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脉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嶙峋的山脊线勾勒出锋利的轮廓，红雾散去后裸露出的岩石泛着青灰色，像蒙着层没擦干净的血痂。凌辰踩着碎石往上爬，靴底的防滑纹路早已磨平，每一步都要死死抠住石缝才不会滑下去，掌心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歇会儿吧。"苏沫从背包里掏出水壶递过来，壶嘴还沾着早上煮野菜汤的绿渣，"最后面的老张快跟不上了，他那条伤腿再这么折腾，明天就得截肢。"
凌辰接过水壶灌了两口，余光瞥见队伍末尾那个瘸腿的拾荒者。老张的左腿在神庙爆炸时被弹片划伤，伤口发炎肿得像根白萝卜，却硬是咬着牙跟了三天，背包里还背着半袋给小雅留的压缩饼干。
"所有人原地休整半小时。"凌辰对着对讲机说，自己则爬到块突出的岩石上观察地形。黑山脉比地图上标注的更陡峭，半山腰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被炸断的石阶，锈成废铁的护栏，还有块歪斜的路牌，上面"军事禁区"四个字被弹孔打得千疮百孔。
"这是当年的主入口。"老金拄着拐杖跟上来，指着路牌旁那条被碎石堵死的隧道，"核弹把山体炸塌了，堵得严严实实......但我记得资料里说有条备用通道，在......"他突然一拍大腿，指向右侧那片长满藤蔓的陡坡，"在'回音崖'后面！那里有个通风井！"
苏沫用望远镜看了看，眉头皱成个疙瘩："那坡上全是'蛇藤'——你看那些紫色的卷须，会缠住活物往石缝里拖，去年有个拾荒者小队进去采药，连骨头渣都没剩。"
凌辰的目光落在藤蔓间偶尔闪过的金属反光上——是弹壳，而且是最近才留下的，边缘还没被风雨腐蚀。他从背包里摸出星骸碎片，碎片表面的纹路正微微发亮，指向回音崖的方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晰。
"必须走那边。"凌辰把碎片收好，从腰间解下工兵铲，"蛇藤怕火，我们轮流开路，保持三米间距，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休整完毕的队伍重新出发。老张被两个年轻的拾荒者架着，依旧不肯放下背包。小雅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拿着根树枝，时不时蹲下来戳戳路边的植物，每次都能准确避开那些会分泌毒液的变异草。
爬到回音崖时，天色已经擦黑。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照在陡坡上的蛇藤上，让那些紫色的卷须看起来像无数条扭动的小蛇。凌辰用打火机点燃捆干燥的艾草，烟雾顺着风往下飘，蛇藤果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石缝里，露出下面布满弹孔的金属网——是通风井的格栅。
"让我来。"个叫阿武的拾荒者上前，抡起消防斧猛劈格栅。金属网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飘出股混合着机油和霉味的冷风。
凌辰打开头灯，光束刺破黑暗，照亮条向下延伸的金属梯。梯级上布满铁锈，有些已经断裂，下面深不见底，只能听见水滴落在地上的"嘀嗒"声，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我先下去。"凌辰把星骸碎片交给苏沫，"你们按顺序跟上，保持通讯畅通，五分钟内没动静就立刻撤退。"
他抓住金属梯往下爬，铁锈簌簌往下掉，掉进衣领里硌得皮肤发痒。爬了大约三十米，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顺着光滑的管道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块柔软的东西上——是堆腐烂的帆布，里面裹着具白骨，头骨上有个碗大的洞，显然是被钝器砸死的。
凌辰亮起头灯，发现自己身处个圆形的控制室。墙上的屏幕大多已经碎裂，只有中央那台还在闪烁，显示着"核反应堆冷却系统故障"的红色警告。角落里堆着十几具尸体，有的穿着军装，有的穿着白大褂，死状都很惨，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打斗。
"安全。"凌辰对着对讲机说，"下来的时候小心最后三米，有个陡坡。"
苏沫带着人陆续下来。小雅一落地就指着墙角的白大褂尸体，小声说："他手里有东西。"凌辰走过去，从尸体攥紧的手里抽出个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大多是数据，只有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装置——像个倒扣的漏斗，下面连接着根粗大的管道，标注着"星骸能量引导器"。
"这是......"老金突然激动起来，抢过笔记本翻到前面，"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设备！军方想把星骸能量转化为核武器燃料......结果失控了，导致整个基地的人都变异了！"
控制室的门突然发出"哐当"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撞了一下。凌辰迅速熄灭头灯，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只有管道里的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过了大约半分钟，撞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重，门板都在晃动，还夹杂着低沉的嘶吼。
"是腐骸。"苏沫抽出复合弓，声音压得极低，"听动静不止一只......"
凌辰摸到墙上的应急灯开关，猛地按下。惨白的灯光瞬间照亮门外的通道，只见三只腐骸正疯狂地撞门——这些和普通腐骸不同，皮肤是银白色的，眼睛冒着蓝光，手里还拿着生锈的军刺，动作整齐得像受过训练。
"是基地的守卫变异体。"老金躲在控制台后面发抖，"他们的神经被星骸能量改造过，还保留着战斗本能......"
门板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簌簌往下掉。凌辰看了眼门锁——是老式的插销，最多还能坚持两分钟。他迅速扫视控制室，目光落在墙角那根连接反应堆的粗大电缆上，突然有了主意。
"苏沫，射他们的眼睛！"凌辰抓起工兵铲，朝着电缆冲过去，"其他人找掩体！"
苏沫的箭矢精准地射中最前面那只腐骸的眼睛。那怪物发出声凄厉的惨叫，撞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就在这时，凌辰用工兵铲砍断了电缆，高压电流瞬间通过金属门板传导出去，三只腐骸同时被电得浑身抽搐，贴在门上动弹不得，皮肤冒出阵阵白烟。
"快！趁现在！"凌辰一脚踹开变形的门，带头冲出去。通道里弥漫着臭氧的味道，地上躺着十几具银白色腐骸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势，显然是被刚才的电流波及了。
通道尽头是个岔路口，左边的牌子写着"反应堆区"，右边写着"实验区"。星骸碎片在凌辰怀里发烫，表面的纹路指向左边，却又在边缘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像是在犹豫。
"走右边。"小雅突然拉住凌辰的裤腿，指着实验区的方向，"左边有大怪物......好多好多牙齿......"
凌辰犹豫了。星骸碎片的指引从没错过，但小雅的预感也同样可靠。他蹲下来看着小姑娘，发现她的瞳孔里映着奇怪的图案——和星骸碎片的螺旋纹路一模一样，只是在缓慢旋转。
"相信她。"苏沫突然说，"刚才在河谷，要不是她提醒，我已经被那首领的长矛刺穿了。"
凌辰点头，转向实验区的通道。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道厚重的铅门，上面挂着"最高机密"的牌子，门缝里透出淡淡的蓝光。老金用从尸体上找到的磁卡刷了一下，门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个巨大的实验室，至少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中间矗立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漂浮着块篮球大的蓝色晶体——是星骸碎片！比他们手里的那块大得多，表面的纹路像有生命似的流动，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容器周围布满了仪器，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流，有的还在实时更新。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实验室的墙壁——上面嵌着数十个玻璃舱，每个舱里都泡着具人体，有的已经完全腐骸化，有的还保持着人类的样子，但眼睛都冒着和银白色腐骸一样的蓝光。
"他们在用人培育星骸碎片。"凌辰走到个玻璃舱前，里面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胸口插着根透明的管子，连接着中央的容器，蓝色晶体的光芒正顺着管子流入她的身体，"这些人是自愿的......"他指着舱壁上的签名，"上面写着'实验体自愿参与，编号73'......"
阿蛮的编号也是73！
凌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冲到另一个玻璃舱前，里面是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脖子上挂着块青绿色的玉佩——和他妹妹的那块一模一样！舱壁的签名写着"凌玥，自愿捐赠生命印记，用于星骸净化实验"。
"不......不可能......"凌辰的手指死死抠着玻璃，指节都泛白了，"她明明是被腐骸......"
"是陈峰骗了你。"老金的声音带着愧疚，"你妹妹是罕见的'纯净体'，能直接与星骸共鸣......陈峰为了得到她的生命印记，伪造了腐骸袭击的现场，把她带到这里做实验......"
玻璃舱里的小女孩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她的手指在舱壁上轻轻划过，留下道螺旋状的痕迹，与中央容器里的星骸碎片产生了共鸣，蓝色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
整个实验室开始剧烈震动。中央容器里的星骸碎片表面裂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半块人类的头骨！而那些玻璃舱里的尸体突然开始抽搐，胸口的管子喷出红色的液体，顺着地面的凹槽流进容器，碎片的光芒越来越亮，还发出了类似心跳的声音。
"她在吸收生命印记！"老金尖叫着冲向出口，"星骸要完全觉醒了！再不走我们都会被它吸收！"
通道里传来密集的嘶吼声，更多的银白色腐骸正在靠近，应急灯在震动中忽明忽暗，把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贴在墙上的幽灵。凌辰看着玻璃舱里妹妹的笑脸，又看了看正在逼近的腐骸，突然抓起旁边的消防斧，朝着中央容器砍了下去。
"辰哥！"苏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消防斧砍在容器上的瞬间，蓝色的光芒突然爆发，形成道巨大的冲击波。凌辰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他看见玻璃舱里的妹妹对他挥了挥手，然后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融入了星骸碎片。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实验室已经安静下来。银白色的腐骸都倒在地上，变成了灰白色的粉末。中央容器裂开，星骸碎片掉在地上，表面的螺旋纹路已经变成了青绿色，和妹妹的玉佩一模一样。苏沫正趴在他胸口，额头上渗着血，却在笑："你个疯子......差点把我们都埋在这里......"
凌辰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手里多了块青绿色的玉佩——是从玻璃舱里掉出来的，上面刻着的星轨图案与星骸碎片完美契合。他把玉佩和碎片拼在一起，两者立刻融合成一块完整的晶体，表面流淌着青蓝色的光芒，温暖得像妹妹的手。
"我们得走了。"老张拄着拐杖走过来，腿似乎更瘸了，但眼神很坚定，"刚才的冲击波肯定惊动了外面的东西，我听见有很大的脚步声在靠近......"
凌辰把融合后的星骸碎片贴身收好。他最后看了眼玻璃舱里空荡荡的培养液，转身跟着大家往出口走。经过岔路口时，他特意看了眼反应堆区的方向，那里的通道漆黑一片，隐约能听见低沉的心跳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苏醒。
走出通风井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黑山脉的山顶被金色的阳光笼罩，之前看到的光芒变得清晰起来——是座巨大的金属塔，塔尖直插云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像根连接天地的光柱。
"那是'星骸发射塔'。"老金望着金属塔喃喃自语，"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最终设备......他们想把星骸能量发射到外太空......"
凌辰握紧怀里的碎片，它正在发烫，指引着下一个目标——正是那座金属塔。他突然明白，妹妹的牺牲和阿蛮的选择，都是为了让星骸恢复本来的样子，而那些藏在军事禁区里的秘密，只是这场跨越了十年的计划的冰山一角。
"出发去发射塔。"凌辰对着同伴们说，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我们去看看，他们到底想把星骸送到哪里。"
小雅指着金属塔，突然说："那里有很多人......和玥玥姐姐一样的人......"
凌辰抬头看向那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属塔，突然觉得它不像发射塔，更像座巨大的墓碑，矗立在黑山脉的顶端，埋葬着无数像妹妹和阿蛮这样的牺牲者。而他要做的，就是揭开这座墓碑下的真相，不管里面藏着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绝望。
队伍重新上路，朝着金属塔的方向前进。山风带着实验室里残留的臭氧味，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辰走在最前面，苏沫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黑暗中不灭的火种。
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黑山脉的尽头可能有更可怕的危险在等待。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愿意相信他、跟着他的同伴，只要怀里的星骸碎片还在发光，他就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揭开所有秘密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