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死死裹着“307”。梁某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积累的污垢尘埃。

那把沾血的扳手,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冰冷的存在感如同嵌入骨髓的寒冰。第一缕微光透过门缝上方的通气孔挤入,在灰尘中形成浑浊光柱。

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

两个步伐:一个略显虚浮但沉稳,一个厚重强硬如锻锤梁某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无声地滑向沉重的扳手握柄。粘稠血痂被重新攥紧,钻心的刺痛再次唤醒了骨髓里的烙印:“枪!”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当当当!” 敲击的声音传来,短促、强硬。“开门!” 一个毫不客气、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的声音响起,是张志祥。

“有事?”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略显中气不足但吐字清晰:“梁某,是我,陈程。” 他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张志祥也在。”

梁某瞳孔微缩。

陈程?

他活下来了?还有张志祥那毫不掩饰的强硬语调……他深吸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强撑着撕裂般的痛楚站起,走到门后。透过门缝的光柱,他死死盯着外面模糊的人影轮廓。

“什么事。” 声音干涩沙哑,充满戒备。

“开门!别磨蹭!” 张志祥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梁某猛地拉开门。

“吱呀——”沉重的门敞开,晨光勾勒出门口两人。

左边是陈程。他活着,但伤痕累累。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左臂被一截粗糙的工程塑料筒替代,接口处缠着绷带,渗着污渍和暗红的血痕。筒末端是粗糙的金属钳口。他站得不十分挺拔,眼神却锐利依旧,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硬气。

看见梁某时,他眼神快速扫过其狼狈模样,最终对视了一下——那里面有清晰的感激,但被一种更深的、对张志祥意图的忧虑和某种坚持所覆盖。

“梁某。”

他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转向旁边的张志祥,带着询问和一丝急迫。

右边是张志祥,深灰色工装沾着不明污渍,却异常挺括,腰间挂着那把老旧步枪和鼓囊的工具包。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瞬间扫过梁某浑身血污的狼狈,钉在那把沾血的扳手上,最后落在他脸上的新疤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

张志祥脸上的线条刚硬,审视梁某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堪用的冰冷。他压根没打算废话,视线直接越过梁某投向307屋内那堆破烂,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收拾一下!”

张志祥对梁某下令,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跟我们走。有个地方需要人手趟路。”

陈程立刻接口,语速很快,像是在向张志祥解释,又像是在说服梁某,但核心指向明确无误——为了行动的效率:

“老张发现了个地方,可能有我们要的好东西!在城市居住区和工业区的缓冲绿化带附近!人手不够,”

他强调了这一点,目光在梁某和张志祥之间快速扫过,“梁某这人,在末日这种死妈地方能活下来,身手够利落,反应也快。探路、望风,现在缺的就是这种人。”

他直呼张志祥“老张”,推荐梁某的理由纯粹基于其证明过的生存能力和实用价值,与商人身份无关,只为达成目标。张志祥闻言,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像是嫌陈程这番解释太过“委婉”。

他一步上前,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彻底撕碎了陈程的铺垫:

“缓冲带?陈程,你他妈糊弄谁?”

陈程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立刻转向张志祥,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战友间才有的急迫和争辩,不再是卑微的恳求:

“老张!怎么了?我知道那地方邪性!”

陈程的声音斩钉截铁,毫不退缩地迎着张志祥冰冷的目光,

“但计划呢?你他妈忘了我们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就是靠计划!靠用对人!”

他猛地一指梁某,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调:

“他!梁某,有商人的观察力和敏锐力!你他妈告诉我,现在你认识的人里除了你我,还有谁比他更合适探路、预警?!”

陈程的眼神灼灼,里面没有丝毫虚伪的同情,只有战士对另一份生存能力的认可和利用价值的评估。

他是在为自己的兄弟张志祥的计划争取一个他认为有效的助力,同时也在坚持他那条“救过命就该给条路”的道义底线。但这底线,在废料山的威胁和张志祥的冷酷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他是商人出身又怎样?我管他娘呢,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最好 娘的还跟我吵。”

陈程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让他顶在前面探路、预警,我们才有机会摸进去拿到你要的东西!总比派那几个连枪都端不稳的废物去送死强!难道你想自己趟第一颗雷?!你真他娘的阴”

张志祥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寒光闪烁。陈程激烈的争辩没有让他动容,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门口的空气都凝固了。他没有再看梁某,仿佛对方只是一件待处理的道具。他的目光只锁定在陈程脸上,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陈程,你他妈给我听清楚!”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几乎要点在陈程的鼻尖上,姿态强硬,一种近乎粗暴的提醒和警告。

“第一,你用刀划下了感染的肉块救了他,而他把你拖进黑市大门,已经还了!两清!谁也不欠谁!还有,老子花钱救的你动吗!”

他顿了顿,眼神冷酷无情,

“第二,废料山需要的就是肉盾!就是吸引火力的靶子!就是踩雷的探路石!就是要死的够快够干脆,清出道路的东西!”

他猛地转头,那冰冷刻骨的目光再次刺向梁某,像是在宣判:

“他?呵,他够机灵,反应够快,正好能在死前多吸引点东西过来,多给我们争取几秒钟!你那套‘本事’的废话,在废料山屁用没有!老子要的就是一个合格的诱饵!消耗品!明白吗?!而且他就是个新人,焦土期还没过,物资全是我们自己的不用上交懂吗?”

“你……”

陈程胸膛剧烈起伏,被张志祥赤裸到残忍的逻辑呛得一时语塞,脸上肌肉绷紧,眼中交织着愤怒、不甘和对残酷现实的无力感。他想反驳,想说这太没人性,但他更清楚张志祥说的是事实,末日生存法则就是如此冰冷。

他们过去的每一次险死还生,都伴随着类似的残酷取舍。他只是……无法接受把这个刚刚救过自己的人,亲手推向这种明确的死亡定位。这不是他陈程会干的事!即使是在地狱里,他也想保留一点点东西!

梁某静静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志祥和陈程的争执如同最清晰的注解,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想。

商人敏锐的洞察力让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张志祥的目标在工业区深处,那东西对他极其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任何人的命去填!

张志祥没再理会陈程的挣扎,他转向梁某,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投入绞肉机的工具的耐用性:

“别他妈愣着!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给你一分钟,拿上你的家伙。”

他用下巴点了点梁某手中沾血的扳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试试用它砸开我的脑袋。选吧!”

冰冷的命令砸在地上,像铁钉敲进棺材板。张志祥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走出去并关上了门。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门外是伤痕累累、神情复杂的陈程和他身边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张志祥。

门内,是浑身浴血、手握凶器的梁某,眼底的惊惧已被冰冷的怒火和绝境中野兽般的凶狠所取代。

一分钟……

307室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梁某每一寸皮肤上。昨夜“夜行怪”那恐怖的嘶鸣、滑腻冰冷的触感、以及利爪撕裂空气的腥风,仍在神经末梢疯狂窜动。他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汗水浸透破烂的衣衫,混杂着干涸的血迹和灰尘,散发出一种绝望的酸腐味。

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紧紧攥着那把沾满暗红污渍的扳手——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昨天的经历留下的冰冷证物。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如同擂鼓,敲打着恐惧的节拍。在思考中,时间毫无章法的流失。

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卷进一股夹杂着金属锈蚀和尸骸腐败味的冷风。张志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座移动的堡垒。他身着沾满不明污渍的工装裤,腰间那把保养得锃亮的老式步枪散发着致命的寒光。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毫不留情地扫过梁某的狼狈,最终定格在那把扳手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讥诮的弧度。

“梁老板,”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打磨着生铁,

“听陈程说,你有点‘门道’?”

他特意加重了“老板”二字,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末世里对过往身份的微妙嘲弄。

“末日前,凭着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珠子,在市场里混得风生水起,是吧?倒腾差价,穿针引线,玩人心,确实算本事。”

梁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张志祥抬手制止。那手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可现在?”

张志祥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缓慢而深刻地剖析着梁某,

“这鬼地方,秩序崩了,钱成了废纸,人心比活死人还难测。你的‘门道’,你的‘眼力见儿’,”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值几个罐头?能挡下‘夜行怪’的爪子吗?”

他刻意咬紧了“夜行怪”三个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梁某紧握扳手、指节发白的手,仿佛能透视他此刻翻腾的恐惧。

昨夜那噩梦般的景象瞬间在梁某脑中炸开:黑暗中无声滑行的阴影、冰冷黏腻的触感擦过脖颈、骤然亮起的血红复眼、以及那撕裂耳膜的尖啸……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扳手握得更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张志祥捕捉到了这细微的颤抖,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陈程说你救了他,这份情,我认。”

他声音依旧冰冷,但语速放慢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嵌入梁某紧绷的神经,

“所以我们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你那套‘门道’在废土上还有点用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梁某的眼睛,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

“跟我去那个地方。工业区最深处,‘废料山’。”

“废料山”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梁某心口!那是所有拾荒者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地图上用刺目的红叉标注的区域!传说中被高浓度辐射尘永久笼罩,是变异生物最密集、最凶残的巢穴,更是“夜行怪”这类掠食者的主要源头!昨夜遭遇一只,已让他濒临崩溃,深入其巢穴?

“不……”

恐惧的本能让梁某几乎脱口而出拒绝。胃袋痉挛般抽搐,冷汗瞬间濡湿了鬓角。

“怕了?”

张志祥的嘴角那抹讥诮更深了,声音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循循善诱般的冷酷,

“理解。毕竟只是个‘商人’,有点小聪明,懂点人情世故,在废墟外围捡捡垃圾还行。‘废料山’?那不是你这种人该去的地方。”

他将“商人”和“捡垃圾”的字眼咬得格外清晰,话语像淬毒的刀子,精准地切割着梁某在末世里仅存的自尊。

梁某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屈辱感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张志祥的话刺耳,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惶恐——

在这个只认拳头和生存本能的世界,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和圆滑,似乎真的成了无用的累赘?

昨夜面对“夜行怪”时的手足无措再次浮现,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老张,别……”

陈程忍不住出声劝阻,他站在张志祥侧后方,脸色复杂。他的工程塑料义肢发出轻微的机械嗡鸣,金属钳口下意识地开合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他感激梁某的救命之恩,但也深知任务的凶险。张志祥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抬手制止了陈程,目光依旧牢牢锁定梁某。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具体,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仿佛在刻意描绘一幅地狱图景:

“知道‘废料山’深处有什么吗?梁老板?”

他压低声音,如同耳语,却字字如冰锥,

“不止是夜行怪。还有‘融铁兽’,它们像鼻涕虫,但分泌的强酸能在一分钟内把你连骨头带装备化成一滩脓水!锈蚀的空气吸一口,肺就像被砂纸磨烂!更别说无处不在的高剂量辐射,待久了,头发牙齿掉光,皮肤溃烂流脓,死得比活死人还难看!那里的路?根本不是路!是废弃管道组成的迷宫,一步踏错,不是掉进沸腾的冷却池,就是掉进爬满变异毒虫的尸坑!”

张志祥的描述极其详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画面感,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针,扎进梁某因恐惧而高度敏感的神经。昨夜“夜行怪”带来的阴影被无限放大,与眼前描述的恐怖地狱交织在一起。

梁某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听着像是地狱。”

梁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张志祥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恐惧依旧在四肢百骸流窜,但一股被极端蔑视和绝境催生出的、混杂着愤怒与不甘的火焰,也在心底微弱地燃起。

他不能只是“捡垃圾的”!他不能就这么被恐惧吞噬!

“所以呢?张管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你这么‘好心’地告诉我这些,是劝我别去送死,还是激我去证明我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终于点破了张志祥话语中尖锐的意图。张志祥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丝意外,接着是更深的冷酷。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被恐惧压垮的“商人”,竟能如此直白地点穿他的激将法。

“激你?”

他哼笑一声,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让你看清楚你要面临的是什么。至于去不去?”

他摊开手,做了一个极其随意的手势,

“选择权在你。留下,守着你这堆破烂‘门道’,祈祷下次‘夜行怪’来的时候,你的扳手能比它的爪子快。或者……”

他再次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梁某完全笼罩,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与冰冷的威胁:

“……跟我走。用你那所谓的‘眼力见儿’,帮我找到我要的东西。只要成功活着出来,证明你那套‘门道’在废土还有价值,比现在这种老鼠般的日子强百倍!可以给你在这里待个一年不用出行的物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梁某眼底深处,

“当然,如果你在路上不听指挥,或者路上碍手碍脚,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丢去喂那些怪物,省得浪费一颗子弹。”

保命符与催命符被张志祥同时抛出。一边是已知的、在恐惧中苟延残喘的“老鼠生涯”,另一边是地狱般的风险,但也伴随着一丝在残酷末世中重新获得立足之地的渺茫希望。更重要的是,张志祥那句“碍手碍脚就喂怪物”,绝非虚言。

这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生存者发出的赤裸裸的警告和交易。梁某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昨夜“夜行怪”的阴影与张志祥描绘的“废料山”地狱景象在脑海中激烈碰撞、重叠。

留下?

他仿佛已经看到下一个夜晚,滑腻的触感再次缠上脖颈。前去?那熔铁兽的酸液、致命辐射、无尽的变异生物……每一种死法都令人不寒而栗。

陈程看着梁某惨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清楚张志祥的作风,也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梁某粗重的喘息声和张志祥腰间步枪金属部件偶尔碰撞的轻响。

“再给你一分钟。”

张志祥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沾满油污的老式机械表,

“一分钟内,告诉我你的选择。留下,门在那里。跟我们走,”

他指了指门外,

“那就证明给我看,你的‘眼力见儿’不是吹出来的!收拾你能用的东西。”

他转身,不再看梁某,仿佛已经知道结果,大步走向走廊尽头,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沉重的压力骤然集中在梁某身上,恐惧几乎将他撕裂。他猛地闭上眼睛,昨夜“夜行怪”腥臭的呼吸似乎又喷在了脸上……

不!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恐惧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四肢,但求生的本能和对被彻底否定的不甘,像两颗火种,在寒冰深处骤然爆燃!

“我去!”

这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被恐惧挤压到极致的嘶哑。

喊出之后,梁某反而感觉胸腔内的窒闷感松动了一丝,尽管恐惧仍在,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勇气暂时占据了上风。

他不能只做“捡垃圾的”!他要活下去,而且要摆脱这种朝不保夕的恐惧!张志祥的诱饵——缓冲带的一席之地——此刻成了他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绳索。

陈程明显地松了口气,看向梁某的目光复杂。张志祥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冷酷而满意的弧度。

“很好,梁老板。”

他头也不回,“正门门口左拐,废弃加油站。”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高效。“收拾东西!一分钟!”

张志祥的背影沉入走廊尽头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只剩下冰冷的地砖上回荡着那不容置疑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敲在梁某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一分钟?

不,从张志祥宣布时限那一刻起,六十秒已经像指缝里的沙,攥得再紧也飞快流逝。“收拾东西!一分钟!”那声音如同铁锤砸在鼓面上发出的嗡鸣,仍旧在梁某的颅腔内震荡不休。

恐惧,那浸骨的冰凉,被这粗暴的催促和死亡的倒计时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灼热、不甘、屈辱的岩浆骤然冲了上来!被当成诱饵的冰冷定位,被轻蔑地点破价值的商人身份,像烧红的铁烙印在心口。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以一只惶恐的“老鼠”的身份被夜行怪拖进黑暗!更不能让张志祥那讥诮的眼神成为自己生命最后的注脚!

“操!”

梁某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混杂着恐惧和爆发的狠劲。

他猛地转身,扑向这狭窄、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307室角落。破烂的背包被粗暴地掀开,里面除了几块硬得像石头的过期压缩饼干,几个浑浊不堪的水囊,就只剩散发着微弱臭味的破布料——

这就是他在废土挣扎的全部家当。他没时间挑拣,双手像铁钳一样,近乎疯狂地把所有东西胡乱地塞了进去。

动作僵硬、急促,带着一种濒死的慌乱。铁扳手被重新死死攥在右手,冰凉粗糙的触感沿着掌心蔓延,是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虚无的依靠。

他最后的动作是猛地一扑,从布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墙根墙角,狠狠拽出半截锈迹斑斑、边缘参差的钢筋条——那是昨晚夜行怪撞塌一面隔断墙时留下的残骸。

粗糙、沉重,握在左手上,与右手的扳手形成一种原始而绝望的姿态。没有告别,亦无踌躇。梁某像一枚被绝望和愤怒压紧的弓箭,猛地拉开那扇嘎吱作响的门板,将自己射入阴影盘踞的走廊。门板在他身后沉重地撞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为307室盖上了棺盖。

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狰狞地展开它的獠牙。

门外走廊并非坦途,更像是一条被死亡阴影啃噬过的肠子。

头顶的日光灯管早已粉碎,只在极远处,透过扭曲变形的天窗,漏下几缕昏黄惨淡的暮色,勾勒出走廊两侧房间黑洞洞的敞口,仿佛无数张开的贪婪巨口。

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浓重的铁锈味、若有若无的尸骸腐败气息、以及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植物汁液气味混合在一起,死死压在肺叶上。

梁某的喘息粗重得如同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

他贴着冰冷的、布满剥落墙皮和涂鸦的墙壁,几乎是蹭着往前挪动。高度紧张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几乎能捕捉到空气中最细微的震颤。

左边第三个敞开的门洞内,黑暗深处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沾满粘液的节肢在混凝土地面上摩擦爬行。他心脏骤然紧缩,猛地停下脚步,手中的扳手下意识地横在了身前,冰冷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滑落。

声音持续了几秒,又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死寂和梁某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强迫自己挪开钉在门洞内的视线,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脚步更加小心翼翼。

右边的墙壁上,一大片墨绿色的诡异藤蔓无声地蔓延着,叶片肥厚得近乎畸形,边缘带着锯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油亮。它们像是活的,在梁某靠近时,叶片极其细微地“簌簌”抖动了一下,几滴浑浊的、散发甜腻气味的粘液从叶尖渗出。

“噗”的一声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瞬间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白烟。梁某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他猛地向后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震得墙皮簌簌掉落。那粘液绝非善类!

他屏住呼吸,像躲避瘟疫般,弓着腰,尽可能贴着远离藤蔓的另一侧墙壁,以最快的速度蹿过了那片区域。空气中那股诡异的甜腻气息缠绕着他,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冰凉手掌扼住了他的咽喉。

远处,一声悠长、凄厉、非人非兽的嚎叫刺破了绝对的死寂,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凶戾,隐隐约约传来,又在废墟的墙壁间反复折射、扭曲,最终消散。

每一次回声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梁某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他几乎能想象发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何种扭曲狰狞的模样。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湿冷地贴在背上,又混合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和灰尘,散发出一种绝望的气息。

每一步踩下去,脚下都是各种破碎的瓦砾、风化的碎骨片、甚至还有某种干瘪发黑的未知生物组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这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响起都让梁某头皮发麻,生怕惊醒了黑暗中蛰伏的恐怖存在。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根都因用力而酸痛。

恐惧不再是单纯的寒意,而化作无数冰冷滑腻的手指,从脚踝缠绕而上,试图拖慢他的脚步,将他拽入永恒的黑暗。唯有右手紧握的铁扳手传来的冰冷坚实感以及背包里那勉强能称为“物资”的硬邦邦的触感,是维系着他摇摇欲坠意志的唯一锚点。

走下杂物堆积的楼道,拐角是更长的幽暗的走道。

尽头,被坍塌的预制板和大块混凝土堵死,只留下一个狭窄扭曲、仅容一人弯腰勉强通过的缝隙。

缝隙外,是更为开阔的空间,几缕血红色的夕阳余晖正挣扎着透过破碎的穹顶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扭曲狰狞的光斑。

出口!

梁某的心脏瞬间被一股混杂着希望和更大恐惧的洪流冲击得几乎停止!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狭窄的缝隙扑了过去。就在他即将冲入那片相对开阔的后厅时———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自身侧袭来!梁某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猛地向下一矮,同时紧握的扳手凭着感觉狠狠向左后方抡去!

“噗叽!”

一声令人作呕的闷响,伴随着滑腻的撞击感从扳手末端传来。一只拳头大小、披着坚硬外壳和透明羽翅的生物被他狠狠砸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啪”地一声爆开,溅射出大片浓稠腥臭的墨绿色浆液。

梁某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一股浓烈的腥气已经冲入鼻腔,胃部剧烈翻腾。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快速收回扳手,甚至不敢回头确认那爆裂的怪物残骸,像受惊的野兽般,手脚并用地猛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缝隙!

粗糙的混凝土边缘刮擦着他的背包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痛感,他却浑然不觉。当他终于踉跄着冲进后厅那片相对开阔、布满瓦砾的空地,肺部贪婪地吸入混着铁锈味却不再那么甜腻的空气时,一股强烈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干呕,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出。

活下来了…暂时。夕阳那最后一点残红,如同倾倒的血浆,正从巨大的穹顶破洞和侧面摇摇欲坠的墙壁豁口处,泼洒进来,将这座庞大百货大楼的内部空间染上一片触目惊心的、即将熄灭的暗红与深紫。

梁某撑着膝盖,贪婪地吸入混杂着铁锈与尘埃的空气,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肋骨下尚未愈合的闷痛。

他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穿过满地狼藉的破碎货架和倒塌的装饰墙体,投向张志祥所说的方向——大楼正门。

那扇曾经光鲜的旋转玻璃门早已化作一地锐利的碎片,在血红的余晖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如同铺开的刀锋陷阱。

门外,是城市废墟更加粗犷、赤裸的伤口——

扭曲断裂的钢筋刺向天空,巨大的建筑物残骸犬牙交错,被疯狂滋生的、形态诡异的植物缠绕覆盖,发出无声的嘶吼。

左拐。

梁某的视线艰难地顺着指令延伸。就在大楼正门残骸左侧不到二十米处,一座孤零零的、被废弃时光和灾难双重侵蚀的加油站,如同搁浅的钢铁巨兽残骸,匍匐在废墟的阴影之下。

目标就在眼前。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恐惧混合的味道。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紧握在手的扳手,触感冰凉而粗糙,像抓紧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悸动和呕吐感,梁某弓起身,保持着随时能扑出去的警戒姿态,将自己重新投入那道连接着大楼与加油站的、狭窄而危机四伏的死亡缝隙。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瓦砾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在空旷而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听觉被放大到极致,捕捉着风掠过钢筋的呜咽、远处变异鸟雀尖锐的嘶鸣、乃至自己粗重喘息带动的气流声。

眼角的余光如同雷达,紧张地扫视着两侧那些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钢筋所形成的每一个黑暗角落,那些阴影里,仿佛随时会扑出致命的威胁。

三百米的距离,在高度戒备下,漫长得如同穿越整个地狱。

当梁某终于踉跄着踏上加油站那布满裂纹和油污的水泥地面时,一股混合着劣质汽油、铁锈和浓重尘埃的浑浊气息猛地灌入鼻腔,熏得他眼眶刺痛。

他背靠在一块锈蚀得几乎要穿透的加油站广告牌铁架上,大口喘着气,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这片不大的区域。

然后,他的视线凝固了。它就停在加油站后半部,背对着他,像一头被遗弃在废土上的、狰狞而疲惫的钢铁巨兽。

那已不能被简单地称为一辆车。它更像是无数金属碎片、废料和绝望在某种原始生存意志驱使下强行焊接、捆绑、拼凑出来的移动坟墓。主体依稀能辨认出是一辆老式中型厢式货车那早已扭曲变形的骨架,但原有的形态早已被覆盖、修改得面目全非。

车身的外壳,是厚薄不一、锈迹斑斑的铁板,颜色驳杂,深灰、褐红、墨绿……如同打满了丑陋的补丁。

这些板材被极其粗暴地焊接在一起,焊点粗大、歪斜,像一道道扭曲暗红的巨大疤痕爬满了整个车身,边缘还残留着冷却后凝固的金属泪滴。

整辆车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和油污的混合物,呈现出一种肮脏沉黯的黑色基调。车头部分最为夸张,如同一个被捶打过的铁疙瘩。

前方焊接着一个巨大的、由工字钢和粗钢筋纵横交错焊接而成的厚重防撞栏,上面布满了凹陷和刮擦的痕迹,沾满了干涸的暗红色污垢和不知名生物的黑色粘液。原本的挡风玻璃位置,被细密的、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牢牢钉死取代,只留下网格后面模糊不清的内部景象。

两侧的车窗同样消失不见,被切割成菱形的厚重钢板封死,只在几个位置留下了狭窄的观察射击孔,黑洞洞的,透着一股死寂的寒意。

巨大的车轮裸露在外,轮胎异常宽厚,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胶质层,隐隐泛着暗淡的绿色光泽——那似乎是用无数次修补和烧融的橡胶轮胎碎片强行粘合堆叠出来的产物,上面遍布着深深浅浅的齿痕和撕裂口。

轮毂外围更是粗暴地焊接了一圈尖锐的金属倒刺,像某种史前生物的獠牙。车厢的后门被粗暴地切割掉,换成了一个巨大的、用厚钢板和粗钢筋铆接而成的粗糙卸货平台,边缘参差不齐。

平台边缘同样焊接了一排歪歪斜斜、尖锐的铁刺。整个车体没有任何喷漆,只有纯粹的、锈蚀的金属本色,在夕阳最后一点光线里,散发着冰冷、沉重、毫无生机的死亡气息。

与其说它是一辆用来载人的交通工具,不如说更像一头披挂着废铁甲胄、准备冲入地狱厮杀的战兽遗骸,每一寸钢铁都透着亡命徒的蛮横与末世的绝望。

梁某的目光死死钉在这头钢铁怪物上,心头涌起的不是震撼,而是一种坠入冰窟般的寒意。

这就是通往“废料山”的棺材板?

这粗糙、沉重、散发着强烈不祥气息的铁疙瘩,真能在怪物横行的地狱里穿行?

就在他心头被绝望的阴影席卷之时,左侧阴影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志祥和陈程从一堆倒塌的加油机残骸后转了出来。

张志祥的步伐依旧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梁某狼狈的姿态和紧握的武器,嘴角习惯性地扯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他腰间那把老式步枪的木托油亮,但金属部分磨损严重,黑洞洞的枪口斜斜指向地面,透着一股冰冷的威胁。

陈程紧随其后,脸色比在307室时更加凝重紧绷。

他那只工程塑料与金属构成的右手此醒目。左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一柄沉重的消防斧,斧刃上同样沾着暗色的污垢。他的目光与梁某短暂交汇,里面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或许是残留的愧意,或许是对前路的忧惧,但最终都化作了沉默的紧绷。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梁某极轻微地点了下头,随即目光便死死锁定了那辆改装车,仿佛在评估这钢铁棺材还能承受多少冲击。

“磨蹭什么?”

张志祥的声音像砂纸打磨着冰冷的金属,打断了梁某短暂的失神。他大步走到车尾卸货平台旁,粗糙的厚皮鞋底踏在金属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棺材’还是‘坦克’,上了路才知道!上车!”

张志祥低吼一声,身体猛地发力,像一头蛮横的棕熊,双手抓住卸货平台边缘焊接的粗糙把手,腰腹与手臂的肌肉在破旧的工装下贲张隆起,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沉重的钢铁平台伴随着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被硬生生向上掀开,露出了车厢内部的黑暗空间。一股更加浓烈的机油、铁锈、汗液和浓重血腥混合的气息猛地喷涌出来,扑面而来。

“你!中间!”

张志祥头也不回,粗壮的手臂猛地指向梁某,命令简短如刀。他的目光随即扫向陈程,

“你押后!盯着他那点‘商人的眼力’,别他妈在关键时候瞎了!”

陈程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对这份针对梁某的侮辱性职责并未反驳,只是沉默地攥紧了手中的消防斧,一个箭步率先跃上了卸货平台,身影迅速没入车厢的昏暗之中。他那工程塑料的义肢关节在动作时发出轻微的机械摩擦声。

梁某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他肺部隐隐作痛。他看着那如同巨兽张开的、散发着浓重不祥气息的钢铁大口,心脏紧缩了一下。

没有退路了。

他咬紧牙关,右手死死攥着扳手,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

他学着陈程的样子,猛地发力,沉重的身体撞进车厢内部。车厢内几乎是彻底的黑暗,只有几缕微弱的暗红色天光从前方驾驶室与后车厢连接的缝隙、以及侧面那些狭窄的射击孔里透进来。

脚下的触感是冰冷的金属底板,上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油污和厚厚的灰尘。空气中那股混合气味更加浓烈刺鼻,几乎令人窒息。

梁某的眼睛适应着黑暗,勉强看到车厢两侧粗糙地焊接着两排低矮的铁架,上面胡乱堆放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包裹和杂物,用粗麻绳草草固定着。

车厢中央留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陈程的身影在更深处的黑暗中晃动了一下,示意梁某靠前。

梁某依言挤了过去,靠着冰冷的车厢壁蹲下,将钢筋条和扳手压在身下,沉重的背包抱在胸前,尽量蜷缩起身体,占据最小的空间。

“咣当!”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整个车厢都猛地一震!张志祥已经关闭了后车门,并粗暴地锁死了沉重的插销。

接着是沉重的脚步绕到车头方向。前方驾驶室传来车门打开的嘎吱声和座椅被沉重身躯压下的呻吟。钥匙粗暴地拧动,启动机发出瘫痪老人般嘶哑无力的呻吟,

“咔哒…咔哒…咔哒…”

每一次声响都让梁某的心脏跟着抽搐一下。就在他几乎以为这头钢铁巨兽彻底死亡时——

“轰!!!!”

一声狂暴到极点的发动机咆哮骤然撕裂了死寂!那不是正常的引擎声,更像是一头被铁链锁住、濒死的巨兽在疯狂撞击牢笼!巨大的轰鸣瞬间填满了整个车厢,震耳欲聋,连冰冷的金属四壁都在疯狂颤抖!

发动机在张志祥粗暴的油门踩踏下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排气管喷出浓烈刺鼻的蓝黑色浓烟,瞬间弥漫在车厢尾部,呛得梁某和陈程猛咳起来。

改装车如同被惊醒的巨兽,猛地向前一窜!巨大的惯性让梁某和陈程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撞向冰冷的车厢前壁!

梁某感觉自己的脊骨仿佛被重锤抡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起来,巨大的轮胎碾过废墟的瓦砾和障碍物,每一次撞击都通过钢铁骨架清晰地传递到陈程和梁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