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巷危言，拍卖疑云
“别进来！快走！”
百里衣白那急促的、带着惊惶的低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新年和小酒心头刚刚燃起的重逢火焰。
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故友重逢的惊喜，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惊惧和焦虑。她后退的半步，如同划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将店铺内氤氲的暖香和外面喧嚣的市井彻底割裂。
新年和小酒僵在门口，如同两尊被冻住的泥塑。伸出的脚停在半空，脸上的激动凝固成错愕和难以置信。百里眼中的警惕如同冰冷的针，刺得他们心头发寒。那眼神…像是在看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而不是阔别重逢的伙伴！
“百…” 小酒下意识地想开口。
“闭嘴！别喊名字！” 百里厉声打断，声音压得更低，急促得几乎变了调。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眼神如同受惊的鹿，随即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看也不看，朝着新年怀里猛地一塞！
那是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锦囊，触手冰凉，带着一丝百里身上特有的、清冽的混合香气。
“拿着这个！上面有地址！戌时三刻，只许一个人来！小心尾巴！” 百里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警告。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两人一眼，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门口，假装继续整理架子上的瓷瓶，肩膀却微微颤抖着，透露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锦囊入手冰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新年手心发疼。所有的疑问、委屈、重逢的激动，都被这当头一棒打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不安。
走！
必须立刻离开！
新年猛地回过神，一把拉住还处于震惊茫然状态的小酒，几乎是拖着她，迅速退出了百香阁。素雅的绢帛门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那馥郁的香气和百里惊惶的背影，也将他们重新抛入西市嘈杂、浑浊、充满窥探目光的现实洪流中。
“她…她怎么回事？！” 小酒被新年拽着，踉跄地挤在人群中，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受伤的嘶哑和愤怒，“我们是来找她的！她…她赶我们走？！”
“不对劲！很不对劲！” 新年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涌动的人潮。百里的反应太反常了！那绝不是装出来的恐惧！她到底在怕什么？怕他们连累她？还是…有更可怕的威胁在暗中窥视？
【警告！检测到多道异常视线锁定！来源：左前方卖漆器摊位、右后方布匹摊位、十一点钟方向茶摊！威胁等级：低（监视）！】
系统的警报音冰冷而及时地在意识中响起！淡蓝色的地图界面上，三个极其微弱的、带着淡红色轮廓的光点，清晰地标记在系统指示的位置！
果然！他们被盯上了！
新年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百里的警告不是空穴来风！有人一直在监视百香阁！而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这些暗桩的注意！
“有尾巴！别回头！跟我走！” 新年压低声音，在小酒耳边急促说道。他不再犹豫，拉着小酒，不再沿着来时的路，而是猛地拐进旁边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堆满杂物垃圾的昏暗小巷！
巷子里光线骤然变暗，气味更加刺鼻难闻。几个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新年和小酒，又漠然地垂下。新年脚步不停，拉着小酒在迷宫般的狭窄巷道里快速穿行，左拐右绕，利用地形和杂物的遮挡，试图甩掉身后的眼睛。
【威胁源移动中…距离：30米…25米…】
【威胁源数量：3。】
地图上的三个淡红光点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该死！甩不掉！” 新年暗骂一声。对方显然是熟悉地形的老手！而且目标明确！
他目光扫过前方巷口，那里连接着另一条相对宽阔些的支路。支路对面，是一家生意冷清的铁匠铺，炉火早已熄灭，门口堆着废弃的铁料和煤渣。几个穿着短褐、满脸煤灰的学徒正蹲在门口啃着硬饼子。
机会！
新年猛地加速，拉着小酒冲出巷口，在踏上支路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矮，借着人流的掩护，如同滑溜的泥鳅，直接钻进了铁匠铺门前的废弃铁料堆后面！同时用力将小酒也按了下来！
“蹲下！别出声！” 新年低吼，心脏狂跳。
小酒咬着牙，忍着伤口的疼痛，蜷缩在冰冷的铁料后面，屏住呼吸。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的同时，三个穿着普通市民短褐、但眼神异常精悍的汉子，也从刚才那条小巷里快步走了出来。他们站在巷口，警惕地扫视着支路上来往的人流，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搜寻着。
“人呢？”
“明明拐进这条巷子了！”
“分头找！不能跟丢了！”
三人低声交谈几句，迅速散开，一人沿着支路向前搜索，一人向后，还有一人则钻进了铁匠铺旁边另一条更窄的小巷。
冰冷的铁锈味和煤灰气息包裹着新年和小酒。两人蜷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那三个探子沉重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远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钝刀子割肉。
【威胁源移动轨迹偏离…距离：50米…60米…威胁等级下降…】
地图上的三个淡红光点终于开始远离。
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地图上再无红点锁定，新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他和小酒如同虚脱般，缓缓从铁料堆后站起身，彼此都看到对方脸上厚厚的煤灰和劫后余生的惊悸。
“走！先找个地方落脚！” 新年不敢久留，拉着小酒，迅速离开了这片危险区域。
他们不敢再回靠近西市的地方，也不敢去人多眼杂的市集边缘。最终，在新年的地图指引下，两人七拐八绕，在咸阳城西南角一片极其破败、如同被遗忘的角落，找到了一间半塌的废弃土屋。这里远离主街，周围多是同样摇摇欲坠的空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尿臊和腐烂气息，几乎看不到人影。
确认周围安全后，新年才小心翼翼地拿出百里塞给他的那个锦囊。
锦囊是上好的丝绢缝制，绣着简单的缠枝纹，针脚细腻，透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小块折叠整齐的素帛，上面用极其娟秀、却略显急促的笔迹写着一个地址：
“酉市南巷，老槐树下，废仓。”
地址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万勿声张！阅后即焚！戌时三刻，只身前来！”
素帛的角落，还沾染着一丝淡淡的、百里身上特有的混合香气。
“酉市南巷…废仓…” 新年默念着这个地址，眉头紧锁。酉市是咸阳另一个大型市场，比西市更混乱、更鱼龙混杂。“只身前来”…百里到底在防备什么？
“她什么意思？！” 小酒再也忍不住，一把抢过素帛，看着上面的字迹，眼中充满了受伤、愤怒和不解，“我们千辛万苦找到她！她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还让我们去这种鬼地方？！还要一个人去？！她是不是在咸阳待久了，怕我们连累她这个‘老板娘’？！”
“冷静点，小酒！” 新年按住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百里不是那样的人！她在游戏里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她刚才的样子…是真的害怕！非常害怕！而且，我们确实被盯上了！她可能早就处于监视之中，我们的出现，立刻给她带来了危险！”
“那她也不能…” 小酒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有些发红，那是被最信任伙伴防备的委屈和一路艰辛积压的爆发，“她至少…至少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她会说的。” 新年语气笃定，目光落在锦囊里除了素帛外，还有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指甲盖大小、通体莹润、毫无杂质的白玉平安扣。玉质温润，触手生凉，一看就不是凡品。“戌时三刻…酉市南巷…这玉扣，应该是信物。”
他将玉扣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等到晚上。你的伤…需要休息。”
小酒看着新年坚定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渗出血迹的绷带，最终颓然地靠在了冰冷的土墙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是紧握的拳头，依旧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新年也靠着墙坐下，拿出医疗包里仅剩的一点碘伏和绷带，重新给小酒处理了一下崩裂的伤口。然后两人分食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默默地补充着体力。
废弃的土屋里死寂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野狗吠叫和更远处市井模糊的喧嚣。时间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夜幕，终于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笼罩了这座庞大而冰冷的都城。黑暗吞噬了白日的喧嚣，却带来了更深沉的压抑。咸阳城实行宵禁，入夜后，除了特定区域（如官署、权贵区）和巡逻的士兵，普通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在空寂的街巷中呜咽，如同无数怨魂的低语。
新年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因疲惫和伤痛陷入浅眠的小酒。她的呼吸还算平稳，但脸色依旧苍白。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将最后半瓶矿泉水和那枚白玉平安扣贴身放好。然后拿起那把青铜短剑，插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
“等我回来。” 新年对着小酒沉睡的侧影，无声地说了一句。然后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废弃土屋。
夜晚的咸阳，是另一头蛰伏的巨兽。高耸的城墙在月色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怪物。街道空旷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有节奏的梆子声和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敲打在心头。
新年将初级地图的扫描范围开到最大，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警惕地感知着周围两百米范围内的动静。他避开主干道，在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狭窄街巷中快速穿行。身形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脚步轻得如同猫行。每一次拐角，每一次经过路口，他都如同惊弓之鸟，全身肌肉紧绷。
【未检测到高威胁目标…】
【检测到巡逻队移动轨迹…距离：150米…方向：偏离…】
系统的提示音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酉市早已闭市，巨大的市场区域笼罩在浓重的黑暗和死寂中，只有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诡异的光晕，反而更添几分阴森。
南巷。这里比西市的巷道更加狭窄、曲折，两侧堆积着各种废弃的杂物，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味。地图上清晰地标示着“老槐树”的位置——巷子深处。
终于，在穿过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后，新年看到了那棵巨大的老槐树。虬枝盘结，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树下，果然有一座半塌的、黑黢黢的废弃仓房，木门歪斜，里面漆黑一片。
新年没有立刻上前。他如同壁虎般贴在巷子拐角的阴影里，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用初级地图反复扫描着老槐树周围，特别是那座废仓。
【未检测到生命体征…】
【未检测到能量异常…】
【未检测到陷阱装置（初级扫描权限）…】
地图上干干净净，除了代表他自己的绿色光点，没有任何异常标记。
但新年的心却没有丝毫放松。百里白天的惊惶，那三个盯梢的探子…这一切都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他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只有风声和虫鸣。
戌时三刻（约晚上八点）到了。
新年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朝着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和废仓走去。他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随时准备拔剑。
走到老槐树下，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的光影。废仓黑洞洞的门如同巨兽的口腔。
“百里？” 新年压低声音，对着黑暗的仓门试探着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
新年心中一紧，手按上了剑柄。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仓门，侧耳倾听。
依旧死寂。
他猛地拔出短剑，用剑尖缓缓挑开那扇歪斜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仓门被挑开一道缝隙，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浓重的灰尘和霉菌的味道扑面而来。
新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摸出那枚白玉平安扣，对着门缝，低声道：“百里！是我！新年！我来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呼！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风声，从新年头顶上方、老槐树浓密的枝叶间传来！速度快得惊人！
新年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短剑向上格挡！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黑暗中火星四溅！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震得新年手臂发麻！袭击者一击不中，如同轻盈的狸猫，无声地落在新年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身形完全融入树下的阴影里。
“谁？！” 新年厉声低喝，短剑横在胸前，全身绷紧。
黑暗中，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女声响起，正是百里衣白：
“反应还不算慢…证明给我看！”
话音未落，那道阴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扑上！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这一次，攻击的角度更加刁钻狠辣！黑暗中，一点寒芒直刺新年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