眼——歪歪扭扭的消防车旁边写着"谢谢林叔叔"。
"这是去年商场火灾救出来的小朋友，"林焰的笑容重新明亮起来，"现在每次路过消防队都要进来给我颗糖。"
苏淮看着他一一道来每个故事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酸胀。这个男人将伤痛深埋心底，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需要帮助的人。
"林焰。"她突然开口。
"嗯？"
"我很高兴认识你。"
林焰愣住了，随即笑得眼角挤出细纹："我也是，苏医生。"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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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荣誉室时，林焰突然在门口停下："对了，下周是小周忌日，我们几个老队友约好去扫墓..."他犹豫了一下，"你愿意一起来吗？"
苏淮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表情，轻轻点头："好。"
林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伸手想抱她，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只是笨拙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谢谢。"
这个动作让苏淮想起他对待那个送糖小女孩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她主动握住他的手："饿了吗？听说食堂今天有红烧肉。"
林焰咧嘴笑了，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走，我让老张多给你盛点。"
夕阳将两人的背影镀上金边，荣誉室的门轻轻关上，将那些沉重的回忆暂时锁在里面。而前方，食堂的灯光温暖明亮，像是黑夜中永不熄灭的希望。
苏淮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突然明白——
有些重量，或许可以两个人一起承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