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瑶在医院醒来后的第七天，窗外的银杏叶开始泛出金边。季云舟——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季医生——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带着一叠检查报告和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他的白大褂上永远别着那支古董钢笔，笔帽上的"SY"刻痕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今天感觉怎么样？"
季云舟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电子体温计的读数映在他镜片上。颜书瑶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指节处有几道细小的疤痕——那是长期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痕迹，与1923年那个建筑师手上的茧如出一辙。
"好多了。"她轻声回答，目光却忍不住瞟向病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自从三天前那个护士偷偷塞给她一张写着"小心监控"的纸条后，她就再也不敢在病房里谈论任何关于时空的话题。
季云舟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他假装调整输液速度，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今晚十点，程墨会制造停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B超室有暗道。"
他的白大褂擦过床沿离开时，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松木香。颜书瑶攥紧了被单，那香气与1923年季宅书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得异常缓慢。当时钟指向九点五十分，整栋医院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颜书瑶已经拔掉针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走廊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她贴着墙壁摸向B超室。黑暗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边。"
是苏黎的声音。她穿着护士服，右臂的石膏已经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狰狞的缝合伤口。她们蹑手蹑脚地穿过消防通道，B超室里，程墨正在拆卸一台仪器的面板。
"快！"他脸上的烧伤疤痕在应急灯下泛着红光，"停电只能维持七分钟。"
暗门后的楼梯盘旋而下，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地下三层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中央矗立着形似银杏树的金属装置，枝叶间缠绕着发光的蓝色导管。
"时空稳定器。"程墨拍开开关，无数全息投影在空中亮起，"季医生这二十年来的心血。"
投影中闪过无数画面：1923年的季宅书房、1935年的上海钟楼、1999年的银杏别院......每个时空节点上都标记着精确到秒的坐标。颜书瑶突然在一段影像前驻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季云舟，白发苍苍地坐在轮椅上，正在给一个婴儿戴上银质手链。
"那是......"
"你消失后的第五年。"程墨的声音突然低沉，"他在孤儿院找到了被遗弃的我。"
苏黎取下颈间的鸢尾花吊坠，插入控制台的凹槽。全息影像突然重组，显示出赵氏企业的地下蓝图——一个更加庞大的装置正在建造中，设计图上标注着"时空之锚"的字样。
"赵明远想做什么？"颜书瑶的声音发抖。
"不是想，是已经做了。"季云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锁骨处隐约可见发光的纹路，"三天前，他们激活了初级装置。"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中，赵明远站在银杏树下，将一块刻满符文的金属板埋入树根。随着机械运转的轰鸣，方圆十米内的落叶全部悬浮到空中，然后诡异地静止了。
"局部时间冻结。"季云舟的指尖划过投影，"这只是开始。完整版的'时空之锚'能锁住整座城市的时间流速。"
颜书瑶突然想起林安娜手中的怀表："所以他们需要玉佩来稳定能量？"
"不完全是。"季云舟苦笑，"玉佩确实是钥匙，但真正的锁......"他的目光落在颜书瑶心口，"是你。"
程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半透明的右手几乎要消失。苏黎一把扶住他，旗袍领口滑出一截银丝——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线，而是由无数纳米级时空标记组成的导链。
"你的身体里有时空毒素抗体。"季云舟轻声解释，"1935年那个雨夜，林安娜向你开枪的子弹里就含有初始毒素。而你不仅活了下来，还在穿越中产生了变异抗体。"
医院突然恢复供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走廊。季云舟迅速关闭装置，暗门即将合拢的刹那，颜书瑶看见监控画面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安娜站在医院天台，机械义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
"她怎么会......"
"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林安娜'。"季云舟拽着她奔向紧急通道，"那是赵家制造的时空投影，一个游荡在时间裂缝中的幽灵。"
他们冲上天台时，暴雨倾盆而下。林安娜的轮椅停在蓄水池旁，机械义眼在雨中闪着红光。她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年轻，白发转为乌黑，皱纹一一抚平。
"多感人啊。"她的声音不再苍老，而是变成了颜书瑶在1935年听到的那个音色，"时空眷侣终于团聚。"
季云舟将颜书瑶护在身后："你截获了多少能量？"
"足够打开'门'了。"林安娜——或者说，赵家的时空投影——举起那个怀表，"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程墨突然冲上前，半透明的右手直接穿透了投影的胸口。想象中的穿膛而过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电光和全息影像的扭曲。
"快走！"苏黎甩出银丝缠住天台栏杆，"她在拖延时间！"
投影发出尖锐的笑声，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发光的数据流。暴雨中，那些光点组成了一个巨大时钟的轮廓，指针正逆时针飞速旋转。
季云舟抓住颜书瑶的手冲向逃生梯。在跃入楼梯间的瞬间，她回头看见那个由光点组成的时钟中央，缓缓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西装革履，金丝眼镜，胸前别着赵氏企业的飞鹰徽章。
是赵世凯。
他隔着时空的屏障，对颜书瑶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