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夕阳的余晖透过图书馆残存的彩色玻璃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顾言蹊推开沉重的合金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惊得屋檐下栖息的几只变异乌鸦扑棱着翅膀飞散,在猩红的天幕上划出几道凌乱的黑影。

避难所的内部比沈清辞想象中更拥挤。原本宽敞的阅览大厅被临时搭建的隔间分割成无数个狭小空间,破旧的毛毯和塑料布充当着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霉味和劣质营养液混合的古怪气味。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压缩饼干箱子,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围着箱子打转,眼神里满是渴望。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骚动。正在用破布擦拭武器的男人停下了动作,抱着孩子喂奶的女人掀开毛毯一角窥探,连蜷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老者都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带着警惕、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沈清辞下意识地往顾言蹊身边靠了靠,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衣角。顾言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挪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过于直白的视线。

“新来的?”

一个粗嘎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右臂明显比左臂粗壮许多,指关节处结着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打斗的练家子。

大汉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精壮的男人,三人呈品字形将顾言蹊和沈清辞围住,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定格在顾言蹊背着的黑色背包上。那背包鼓鼓囊囊的,显然装着不少物资。

“把背包放下,检查。” 大汉的语气像是在命令下属,他的视线在沈清辞脸上停留片刻,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这小模样倒是俊,就是太瘦了点。”

沈清辞的脸颊瞬间涨红,不是害羞,是愤怒。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铁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顾言蹊却比他更快一步,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我们的物资只够自己用。” 顾言蹊的声音很淡,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瞬间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安静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大汉脸上,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大汉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大汉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往前逼近一步,身上的汗味混合着劣质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子,跟你说话客气是给你脸了。这避难所是老子罩着的,规矩就是老子定的 —— 进了这门,就得交出一半物资,不然就滚回外面喂丧尸去!”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右手已经不怀好意地伸向顾言蹊的背包带。沈清辞看得真切,那大汉的手腕上有一圈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隐隐透着邪气 —— 那是沾染了尸气的征兆。

“别碰他。”

顾言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他侧身避开大汉的手,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还在身前的背包已经被他甩到了身后,稳稳地落在沈清辞怀里。

“拿着。” 他低声对沈清辞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沈清辞下意识地抱紧背包,指腹触碰到背包上冰凉的金属搭扣,突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他知道顾言蹊这是让他退后,可看着大汉那副嚣张的嘴脸,他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嘿,还敢躲?” 大汉被彻底激怒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玄衣男人敢跟自己叫板。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也跟着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瘦高个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寒光:“虎哥,跟他们废话什么,直接抢过来就是。”

被称为虎哥的络腮胡大汉狞笑着点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顾言蹊:“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物资,滚去角落待着,不然别怪老子下手没轻没重。”

周围的幸存者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却没有人敢出声劝阻。沈清辞注意到他们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麻木,显然是被这伙人欺压惯了。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想开口说什么,被身边的男人死死拉住,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我们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物资,凭什么要给你?”

沈清辞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他往前站了半步,正好与顾言蹊并肩,尽管因为紧张,声音微微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话像是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虎哥的怒火。他本来就没把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放在眼里,现在被当众顶撞,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好小子,有种!” 虎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抡起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扑沈清辞面门,“老子先撕烂你的嘴!”

拳风裹挟着浓重的汗味袭来,沈清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他睁开眼,只见顾言蹊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面前,右手稳稳地抓住了虎哥的手腕。

两人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顾言蹊的手腕比虎哥细了一圈,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虎哥使出浑身力气,脸憋得通红,拳头却连半分都前进不了,震惊和愤怒在他脸上交织。

“我说过,别逼我动手。” 顾言蹊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虎哥立刻发出一声痛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啊 —— 放手!” 虎哥疼得嗷嗷叫,另一只手想去掰顾言蹊的手指,却被对方反手一拧。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虎哥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垂了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玄衣男人出手竟然如此狠辣,一招就废了虎哥的右臂。

“虎哥!”

另外两个男人见状,立刻挥舞着武器冲了上来。瘦高个的短刀直刺顾言蹊后心,另一个矮胖子则举起钢管砸向他的脑袋,两人配合默契,显然是经常一起打架的。

沈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提醒顾言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顾言蹊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没有回头,只是左脚往后一勾,正好踢在矮胖子的膝盖弯。那胖子惨叫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中的钢管脱手飞出,擦着顾言蹊的头皮钉进了身后的书架,木屑飞溅。

与此同时,顾言蹊左手屈指成弹,一道淡青色的灵力无声无息地弹出,正好打在瘦高个的手腕上。瘦高个只觉得手腕一麻,短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顾言蹊:“你是修士?!”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幸存者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麻木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有人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顾言蹊,像是看到了救星。

末世降临后,灵气变得异常狂暴,能保持理智修炼的修士寥寥无几,每一个都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这避难所里虽然也有几个懂点粗浅功夫的,却没有真正的修士,难怪虎哥等人能在这里作威作福。

顾言蹊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瘦高个,眼神里的杀意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修士的厉害,别说自己只是个练家子,就算是变异丧尸,在真正的修士面前也不堪一击。

“滚。” 顾言蹊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瘦高个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倒在地上哀嚎的虎哥和矮胖子,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扶起虎哥狼狈地往角落里退去。路过沈清辞身边时,虎哥怨毒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 “你给老子等着”。

沈清辞毫不畏惧地回视过去,他知道在这末世里,退缩只会换来更变本加厉的欺负。

“多谢这位仙师!”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之前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对着顾言蹊深深鞠了一躬,“虎哥他们霸占避难所已经很久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敢怒不敢言,多亏仙师为民除害。”

其他幸存者也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感激,有人还拿出自己珍藏的食物递过来,虽然只是半块发霉的面包,却已是难得的心意。

顾言蹊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我不是什么仙师,只是路过此地,借贵地暂歇几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从今天起,避难所的规矩改了 —— 强者保护弱者,物资按劳分配,谁要是不服,尽管来找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幸存者们面面相觑,最终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甚至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在这暗无天日的末世里,顾言蹊的出现,像是为他们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光明。

“这边有个空房间,仙师要不要先歇歇?” 老者殷勤地引路,指着大厅西侧一个用木板隔开的小隔间,“以前是虎哥霸占着的,里面还算干净。”

顾言蹊点了点头,回头看了沈清辞一眼。沈清辞立刻会意,抱着背包跟上他的脚步,经过人群时,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贪婪和审视,而是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隔间里果然比外面干净许多,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铁皮柜,墙角还堆着几箱未开封的压缩饼干,显然是虎哥的私藏。

“砰” 的一声,顾言蹊反手关上了木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刚才那一战看似轻松,实则他一直在控制灵力输出,生怕波及无辜,此刻才感觉到一丝疲惫。

沈清辞放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一小瓶清水递给他:“喝点水吧。”

顾言蹊接过水,仰头喝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看向沈清辞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才挺勇敢。”

被他这么一夸,沈清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我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嗯。” 顾言蹊应了一声,走到铁皮柜前打开,里面除了一些杂物,还有几包未拆封的伤药。他拿起一包扔给沈清辞,“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沈清辞接住伤药,发现竟然是品质不错的金疮药,比他们之前用的草药效果好上许多。他眼睛一亮:“这个正好能用!”

顾言蹊靠在木板床上,看着沈清辞认真研究伤药的样子,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刚才在大厅里,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挡在自己身前时,眼神里的坚定让他莫名有些触动。

“以后别这么冲动。”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不是每次都有我在。”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顾言蹊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很深,像是蕴藏着无尽的星海,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 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小,“但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

顾言蹊沉默了,他看着沈清辞认真包扎伤口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决定带他来避难所,或许是对的。至少在这冰冷的末世里,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不再是孤身一人。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老者的声音:“仙师,晚饭准备好了,要不要送进来?”

顾言蹊看了沈清辞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扬声道:“进来吧。”

老者端着两个搪瓷碗走进来,里面是稠稠的玉米糊,还卧着两个鸡蛋,在这物资匮乏的末世里,这已经是最好的伙食了。他将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说:“仙师,外面那些人……”

“让他们自己分吧。” 顾言蹊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以后按贡献分配物资,谁也不能搞特殊。”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连连点头:“是是是,全听仙师的!” 他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躬身退了出去,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

沈清辞看着碗里的鸡蛋,有些犹豫:“我们吃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拿着。” 顾言蹊将一个碗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应得的。”

沈清辞看着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大厅里,顾言蹊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背影不算特别魁梧,却异常可靠,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玉米糊,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避难所里点起了煤油灯,昏黄的光芒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隔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偶尔翻动碗筷的细微声响,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温馨。

沈清辞偷偷抬眼看向顾言蹊,对方正低头吃饭,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个避难所,真的能成为他们暂时的落脚点。

而顾言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像触电般迅速移开。沈清辞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门外传来其他幸存者的交谈声,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议论刚才的事,语气里充满了对顾言蹊的感激和敬畏。沈清辞听着这些声音,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从今天起,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