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楼!这三个字如同炸雷在梁某脑子里轰鸣!他冲下去时根本没看到有什么负一层!绝望像冰冷的铁爪攫住了他的心脏。

“妈的!妈的!妈的!”

梁某从喉咙里迸出野兽般的诅咒,巨大的恐慌让他浑身发抖。他猛地扑到陈程身边,手忙脚乱地去拉那沉重瘫软的身体。手指触到陈程后背湿透的、冷腻的衣物,那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管道里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呕吐。

铁管“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陈程沉重的上半身拖拽起来,背到自己同样单薄瘦弱的背上。

冰冷、潮湿、带着死亡气息的沉重感瞬间压了上来,陈程那颗失去意识的头颅无力地垂在他的颈窝,断臂处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渗透了他后背的衣服,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

梁某打了个寒颤,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血迹未干的沉重扳手,用它冰冷坚硬的触感强迫自己镇定。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井道里火光与巨大黑影交错、爆炸声和虫啸混杂的惨烈战场,张志祥的吼叫和枪声在虫翼的轰鸣中显得如此渺小。

转身……

背负着这份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他的“生命”,梁某像一头受惊的骡子,沿着旋转楼梯,手脚并用地拼命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楼梯上散落的杂物不断绊着他的脚。

陈程软绵绵下垂的断臂随着颠簸晃荡着,不时磕碰到冰冷的楼梯扶手,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次触碰都让梁某心头狂跳,仿佛下一秒那手臂就会彻底脱落……

终于冲回了一楼大厅。猩红的警报灯依旧疯狂闪烁,将光洁如镜的金属地面和那些冰冷的货架框架切割成无数跳动的血色碎片。巨大的天窗透下的惨白日光无力地穿透这层血光,大厅空旷得可怕,像一个巨大的金属坟墓。

只有电梯门紧闭着,死气沉沉。没有楼梯,没有通道,没有任何一个指示牌指向所谓的

“-1楼”!死胡同!“在哪里?!黑市在哪里?!-1楼到底他妈的在哪里啊!”

梁某像被困住的野兽,背着陈程在原地疯狂地转着圈,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微弱空洞的回音,瞬间便被警报的嗡鸣吞没。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淌下,流进眼里,刺得生疼。背上陈程的躯体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冷。

“废物……”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军大衣男人毫无波澜的宣判。这两个字此刻像毒刺一样扎进他混乱的脑海,引爆了深处翻腾的恐惧和愤怒。

“不!老子不是废物!”

梁某突然爆发出一声狂吼,巨大的绝望和背上的重量催生出一股近乎毁灭的蛮力。他猛地将陈程小心地卸下,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抓起那把沉重的扳手,像疯了一样冲向周围冰冷的金属墙壁!

“哐!哐!!哐!!!”

他用扳手拼命地砸、用脚疯狂地踹!沉闷的巨响在警报声中回荡。光滑的金属墙面在重击下凹陷、变形,发出痛苦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他踹向那些巨大的货架底座,试图找到活动的迹象;他砸向地面,寻找空腔的回响;他甚至试图去撬动电梯门……每一次尝试都带来更深的绝望。扳手砸在坚不可摧的金属上,反震的力量让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

“开门!给老子开门啊!”

嘶吼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咆哮。汗水、血水和灰尘糊满了他的脸,视线模糊。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撕裂,但那点痛楚在巨大的绝望面前微不足道。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被他踹出一个凹坑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陈程安静地躺在不远处,脸色死灰,断臂处的血似乎也流得慢了。

完了吗?

就在这时,梁某绝望扫视的目光猛地钉在墙角——那是他之前拆铁管时弄倒的货架残骸堆里。

一片狼藉中……

一枚不起眼的、锈迹斑斑以至于完全融入背景的圆形物体,嵌在倾倒的货架金属底座下方……

它原本毫不起眼,但此刻,

一滴……

两滴……

粘稠、暗红、带着陈程体温的血液,正顺着倾斜的底座边缘蜿蜒流下,恰好滴落在那个锈蚀的金属圆钮表面如同冰冷的电路突然被热血接通。那枚锈蚀的圆钮内部,一丝幽蓝色的冷光,骤然亮起。

“暗号....“

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焦土。“

陈程几乎是从牙缝里渗出的这句话,随后黑市的大门打开....梁某像一袋被戳破的沙袋,轰然瘫倒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后背砸地的剧痛和陡然卸去的沉重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肺叶如同破烂的风箱,发出嘶哑恐怖的抽气声。

汗水裹着灰尘和干涸的血痂,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淌下,汇聚在下巴,再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地面,在光洁的金属表面晕开一小片浑浊的湿痕。

每一次喘息,被陈程断臂压过的后背肌肉都牵扯着火辣辣的撕裂痛。脸颊那道新生的疤痕,在过度消耗和肾上腺素的残余作用下,突突地跳着,仿佛底下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痉挛,抠着冰凉的地板,留下几道模糊的血污指痕。

他瘫在那里,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只有胸膛剧烈起伏的弧度证明他还活着。

眩晕感渐渐消退,耳畔那种尖锐的嗡鸣被另一种声音取代——一种巨大的、被压抑过的嘈杂声浪,如同沉在深海里的巨兽在低吼。

他艰难地转动几乎僵硬的脖颈,视线越过自己狼狈不堪的身体和陈程被暂时安置在角落、气息微弱成一丝游线的身影。

然后……

这个世界裂开了。

与他刚刚逃离的、充斥着猩红警报、金属锈蚀、血腥恶臭和濒死惨叫的炼狱相比,眼前的空间……

是另一个宇宙。

巨大。

难以想象地巨大。

穹顶高得让人眩晕,无数条交织的、闪耀着铁灰色冷光的金属管道如同巨龙的骨架,撑起了这片恢弘的地下空间。

管道上固定着密集的、散发着稳定白光的巨大灯带,将整个地下世界照耀得如同虚假的白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干燥的灰尘、冷却的机油、皮革、以及……某种食物油脂的焦香?

声音的源头清晰起来。不是战场上那种歇斯底里的爆炸和惨叫,而是庞大机器低沉规律运转的嗡鸣,是无数脚步匆匆踏过金属网格地板的回响,是成千上万种音调各异的话语声交织成的、一片巨大而稳定的“嗡嗡”背景音。像一台庞大到荒诞的城市机器,在地下有条不紊地轰鸣着。

这就是黑市?-1层?

梁某撑着沉重的身体,摇晃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那把一直没丢开的、沾满陈程和自己血迹的沉重扳手。

眼前,是一条宽阔得足以并行几辆装甲车的中央主干道。

道路两旁,密集得如同蜂巢般的店铺沿着金属网格平台层层叠叠地向上延伸,灯火璀璨,霓虹招牌闪烁着各种奇异的符号和文字:“锯齿裂刀”、“枪械”、“补给”、“医械”……

花花绿绿的光晕交织流淌,照亮了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穿着各异的人们在这些店铺间匆匆穿行或驻足,有的裹着和他身上一样肮脏破烂的布料,披着兽皮,有的却穿着剪裁利落、面料挺括的制服或套装,甚至能看到几个穿着丝绸质感裙子、神态从容的女人走过。

他们谈论着价格,翻看着货品,偶尔爆发出一阵大笑或急促的讨价还价声。

食物!

梁某的视线猛地被钉住。

主干道侧翼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区域,上方悬挂着“丰饶角”的霓虹招牌。堆积如山的金属货架上,码放着梁某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食物……

成筐成筐表皮凹凸不平、个头小且脏乱的土豆、胡萝卜……

被泥土杂乱包裹的苹果和橙子!

整扇整扇血红的、悬挂在钩子上的新鲜肉!

甚至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巨大透明柜台里。

油汪汪的烤禽类、金黄酥脆的炸肉排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香气……

排队的人流一直延伸到通道深处。一个穿着油污围裙的店员,动作麻利地从烤炉里夹出一块滋滋作响、滴着油花的巨大牛排,随意地丢在油腻的木砧板上。那厚实的肉块,那饱满的油脂光泽……

梁某胃部一阵剧烈抽搐,嘴里条件反射地涌出大量酸水。他死死咽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弥漫开来——

外面那些幸存者……他们啃的是什么?那些长了绿毛的压缩饼干?那些硬得能硌掉牙的肉干?还有那些只能称之为“糊糊”的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心脏在麻木的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武器区紧邻着食物区,规模甚至更大。那些店铺的招牌闪烁着更加冷硬的光:

“精准打击”、

“火力庇护所”、

“壁垒防务”……

巨大的防弹玻璃橱窗后面,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阵列,大多都不是是井道里张志祥手中那种枪托开裂、布满油污的破烂货色。

这里陈列的,是冰冷、崭新、透着死亡工艺美感的杀人机器。流线型的突击步枪闪耀着烤蓝或战术灰的幽光,黑洞洞的枪口整齐地排列着;粗短的霰弹枪枪管厚重得如同炮管,反射着金属的冷冽;重型狙击枪如同钢铁巨兽,架设在复杂的支架上,光学瞄准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深邃的幽光……

成排码放的弹药箱外壳光洁如新,闪烁着黄铜或钢壳的光泽,标签清晰得刺眼。

一个穿着合体深灰色制服、戴着无框眼镜的店员,正用一块雪白的绒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把造型极其科幻的冲锋枪枪管。他的动作优雅、专注,像是在保养一件稀世珍宝。枪身上的每一个凹槽、每一道棱线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店内明亮的灯光,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梁某的目光扫过旁边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展台。

那里堆放的,赫然是成箱成箱的黄澄澄的步枪子弹!

12.7mm的重机枪子弹!

还有粗如儿臂的反器材弹药!

箱盖敞开着,金属弹壳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而致命的光泽。几个穿着考究的人,正慢条斯理地挑选着,掂量着,如同在菜市场挑选水果。

就在这个堆满致命武器的展台旁边几步远,另一个同样巨大的透明冷藏柜里,一层层码放着的,是整排整排、标签清晰的

抗生素注射剂!

血清!

还有真空包装的血袋!

刺眼的无菌冷光打在那些救命的药品上,与旁边堆积如山的杀戮工具,构成了一幅荒诞到令人窒息的地狱浮世绘。

外面……那个救了自己的陈程,那条靠着几根肉丝勉强粘连的胳膊,在无名的腐烂中等待死亡……

而这里,救命的药物整齐排列,如同超市里的罐头……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深入骨髓的荒谬感和绝望,如同井喷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梁某最后的麻木堤坝。梁某的嘶吼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繁华喧嚣的黑市中炸开一片短暂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嫌恶的、冷漠的、警惕的——像冰冷的探针,齐刷刷地刺向他这个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入侵者。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们下意识地退开半步,形成了一圈无形的真空隔离带,仿佛他身上带着地表带来的、足以腐蚀这“桃源”的瘟疫。

“操他妈的世外桃源!”

这绝望的咆哮还在冰冷的金属穹顶下回荡,带着血沫的腥气。

没人回应。只有背景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嗡嗡”声浪,像一个巨大的、冷漠的胃袋,轻易地碾碎、吞噬了他这微不足道的悲鸣。那些目光很快移开了,重新聚焦在闪亮的武器、喷香的食物和救命的药剂上。

店员继续擦拭着那把艺术品般的冲锋枪,动作依旧优雅,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不耐烦。挑拣子弹的人掂了掂一枚黄澄澄的弹头,发出轻微的金屑碰撞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和愤怒。

冰冷的绝望像铁水,瞬间浇熄了心头那点狂怒的岩浆。再吼下去,除了引来黑市卫兵的镇压,毫无意义。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混合着血和尘土的唾沫,粘稠地砸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污浊的印记。他不再看周围那些冷漠的脸,不再看那些刺眼的丰饶。

他猛地弯腰,双臂用力,将地上气息奄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陈程再次背起。陈程的身体冰冷而沉重,断臂处渗出的血,一滴、一滴,砸落在梁某脚边的金属地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的轨迹,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引线。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背上的伤口被牵动,撕裂般的剧痛尖锐地提醒着他自身的极限。

失血、脱力、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的视野边缘阵阵发黑,耳畔是擂鼓般的心跳和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撑住……撑住……”

他咬着牙,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对陈程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下咒。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挤开人流。人们像躲避瘟神一样为他让开道路,捂着鼻子的动作更加明显。

他的视线在耀眼的霓虹招牌和密集的店铺间疯狂扫视。武器店的冷硬光芒让他刺痛,食物店的香气令他作呕。

“医械”、“补给”、“灰鹰……”

刚才那些一闪而过的招牌名称在他混乱的脑中翻腾。

在哪里?

那个能救命的该死的地方在哪里?!

视线掠过堆满崭新步枪子弹的展台,越过冷藏柜里标签清晰的抗生素瓶……最终,在主干道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他的目光猛地钉住——

一个店铺的门口……

霓虹灯管勾勒出一个抽象的螺旋DNA链图案,旁边闪烁着几个冰冷的蓝色字体:

“灰鹰医械”。

橱窗后面没有堆积如山的药品展示,只有几台造型精密、闪着幽光的仪器在无声运转,透着一股专业的高档感和拒人千里的神秘气息。

门口没有顾客排队,异常安静,与周围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这里!它看起来如此昂贵而冰冷,但几乎是唯一的希望!

梁某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扑了过去。他粗暴地用肩膀撞开那扇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合金玻璃门(门发出轻微的警报蜂鸣),将背上濒死的陈程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一尘不染的金属地板上,就在那螺旋DNA标记的正下方。

陈程的身体接触到冰冷地面,似乎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灰。

梁某甚至来不及看清店内穿着无菌防护服、带着透明面罩、眼神惊愕又警惕的店员。他甚至没有力气交代一句话,一个字。他用尽最后一点意志,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救命恩人,那眼神混杂着绝望、歉疚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解脱——

终于把他送到可能救命的地方了。然后,他猛地转身。

“真他娘的傻逼。”

一个冰冷、干涩、带着无尽自嘲和诅咒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不知是在骂自己,骂这该死的黑市,还是骂这操蛋的世界。

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灰鹰医械”的大门,将那冰冷、神秘、可能蕴藏着一线生机的空间,连同里面生死不明的陈程,狠狠地甩在了身后。他踉跄着,

像一个醉汉……

更像一个逃兵……

沿着来路,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象征着“出口”的旋转楼梯方向冲去。

黑市的繁华、丰饶、冰冷、高效,此刻都成了扭曲、刺耳的噪音,在他溃散的意识里嗡嗡作响。

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桃源”,逃离这份让他窒息、让他愤怒、让他感到自己卑微如尘的虚假繁荣。沉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那虚假的白昼和令人作呕的喧嚣。

当梁某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重新站到那刻着歪歪扭扭“307”字样的破裂的玻璃门前时,楼道里熟悉的、混杂着铁锈、霉菌和淡淡血腥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哐当”一声靠在那冰冷的玻璃门上,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袋。汗水、血水、灰尘混合着,在脸上凝固成僵硬的面具。

视线模糊,只能死死盯着门板上那个深深的、用锐器刻出来的“307”。

他没有钥匙,也不需要钥匙——这里从来就没有锁。

他用肩膀顶开门,身体失去支撑,直接摔进了门内冰冷、漆黑、弥漫着灰尘和绝望气息的狭小空间里。

玻璃门在身后自动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外面同样糟糕但好歹还有点动静的世界。

黑暗。

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断续的喘息,在狭小的斗室里回荡。他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背上的伤口火烧火燎,虎口崩裂的地方钝痛着,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

但那点肉体的痛苦,远不及那张死灰色的脸,远不及黑市里堆积如山的食物、崭新发亮的武器、排列整齐的救命药……远不及那些冷漠嫌恶的目光来的锥心刺骨。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混着脸上的污垢滚落,灼热而苦涩。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孤狼。但很快,那呜咽被一种更强烈的、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情绪取代。

愤怒!

冰冷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躲在地下,像蛀虫一样吸着地面的血,享受着外面人用命都换不来的东西?

凭什么我要像烂肉一样等死?

凭什么自己像条野狗一样被驱赶、被无视?

“嗬…嗬嗬……”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野兽般的光,死死盯着角落里堆放的那些垃圾——

生锈的铁管、撬棍、断裂的扳手……

一堆毫无用处的零件碎片。那是他赖以在地下世界挣扎求存的全部家当。

不够!太弱了!像虫子一样,可以被随意碾死!

他猛地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脏污,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擦掉一层皮。黑暗中,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对这个世界的滔天恨意。一股冰冷的决绝,如同淬火的钢水,瞬间注入他近乎崩溃的四肢百骸。

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他走到那堆“垃圾”前,弯腰,捡起那把沾着自己和陈程鲜血的沉重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溃烂的虎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此刻却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混乱的思维瞬间凝聚,只剩下一个冰冷、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念头:

“我一定要搞把枪!”

这誓言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在死寂的“307”房间里,如同丧钟般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