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符文在空中流转,泛着幽蓝的冷光,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顾言蹊将沈清辞护在身后,掌心凝聚的灵力已经泛起不稳的涟漪,他能感觉到阵法正在抽取周围的阴气,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亡者怨念正被具象化成实体。
“抓紧我。” 他低声道,指尖与沈清辞相握的地方沁出薄汗。
话音未落,左侧的阴影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清辞,快过来!”
沈清辞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望去。只见阵法边缘的雾气中,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 穿着青灰色道袍的师父正朝他招手,师兄弟们站在旁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记忆中门派未破时一模一样。
“师父…… 师兄……” 沈清辞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透。他下意识地想挣脱顾言蹊的手,脚步已经不听使唤地往前迈了半步。
“别去!” 顾言蹊一把将他拽回来,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腕,“那是幻影!”
沈清辞这才如梦初醒,可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他看到师父袖口磨破的补丁,那是自己去年亲手缝补的;看到二师兄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入门时师父送的礼物。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淡淡的檀香,和当年清晨练剑时闻到的气息分毫不差。
“傻孩子,愣着干什么?” 师父的声音带着嗔怪,往前走了两步,袍角扫过地面的声响都清晰可闻,“跟我们回家吧,门派还等着你呢。”
沈清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他知道这是假的,师父和师兄弟们明明已经…… 可那温柔的眼神,熟悉的语气,让他根本无法抗拒。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混着嘴角的咸涩,滴落在顾言蹊的手背上。
“清辞!” 顾言蹊的声音带着焦灼,他突然抬手按住沈清辞的后颈,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看着我!”
沈清辞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那里没有温柔的幻影,只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定。顾言蹊的拇指擦过他滚烫的眼角,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已经不在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为了他们,也为了你自己。”
“可是……” 沈清辞的声音哽咽,视线越过顾言蹊的肩膀,正好看到 “师父” 的身影开始扭曲,那张温和的脸渐渐浮现出丧尸般的狰狞,嘴角淌下暗红色的粘液。
“啊 ——!” 他失声尖叫,猛地闭上眼,死死攥住顾言蹊的衣袖。
顾言蹊反手将他按在怀里,另一只手挥剑劈开扑来的幻影。青白色的剑光斩在 “师父” 身上,那幻影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化作黑烟消散,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臭味。
“没事了,没事了。” 顾言蹊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声音低沉如鼓,敲在沈清辞狂跳的心脏上,“有我在,这些东西伤不到你。”
沈清辞把脸埋在他胸口,能清晰地听到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混合着灵力运转的嗡鸣。顾言蹊的外袍上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此刻却成了对抗恐惧的唯一屏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触到对方腰间的玉佩 —— 那是离开避难所前,老者塞给他们的护身符,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你的幻影……” 沈清辞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四周。
顾言蹊的脸色果然凝重了几分。他的正前方,阵法雾气中缓缓走出个玄衣女子,眉眼间竟与顾言蹊有三分相似,只是眼神冰冷如霜,手中握着把染血的长剑。
“言蹊,你果然还是这么心软。” 女子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若不是你犹豫,门派怎会覆灭?”
顾言蹊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那是不同于面对丧尸的紧绷,更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伤口。
“师姐……” 顾言蹊的声音艰涩,带着压抑的痛苦。
“别叫我师姐!” 女子厉声呵斥,长剑直指顾言蹊的咽喉,“你不配!你明明可以杀了那个叛徒,却因为一时妇人之仁,让他引来了尸潮,害死了所有人!”
剑光刺来的瞬间,顾言蹊竟没有躲闪。沈清辞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
“小心!”
预想中的刺痛没有落下。沈清辞睁开眼,只见那女子的长剑停在离他咽喉寸许的地方,剑身正在剧烈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挡。顾言蹊的手按在他背后,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体内,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
“你看,又在保护别人。” 女子的声音带着嘲讽,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可你保护得了谁呢?最后还不是会像当年一样……”
她的话语消散在雾气中,身影彻底化作青烟。顾言蹊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
“你没事吧?” 沈清辞扶住他的胳膊,才发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言蹊露出如此脆弱的样子,像被狂风骤雨打落的孤叶。
顾言蹊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不关你的事。”
沈清辞却固执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不是故意的。” 他想起顾言蹊为保护避难所孩子,徒手捏碎丧尸头颅的样子;想起他为寻找草药,忍着伤口剧痛也要先确保自己安全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会是女子口中那般冷血?
顾言蹊猛地抬头,撞进沈清辞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同情,没有质疑,只有纯粹的信任,像一束光猝不及防照进他尘封已久的心房。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阵法突然的变化打断。
符文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幽蓝光芒变成刺目的血红。那些飘散的黑烟重新凝聚,这次不再是熟悉的身影,而是无数扭曲的残肢断臂,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阵法在吸收我们的恐惧。” 顾言蹊瞬间回神,将沈清辞护在身侧,长剑挽出朵莹白的剑花,“它们会越来越强,必须尽快找到阵眼。”
沈清辞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铁管。他虽然修为不及顾言蹊,却也知道阵法运转的基本原理 —— 能量流动必有源头。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石室中央的石台,那里的夜明珠正随着符文的闪烁忽明忽暗,光芒中隐约能看到细密的纹路,与顾言蹊剑穗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是那颗珠子!” 沈清辞指向石台。
顾言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骤然清明。“你在这里掩护,我去破阵眼!”
“我跟你一起!” 沈清辞立刻道。
顾言蹊刚想反对,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少年的脸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他想起这一路来,沈清辞虽然害怕,却从未真正退缩过 —— 无论是面对虎哥的挑衅,还是药圃的变异蚯蚓,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骨子里藏着惊人的韧性。
“小心。” 顾言蹊最终还是点了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两人背靠背冲出幻影的包围。沈清辞的铁管横扫,逼退扑来的残肢,余光瞥见顾言蹊的剑光如练,在血雾中劈开一条通路。他们的步伐异常默契,沈清辞总能提前半步挡在顾言蹊的盲区,而顾言蹊的灵力也总能恰到好处地为他扫清障碍。
靠近石台时,夜明珠突然爆发出强光。沈清辞只觉得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置身于门派的演武场。师父正站在高台上指点剑法,师兄弟们在下面嬉笑打闹,阳光透过练武场的银杏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清辞,发什么呆?” 二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半块桂花糕,“快练剑,等下师父要检查的。”
熟悉的场景让沈清辞一阵恍惚,指尖触到桂花糕的温热,甚至能闻到上面甜腻的香气。他差点就沉溺其中,直到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 是顾言蹊用剑鞘戳了他一下。
“醒了?” 顾言蹊的声音带着后怕,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悸。他刚才差点被幻影迷惑,挥剑斩向的竟是沈清辞的背影。
沈清辞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铁管不知何时已经对准了顾言蹊的后心。他吓得手一抖,铁管 “哐当” 落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阵眼在珠子里面。” 顾言蹊没时间细想,指着夜明珠中心,那里有个米粒大小的黑点正在缓慢旋转,“需要两个人的灵力同时注入,才能破坏它。”
沈清辞立刻点头,掌心贴在夜明珠上。当他的灵力涌入时,清晰地感觉到顾言蹊的灵力也同时注入,两股力量在珠子内部交汇,像溪流汇入江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他能感觉到顾言蹊灵力的霸道中藏着细腻,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灵力的温和里带着韧性。
“集中精神!” 顾言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符文开始疯狂反噬,无数幻影撞向他们的屏障,发出沉闷的巨响。沈清辞的手臂开始发麻,灵力消耗的速度远超预期,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相握的掌心传来,是顾言蹊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他。
“别停!” 顾言蹊的声音带着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再加把劲!”
沈清辞咬紧牙关,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全部逼出。两股力量在夜明珠中心轰然相撞,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那颗看似坚硬的珠子竟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阵法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那些嘶吼的幻影如同潮水般退去,空气中的阴冷气息渐渐消散。沈清辞脱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还残留着灵力冲撞的麻痹感。
顾言蹊比他好不了多少,靠在石台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暗红色的血渍在玄色衣料上晕开,像朵诡异的花。
“我们…… 成功了?” 沈清辞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顾言蹊点头,嘴角勾起抹虚弱却真实的笑意:“嗯,成功了。”
石门缓缓升起的声响从外面传来,带着尘封已久的 “吱呀” 声。沈清辞扶着顾言蹊站起来,两人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走出遗迹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猩红的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废墟在夜色中化作张牙舞爪的黑影,远处偶尔传来丧尸的嘶吼,却不再让人觉得恐惧。
“能走吗?” 顾言蹊注意到沈清辞的脚步有些踉跄。
“没事。” 沈清辞摇摇头,却在下一秒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顾言蹊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顺势将他半揽在怀里。
“别动。” 顾言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我背你。”
沈清辞愣住了,脸颊瞬间发烫。他想拒绝,却看到顾言蹊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最终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伏在对方背上。
顾言蹊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异常安稳。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行走时轻微的颠簸,闻到他发间传来的皂角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他忍不住将脸颊贴在对方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带着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避难所那个寒冷的夜晚,盖在身上的玄色外袍。
“刚才……” 沈清辞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声开口,“那个师姐……”
顾言蹊的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她是我同门师姐,也是…… 最后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沈清辞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颊埋得更深。有些伤口不需要刨根问底,沉默的陪伴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慰。
夜风格外凉,顾言蹊却将外袍披在了沈清辞身上。沈清辞裹紧衣袍,闻到上面熟悉的草药香,突然觉得这末世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刚才真的好害怕。”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卸下防备的疲惫。尤其是看到自己举着铁管对准顾言蹊时,那种恐惧比面对丧尸更甚。
顾言蹊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笨拙却温柔:“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句话很简单,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沈清辞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沉稳而有力,像在无声地应证着这句话。他闭上眼睛,听着风声穿过废墟的呜咽,听着远处隐约的嘶吼,听着身后人的心跳,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月光从云层后钻出来,照亮两人交叠的影子。顾言蹊的步伐很稳,背着沈清辞走在蜿蜒的废墟路上,像拖着整个世界在前行。沈清辞的脸颊贴着他的后颈,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外袍口袋里,那枚护身符正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的避难所已经能看到微弱的火光,像黑夜里的星辰。沈清辞知道,考验还远远没有结束,末世的危险依旧潜伏在每个角落。但此刻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突然有了勇气 —— 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敢一直走下去。
顾言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放松,脚步放缓了些,腾出的手轻轻按在他环在腰间的手上。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像有电流无声地窜过,在寂静的夜色里,悄悄滋生出比星光更温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