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蹊将最后一圈布条系紧,指尖不经意擦过沈清辞胳膊内侧的皮肤。那处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白瓷,在猩红天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色泽,让他指尖的温度仿佛都陡然升高了几分。他迅速收回手,将用过的药瓶塞进腰间的储物袋,玄色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废墟里格外清晰。
“这地方不安全。” 他站起身时,长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埃,“城西旧图书馆有处避难所,墙体是战前加固过的,暂时能落脚。”
沈清辞仰头看他,男子的下颌线在斑驳光影里绷成利落的弧度,说话时喉结微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角,伤口被妥善处理后,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减轻了大半,可浑身脱力的虚弱感仍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
“多谢。” 他声音有些发哑,这才想起还没问对方的名字。
顾言蹊已经转身走向废墟深处,闻言只是侧了侧头:“顾言蹊。”
沈清辞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含了颗微凉的玉石在舌尖。他扶着身后半塌的断墙慢慢站起,目光追随着那个玄色背影。顾言蹊的步伐不快,却总能精准地避开脚下的钢筋和碎玻璃,像是对这片废墟了如指掌。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沈清辞发现顾言蹊总会在转弯前停顿片刻,右手食指会极轻微地动一下。起初他以为是对方的习惯,直到第三次停顿后,顾言蹊突然侧身挡在他面前,掌心凝聚起一团淡青色的灵力,猛地拍向右侧的废墟堆。
“嗷 ——”
一声凄厉的嘶吼炸开,一只蜷缩在水泥板后的爬行丧尸被灵力震飞,它的四肢早已异化得如同蛛腿,正张着满是獠牙的嘴朝两人扑来。顾言蹊手腕翻转,那柄莹白长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光如练,精准地刺穿了丧尸的头颅。
污血溅在剑身的瞬间,便被一层薄薄的灵光净化,只留下几缕青烟。
沈清辞看得一怔。这种净化邪祟的灵力波动,与他曾在门派古籍里见过的清心诀极为相似,却又带着更凌厉的杀伐之气。他忍不住开口:“你的剑法……”
“路上学的。” 顾言蹊收剑回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抓紧了。”
他递过来一根手腕粗的铁管,是刚才从废墟里随手掰下来的。铁管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经常使用的武器。沈清辞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顾言蹊的指腹,对方的体温比常人偏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让他莫名想起门派后山终年不化的寒潭。
两人继续前行,猩红的天幕开始飘起细碎的血雨。雨点落在废墟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只虫豸在爬行。沈清辞的伤口被雨水一激,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忍不住蹙紧了眉,脚步也慢了半拍。
顾言蹊很快察觉到了,停下脚步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件蓑衣。蓑衣是用某种妖兽的皮毛制成的,带着淡淡的腥气,却异常防雨。他抖开蓑衣披在沈清辞肩上,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别让伤口沾水。”
蓑衣上还残留着顾言蹊的体温,混着那股若有似无的草药香,在潮湿的雨气里格外清晰。沈清辞拢了拢衣领,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皮毛里,鼻尖萦绕的气息让他心跳又开始失序。
“你不穿吗?” 他透过蓑衣的缝隙看向顾言蹊,对方的玄色长袍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勾勒出劲瘦的线条。
“无妨。” 顾言蹊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这点雨伤不到我。”
他说这话时,眼神扫过沈清辞裸露在外的脖颈,那里因失血而泛着淡淡的苍白,却在血雨的映衬下透着一种脆弱的美感。顾言蹊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转身继续往前走。
沈清辞望着他被雨水浸透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师兄们说过,修为高深的修士能以灵力护体,自然不怕风雨。可他总觉得,顾言蹊递来蓑衣的动作,比任何灵力护体都要温暖。
血雨越下越大,能见度渐渐变低。顾言蹊的步伐明显加快了,时不时抬手在空气中虚点,像是在标记路线。沈清辞紧紧跟在后面,铁管被他攥得温热,掌心沁出的薄汗让铁管有些打滑。
“前面有个地下通道,穿过去能近一半的路。” 顾言蹊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里面可能有东西,跟紧我。”
地下通道的入口被一辆翻倒的公交车堵着,车身上布满了抓挠的痕迹,车窗玻璃碎得只剩下框架。顾言蹊抬手按在公交车上,淡青色的灵力在掌心流转,那辆几吨重的公交车竟被他轻轻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去后别说话。” 他侧身让沈清辞先过,自己则断后,长剑已经半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比外面的血腥味更让人窒息。沈清辞打开顾言蹊给的荧光符,淡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前方十米的范围,能看到满地的骸骨和扭曲的金属。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白骨,忽然踢到了什么软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半截腐烂的手臂。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沈清辞猛地顿住脚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顾言蹊立刻察觉到了,反手按住他的肩膀。他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量,指尖轻轻捏了捏沈清辞的肩胛骨:“别看,跟着我的脚印走。”
他的脚印落在满地狼藉中,总能精准地避开那些令人不适的东西。沈清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盯着顾言蹊踏在地上的玄色靴底,鼻尖萦绕的草药香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通道中段有一处坍塌,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夹缝。夹缝两侧的钢筋像毒蛇般扭曲着,上面还挂着破烂的布条。
“这里太窄了,” 顾言蹊先侧身挤了过去,在对面转过身,朝沈清辞伸出手,“你跟紧我。”
他的手在荧光符的映照下泛着冷白的光泽,指节分明,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剑的手。沈清辞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
顾言蹊的手指立刻收紧了,力道不大,却异常稳妥。他的掌心微凉,指尖却带着暖意,与沈清辞汗湿的手掌紧紧相贴,连脉搏的跳动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侧身挤进夹缝。钢筋摩擦着蓑衣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能感觉到顾言蹊的手一直在用力,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就在他即将通过夹缝时,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前方的黑暗倒去。
“小心!”
顾言蹊的声音近在咫尺,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手腕传来,将他狠狠向后拉去。沈清辞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撞上对方坚硬的胸膛,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更让他慌乱的是,脸颊贴在顾言蹊被雨水打湿的长袍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那股草药香混合着雨水的清冽,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修士的灵力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
顾言蹊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手臂还维持着环住沈清辞后背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他低头就能看到沈清辞泛红的耳垂,闻到对方发间传来的皂角清香 —— 那是与这末世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滴水声,还有两人过快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对不……” 沈清辞率先回过神,挣扎着想站直身体,脸颊已经烫得能煎鸡蛋。
“别动。” 顾言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后,那里的阴影里正有几对幽绿的光点在晃动,“有东西过来了。”
他说话间已经松开沈清辞的手腕,转而按住他的后颈将他往自己身后带。沈清辞被他按在肩窝处,只能看到顾言蹊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他握剑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嘶嘶 ——”
几只用前肢爬行的变异蜥蜴从阴影里窜了出来,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绿色,嘴里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顾言蹊没有给它们靠近的机会,长剑出鞘的瞬间带起一串银色的火花,剑光如月华泻地,精准地削断了蜥蜴的头颅。绿色的血液喷溅在墙壁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间,沈清辞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那些变异蜥蜴就已经变成了几段焦黑的尸体 —— 显然是被灵力净化过了。
“可以走了。” 顾言蹊收剑回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与他紧紧相拥的瞬间从未发生过。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比之前快了些,玄色的衣摆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利落的弧度。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刚才撞进对方怀里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清晰得让他心慌。
通道的尽头透出微光,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顾言蹊站在出口处回头看他,逆光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快点,天黑前要赶到避难所。”
沈清辞嗯了一声,快步跟上。经过刚才的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顾言蹊不再主动递东西给他,却总会在转弯处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沈清辞也不敢再轻易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目光却总忍不住追随着那个玄色的背影。
距离避难所还有半里路时,他们路过一片废弃的药圃。药圃里的灵草早已枯死,只剩下几株变异的毒藤在蠕动。顾言蹊却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从石缝里拔出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小草的叶片呈暗紫色,根部却泛着莹白的光。
“这是凝血草,” 他将草根掐断,挤出几滴乳白色的汁液抹在沈清辞的伤口上,动作比之前包扎时更轻,“能让伤口愈合快些。”
汁液接触皮肤时带着冰凉的刺痛,很快又转为温润的暖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沈清辞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谢谢。”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顾言蹊没应声,只是在处理好伤口后,顺手将剩下的凝血草扔进储物袋。他站起身时,目光扫过沈清辞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刚才被他抓住时的红痕,像一圈浅浅的烙印。
他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指了指前方:“快到了。”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图书馆残骸隐约可见,墙体上布满了防御阵法的刻痕,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末世里难得的安全标识,却不及身边人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觉得安稳。
两人并肩走在铺满碎石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地上的尘埃,在光影里飞舞旋转,像极了此刻两人心中悄然滋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