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谷深处的红雾突然变得粘稠,像化不开的糖浆裹在身上。凌辰扶着老金的胳膊,感觉脚下的石头在微微震动,共鸣石的嗡鸣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苏醒。
"前面就是祭坛了。"阿蛮指着红雾尽头的黑影,那是座坍塌了大半的神庙,残存的石柱上爬满墨绿色的藤蔓,顶端的雕像被劈去了头颅,仅剩的手臂伸向天空,指缝间卡着块锈蚀的金属板,在雾中闪着冷光。
苏沫突然按住凌辰的肩膀,示意他别动。她蹲下来拨开脚边的野草,露出下面嵌在泥土里的金属网——网格细密,边缘连着根细细的导线,顺着地面蜿蜒,消失在神庙的入口处。
"是绊发雷。"凌辰认出这是穹顶守卫常用的地雷,里面填装着高爆炸药和辐射粉尘,"陈峰这是布了个口袋阵,等着我们钻呢。"
他从背包里掏出折叠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挖开金属网周围的泥土。地雷的引信连接着块压力传感器,只要重量超过五十公斤就会引爆。凌辰用镊子夹住导线,刚想剪断,却发现线芯是特制的光纤——剪断的瞬间就会触发备用引信。
"这孙子够阴的。"凌辰骂了句,从工具箱里翻出块强磁铁吸在传感器上,"暂时能压住,等离开十米范围再拿下来。"
三人轮流背着老金,踩着地雷旁边的缝隙往里走。神庙的入口挂着块破烂的帆布,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个巨大的六边形,边缘的颜料还没干透,蹭在石头上留下新鲜的痕迹——显然是刚画上去的。
"是星骸的图案。"苏沫掀开帆布,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
凌辰探头看去,心脏猛地一缩。神庙的正殿被改造成了个巨大的祭坛,地面刻满螺旋状的凹槽,里面流淌着淡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祭坛中央立着根金属柱,上面绑着十几个拾荒者,正是阿蛮说的黑石聚落幸存者——他们的胸口都插着根透明的管子,血液顺着管子流进地面的凹槽,汇向柱底那块足球大的星骸碎片。
"陈峰在用活人给星骸充能。"老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些凹槽是能量引导阵......他想让星骸吸收活人的生命印记......"
柱底的星骸碎片正发出刺眼的红光,表面的纹路像活过来似的游走,与地面凹槽里的血液产生共鸣,整个祭坛都在微微震动。被绑在柱子上的拾荒者们双目紧闭,嘴唇发白,显然已经奄奄一息,但身体还在随着星骸的震动轻微抽搐,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放开他们!"阿蛮突然冲了出去,手里的钢管在空中划出残影。凌辰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向祭坛,却在距离柱子三米远的地方突然被无形的屏障弹开,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别白费力气了。"个冰冷的声音从神像后面传来,陈峰缓步走出来,穿着身黑色的动力装甲,头盔的面罩反射着星骸的红光,"这是能量屏障,只有星骸的适配体才能通过——比如你,还有......"他的目光落在凌辰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你怀里的那块碎片。"
凌辰握紧电磁弩,突然注意到陈峰的动力装甲左臂有块凹陷,边缘还沾着墨绿色的汁液——是铁头鱼的血液。看来他刚才也没闲着,很可能在回音谷和变异生物打了一架。
"把碎片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当新的适配体。"陈峰摊开手,掌心躺着支银色的注射器,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这是最新的稳定剂,能让你彻底掌控变异力量,不像阿蛮那样需要定期注射抑制剂......"
"你用多少人的命换来的这玩意儿?"凌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妹妹是不是也成了你实验的一部分?"
陈峰的面罩滑开,露出张英俊却扭曲的脸。他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凌玥?那个能和星骸产生共鸣的小女孩?可惜了,她的生命印记太弱,没能撑过第一次融合......不过她的玉佩倒是个好东西,帮我们找到了完整的星骸分布图。"
这句话像把烧红的刀插进凌辰的心脏。他感觉怀里的星骸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右手腕的旧伤开始剧烈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妹妹临死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红雾里那双绝望的眼睛,还有那句没说完的"哥,我看见星星在流血......"
"辰哥!"苏沫突然拽了他一把,指着祭坛周围的阴影,"小心!"
凌辰猛地回神,看见十几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都拿着脉冲步枪,枪口对准了他们。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三只腐骸被铁链拴着,嘴巴被金属罩锁住,但眼睛里的红光却在疯狂闪烁,显然是被星骸的能量刺激到了。
"这些是'驯化型'腐骸。"老金的声音带着恐惧,"陈峰在它们脑子里植入了芯片......能通过星骸能量控制......"
陈峰拍了拍手,祭坛周围突然升起金属挡板,把入口封得严严实实。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金属柱,星骸碎片的红光突然变强,被绑在柱子上的拾荒者们发出痛苦的呻吟,血液流速瞬间加快,地面的凹槽里泛起气泡。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陈峰的面罩重新合上,声音透过变声器变得毫无感情,"交碎片,或者......成为星骸的一部分。"
凌辰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星骸碎片高高举起。碎片在红雾中发出刺眼的光芒,与柱底的星骸产生强烈共鸣,祭坛的震动骤然加剧,连金属挡板都在嗡嗡作响。
"你以为我不敢毁了它?"凌辰的手指扣住碎片边缘,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缝——是他刚才故意摔出来的,"这玩意儿的结构不稳定,只要我用电磁脉冲刺激裂缝......"
陈峰的动作顿住了。他显然没料到凌辰敢冒险,动力装甲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发出机械运转的嗡鸣。就在这时,苏沫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陶罐,猛地砸向祭坛边缘的油灯——罐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混了腐骸晶核粉末的煤油,遇火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顺着地面的凹槽蔓延,烧向柱底的星骸碎片。
"拦住她!"陈峰怒吼着扑过去,却被突然窜出的阿蛮抱住了腿。阿蛮的指甲突然变长,深深嵌进动力装甲的缝隙,嘴角露出尖利的牙齿——她居然在主动刺激变异!
"快走!"阿蛮嘶吼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像一条条黑色的蚯蚓,"我缠住他!"
凌辰没有犹豫,拽起老金冲向祭坛。他能感觉到能量屏障在星骸碎片的光芒中变得稀薄,穿过屏障的瞬间,像是穿过层温热的水膜,浑身的毛孔都在发烫。柱底的星骸碎片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纹路与他手里的碎片完美契合,发出共鸣的嗡鸣。
"把碎片嵌进凹槽!"老金指着金属柱底部的六边形缺口,"那里是能量核心......芯片里的抑制程序必须近距离注入......"
凌辰将碎片对准缺口按下去。两道红光瞬间融合,整个祭坛的凹槽里都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被绑在柱子上的拾荒者们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煮熟的虾子般蜷缩起来。陈峰趁机甩开阿蛮,动力装甲的右臂突然弹出根激光刃,直刺凌辰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苏沫扑过来推开凌辰,激光刃擦着她的胳膊划过,防护服被切开道大口子,皮肉翻卷着露出白骨。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抓起地上的消防斧劈向陈峰的头盔,火花溅在星骸碎片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碍事的东西!"陈峰一脚踹飞苏沫,激光刃转向凌辰。凌辰迅速掏出便携终端,将芯片插进金属柱侧面的接口,屏幕上立刻跳出串乱码,接着弹出进度条——抑制程序正在注入,还剩最后30秒。
"给我停下!"陈峰的激光刃已经到了眼前。凌辰能闻到动力装甲散热口喷出的热气,带着股机油和臭氧的味道。他下意识举起电磁弩格挡,激光刃瞬间切断了弩臂,却被突然爆发的星骸能量弹开,陈峰后退三步,面罩上出现道蛛网状的裂痕。
进度条走到了终点。金属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星骸碎片的红光迅速黯淡,表面的纹路开始褪色。被绑在柱子上的拾荒者们停止了抽搐,身体软软地垂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胸口的起伏明显平稳了许多。
"不——!"陈峰发出暴怒的嘶吼,猛地扯掉动力装甲的头盔,露出张扭曲的脸——他的左眼变成了纯黑色,瞳孔里布满螺旋状的纹路,与星骸碎片如出一辙,"我策划了这么久......不可能失败!"
他突然扑向星骸碎片,用手直接按在上面。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陈峰的手臂迅速结晶化,皮肤变成灰色的晶体,与星骸碎片连为一体,红色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蔓延,所过之处,动力装甲的金属外壳都开始融化。
"他在强行融合星骸。"老金的声音带着恐惧,"快阻止他!这样下去会引发能量爆炸......整个神庙都会被炸上天!"
凌辰捡起地上的钢管,却被苏沫拦住。她的胳膊还在流血,用布条简单包扎过,渗出血迹染红了半边衣袖,但眼神异常坚定:"让阿蛮来。"
阿蛮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嘴角还在流血,但眼睛里的血丝退了不少。她看着正在结晶化的陈峰,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是腐骸晶核磨成的。
"这是黑石聚落的禁忌粉末。"阿蛮的声音带着决绝,"能中和星骸能量......但接触的人也会......"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阿蛮深吸一口气,将粉末撒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猛地扑向陈峰,抓住他正在结晶化的胳膊。黑色粉末与红色能量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色的烟雾,陈峰发出凄厉的惨叫,结晶化的速度却明显减慢了。
"快带他们走!"阿蛮回头看了凌辰一眼,嘴角突然勾起抹笑容,像悬崖上绽放的野花,"告诉小雅......画里的星星......是真的......"
她突然抱住陈峰,用力向后倒去。两人滚进祭坛中央的凹槽,那里还残留着星骸能量,黑色粉末与红色能量剧烈反应,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凌辰赶紧拽起老金,背起昏迷的拾荒者,跟着苏沫冲出神庙。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热浪掀飞了他们的帽子,红雾被震成巨大的旋涡,卷着碎石和粉尘冲上天空。
跑出很远之后,凌辰才敢回头。神庙已经变成了个巨大的 crater,红雾正在迅速消散,露出了被掩盖许久的天空——灰蒙蒙的,但能隐约看见云层后的太阳。祭坛的位置冒着淡淡的白烟,陈峰和阿蛮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块巴掌大的星骸碎片掉在 crater 边缘,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沫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的胳膊一直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
凌辰捡起那块星骸碎片,发现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阿蛮脚踝护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阿蛮说过,她从小就没有名字,是黑石聚落的老首领给她取的"阿蛮",说她像山野里的小兽,却有颗最柔软的心。
"因为她想回家。"凌辰把碎片放进背包,小心翼翼地包好,"而我们......得带着她的份一起活下去。"
老金被扶到块石头上坐下,正在给昏迷的拾荒者喂水。苏沫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用布条重新包扎伤口,动作有些笨拙,疼得龇牙咧嘴却没哼一声。凌辰看着远处正在消散的红雾,突然觉得胸口的玉佩不再那么沉重了。
也许就像阿蛮说的,画里的星星是真的。烬土之上,总有值得守护的东西,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红雾彻底散去的时候,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 crater 边缘的那丛野花上。花瓣上还沾着星骸能量残留的红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诉说着某个未完的故事。而凌辰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