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喜欢的东西,拍下来,毁掉就是了。”

“何必……让自己不舒服?”

顾承砚低沉冰冷的嗓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晚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思维!

拍卖厅里鼎沸的人声、璀璨的灯光、刘志强夫妇震惊错愕的脸……一切都在瞬间扭曲、褪色,化为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

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顾承砚那双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的眼眸,和他话语中蕴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了!

不是猜测,不是怀疑,是近乎笃定的知晓!

他知道“揽月湾”对她意味着什么!

知道那套房子背后藏着她的恨意!

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沈屿舟和林薇的存在!

那句“毁掉就是了”,是说给刘志强夫妇听的警告?

还是……说给她听的宣判?

是对沈屿舟和林薇命运的冰冷预告?

抑或是对她这个“不听话的替身”的最终处置?!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晚!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起在露台上那次更加彻底!她死死攥着膝上的银色手包,指关节绷得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却感觉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也在嘲笑她的徒劳。

顾承砚已经直起身,神色淡漠地看着拍卖师落槌,宣布那套“赤焰之心”的归属。

他随手将竞拍号牌递给身后的陈芸,仿佛刚才掷下千万巨资拍下一套首饰,只是为了碾死一只碍眼的虫子般随意。

他侧过脸,目光再次落在江晚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走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江晚如同提线木偶,被顾承砚手臂传来的力量带着,僵硬地站起身。

她的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探究、怜悯、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她能感觉到刘志强惊疑不定的目光追随着她,充满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车子驶离喧嚣的艺术馆,沉入城市冰冷的夜色。

车厢内死寂得可怕,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顾承砚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冷硬而疏离。

江晚蜷缩在另一侧,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银色手包,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顾承砚那句低语在她脑海中疯狂回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

恐惧如同藤蔓缠绕勒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完了……全完了……她的复仇,她的挣扎,在顾承砚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将她和她恨之入骨的人,一起碾得粉碎!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是为了欣赏她此刻的恐惧和绝望吗?!

巨大的无助感和被彻底看穿的羞辱感,混合着灭顶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她连日来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堤坝。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伪装,不是表演,是真正的、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绝望泪水!

滚烫的液体冲刷着她精心描绘的妆容,冲刷着眼角那颗冰冷的泪痣,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狼狈不堪的痕迹。

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抑那崩溃的呜咽,喉咙里却发出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压抑而破碎的抽泣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承砚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飞逝的流光,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微微波动了一下。

车子驶入顾宅的地下车库。

冰冷的灯光,巨大的空间,弥漫着轮胎和金属的气息。

车门打开。

顾承砚率先下车,没有等江晚。

江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下车,高跟鞋崴了一下,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想逃离!

逃离这个散发着顾承砚冰冷气息的金属空间!

逃离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

她赤着脚(高跟鞋早已被她甩掉),拎着裙摆,像一只惊惶失措、浑身湿透的鸟,踉跄着冲向通往主宅的电梯。

冰冷的金属地面刺痛着她的脚心,却远不及心底恐惧的万分之一。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抽泣声。

镜面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妆容彻底花掉,泪痕纵横,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崩溃。

哪里还有半分“江南晚”的影子?只剩下一个被恐惧撕碎了所有伪装的、名叫苏晚的可怜虫!

电梯门滑开。

她冲了出去,目标明确——她的房间!那个冰冷的、却暂时能给她一丝遮蔽的牢笼!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空旷寂静的客厅,冲向走廊尽头。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响起,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苏晚。”

两个字。

清晰,冰冷,毫无波澜。

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走廊里轰然炸响!

江晚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最恶毒的冰咒冻结在原地!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

苏晚……

他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的真名!

那个被她亲手埋葬在医院手术台上,埋葬在“江晚”这个屈辱身份之下的名字!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她的真名,她的过去,她的屈辱,她的恨意,她所有的挣扎和秘密……在他面前,都成了透明可笑的把戏!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洞,瞬间吞噬了她!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顾承砚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矗立在黑暗中的冰冷神祇。

他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正是刚刚拍下的那套“赤焰之心”。

他没有看首饰盒,深邃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钉在江晚僵硬、惨白、布满泪痕的脸上。

“戏演够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江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烧灼般的疼痛。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他,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顾承砚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皮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嗒、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江晚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抬起手,不是触碰她,而是打开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钻石套链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妖异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和燃烧的火焰。

那光芒刺痛了江晚的眼睛。

“一千万。”

顾承砚的目光从首饰移到江晚惨白绝望的脸上,语气冰冷平淡,却字字如刀,

“买下它,是因为你‘不舒服?’”

他刻意加重了那三个字,带着赤裸裸的讽刺,

“还是因为……它让你想起了那个用你‘卖身钱’买下‘揽月湾’顶楼爱巢的……前夫沈屿舟?”

轰——!

沈屿舟!这个名字从顾承砚口中清晰吐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江晚的精神世界!

她最后的秘密!最深的伤疤!最刻骨的恨意!就这样被他冰冷地、残忍地、毫不在意地揭开,暴露在空气中,血淋淋,赤裸裸!

“不……!”一声凄厉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江晚的喉咙!她猛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房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体顺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残酷的现实!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花掉的妆容,在她脸上肆意流淌,留下肮脏的痕迹。

她不再是那个隐忍的复仇者,不再是那个努力扮演的替身,只是一个被彻底剥光了所有尊严和伪装、暴露在残酷真相下的、崩溃绝望的女人。

“沈屿舟……林薇……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

顾承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神深邃难测。

他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物品在极限压力下的反应

。他合上首饰盒,那璀璨的红光被隔绝,走廊里只剩下昏暗和江晚凄厉的哭声。

“伪造的晚期肝癌诊断书,整容手术同意书,银行转账记录,沈屿舟和林薇在‘揽月湾’的购房合同复印件……”

顾承砚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书,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江晚的耳膜上,

“还有你发给刘志强的那封……漏洞百出的邮件。”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江晚残存的意志:

“苏晚,你以为你那些蹩脚的把戏,能瞒得过谁?你以为这个‘江晚’的身份,是你复仇的通行证?”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雷霆般的威压和刺骨的寒意:

“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件用来怀念亡妻的、会呼吸的赝品!你的脸,你的名字,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属于我!你有什么资格,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这种复仇的过家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晚的灵魂上!

将她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和恨意,都贬低得一文不值!

她只是一个被买来的、可以随意处置的“赝品”!

极致的羞辱感和绝望感,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她!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污迹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不再涣散,不再恐惧,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一切的恨意!

“赝品?!过家家?!”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尖利,

“顾承砚!你高高在上,掌控一切!你懂什么?!你懂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伪造绝症、和情人谋划着用你卖脸卖身的钱买婚房、还要计划着让你‘意外消失’是什么感觉吗?!你懂亲手把自己变成怪物、顶着别人的脸活着的滋味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懂用钱买下别人的痛苦,然后像看戏一样欣赏!”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脚踝的剧痛和脱力再次跌倒。

她索性不再挣扎,只是仰着头,用那双燃烧着疯狂恨意的眼睛死死瞪着顾承砚,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而绝望的笑容:

“是!我是赝品!我是你用脏钱买来的玩物!那又怎么样?!沈屿舟和林薇!那对狗男女!他们用我的血泪钱买的房子!我发誓!就算我死!我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你想阻止我?那就现在杀了我啊!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动手啊!”

最后的嘶吼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悲壮和绝望的挑衅。

顾承砚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脸上泪痕狼藉、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女人。

她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到极致、却依旧倔强地绽放出剧毒花瓣的花。

那份不顾一切的毁灭气息,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那份在绝望深渊中迸发出的疯狂生命力……

这与他记忆中温婉柔顺、如同温室花朵般的江南晚,截然不同。

也与她平日里努力模仿出的“江晚”人设,天差地别。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掠过。

不是怜悯,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对“极致状态”的意外发现?一种被强烈生命(哪怕是毁灭性的)所触动的……微澜?

他沉默了几秒。走廊里只剩下江晚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然后,他缓缓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处于崩溃边缘、准备迎接致命一击的江晚愣住了。她戒备而绝望地看着他。

顾承砚蹲在江晚面前,两人的视线几乎平齐。

他伸出手,却不是扼住她的喉咙,而是用指尖,极其粗暴地、带着一种惩罚性的力度,狠狠擦过她脸上最刺眼的泪痕和污迹!动作粗鲁,毫不怜惜,仿佛在擦拭一件脏了的物品。

“脏。”

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江晚瑟缩了一下。

他收回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住江晚那双燃烧着恨意、却也因为他的举动而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的眼眸。

“想死?”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没那么容易。苏晚。”

他叫了她的真名,带着一种冰冷的强调。

“你的命,是我买的。你的脸,是我给的。你的恨……”

他的目光扫过她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也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站起身,不再看瘫软在地的江晚,而是将手中那个装着“赤焰之心”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随手一抛——

“哐当!”

首饰盒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掉落在江晚脚边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盒盖弹开,那套璀璨夺目、价值千万的红宝石钻石套链滚落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洗干净。”

顾承砚丢下最后三个字,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崩溃从未发生。他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巨大的走廊里,只剩下江晚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脚边是散落的、如同凝固血泪般的红宝石。

她呆呆地看着那刺目的红光,又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脸上被顾承砚粗暴擦拭过的地方,那里火辣辣地疼。

恨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灭顶的恐惧也未曾消散。

但顾承砚最后那几句话,那句“按我的规矩来”,那如同丢弃垃圾般扔下的红宝石项链,还有他蹲下身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像是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她疯狂燃烧的恨意火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片混乱而绝望的烟雾。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觉得她的复仇游戏有趣,想当个掌控一切的观众?

还是……他另有所图?

冰冷的绝望和混乱的猜测交织着,让她头痛欲裂。

她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那套冰冷的“赤焰之心”,紧紧攥在手里,尖锐的宝石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踉跄着推开房门,冲进浴室。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冲下。

她将脸整个埋进冰冷的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脸上的疼痛和灼热感,也让她混乱到极致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窒息感袭来。

她猛地抬起头!

镜子里,水珠顺着她湿透的发梢、脸颊疯狂滚落。

妆容早已不见,露出青黄消退后依旧带着淡粉伤痕的真实皮肤,和那颗冰冷的泪痣。

但那双眼睛……那双被顾承砚强行撕碎了所有伪装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恨意,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东西——混杂着绝望、恐惧、屈辱、不甘,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对掌控她命运的那个男人产生的、扭曲而冰冷的……探究与对抗!

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盯着那颗属于江南晚的泪痣,一字一句,如同在血泊中重新立誓:

“苏晚……”

“顾承砚……你想看戏?”

“好……”

“那我就演给你看!演一场……至死方休的血色大戏!”

冰冷的水珠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滑落。

血色的红宝石,在她紧握的掌心,折射出妖异而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