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光大亮时,吴天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洞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洞口的灌木丛,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驱不散洞底的寒意。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盖着的干草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显然是有人特意为他铺的。

挣扎着想坐起身,右腿的伤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疼。他低头扯开缠在腿上的衣角,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发亮,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紫黑色,渗出的脓液把布料黏在血肉上,稍一牵动就疼得他额头冒汗。他咬着牙撕下布料,疼得眼前发黑,额角的冷汗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得找些草药才行。” 吴天喘着气自语,目光扫过洞壁。角落里堆着些干枯的藤蔓,他想起生母曾教过的辨认草药的法子 —— 叶片边缘带锯齿、断口处会流出黄汁的 “血见愁”,能治外伤感染。可这山洞里光秃秃的,连苔藓都长得稀疏,去哪里找草药?

他摸出怀里的油纸包,最后半块馒头还硬邦邦的。昨夜昏沉中似乎有人喂过他温水,喉咙里的灼痛感轻了些,可胃里依旧空得发慌。他把馒头掰成碎块,就着融化的雪水一点点咽下去,冰冷的淀粉在胃里慢慢发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靠着石壁坐了半个时辰,身上的力气渐渐回笼。吴天想起李忠塞给他的匕首和那个油纸包,当时只顾着逃命,没来得及细看。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匕首,木柄上的 “卫” 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这字刻得极浅,像是用刀尖小心翼翼剔出来的,绝非寻常工匠的手法。

“卫……” 吴天喃喃自语,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字。李伯在王府当了三十年杂役,人人都唤他老李,从未有人知道他姓卫。这匕首的样式也透着古怪,刃身狭长,柄尾嵌着颗不起眼的铁珠,转动时能发出极轻的 “咔嗒” 声。

他试着转动铁珠,果然听到细微的机关响动。匕首的木柄竟从中间裂开条缝,里面藏着张折叠得极细的桑皮纸。吴天的心跳骤然加速,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发现是半张绘制潦草的地图,上面用炭笔圈着三个地名:落马坡、黑风口、青石镇。

最让他心惊的是,地图边缘用极小的字写着 “丐帮” 二字。他在王府时听杂役们闲聊,说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势力遍布天下,却从不与官府往来。李伯怎么会与丐帮有牵连?

正看得出神,洞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吴天猛地将地图塞进匕首柄,握紧刃身缩到石壁后,屏住呼吸。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老汉提着竹篮走进来,见他醒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憨厚的笑:“后生,你可算醒了。”

“是老丈救了我?” 吴天松了口气,却依旧握着匕首不敢放松。

老汉把竹篮放在地上,取出个陶碗和一小捆草药:“昨日进山捡柴,见你倒在洞口烧得迷迷糊糊,就给你铺了些干草。这是‘血见愁’,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消炎。” 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山陕口音,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吴天看着他递来的草药,叶片边缘果然带着锯齿,断口处凝结着淡黄色的汁液。他想起生母的话,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拱手道:“多谢老丈相救,晚辈吴天,日后定会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 老汉摆摆手,蹲下身帮他处理伤口,“这世道不太平,谁还没个难处?看你的穿着,不像山里人,是从靖王府那边逃出来的?”

吴天心里一紧,握着匕首的手又用力了些。老汉见状笑了笑:“后生莫怕,老汉祖祖辈辈住在这黑风口,见多了王府里出来的冤魂。前几日还有人骑着马在山下搜人,看那样子,是要找个穿旧棉衣的年轻娃。”

“他们是靖王府的侍卫。” 吴天低声道,看着老汉将草药捣成泥,用布巾裹着敷在伤口上。清凉的触感瞬间压过灼痛,让他舒服得轻哼出声。

老汉帮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又从竹篮里拿出两个麦饼:“趁热吃吧,我家老婆子烙的,填肚子。” 麦饼还带着余温,表面撒着芝麻,咬一口满嘴麦香,比冻硬的馒头不知强多少倍。

吴天狼吞虎咽地吃着,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自逃出王府,他见惯了追杀与算计,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他喉头哽咽。老汉坐在一旁抽着旱烟,烟杆里的烟叶燃得噼啪响,说:“看你这伤,没十天半月好不了。这山洞背风,你且住着,我每日给你送些吃的。”

“怎好麻烦老丈……”

“不麻烦。” 老汉打断他,指了指洞外,“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青石镇。镇上有丐帮的分舵,你若信得过老汉,伤好后可去那里碰碰运气。”

吴天猛地抬头:“老丈认识丐帮的人?”

老汉吐出个烟圈,眼神变得深邃:“二十年前,老汉也曾是丐帮弟子。后来娶了婆娘,就退了帮,在这山里守着几亩薄田过活。” 他指了指吴天腰间的匕首,“那匕首上的‘卫’字,是丐帮‘卫’字辈长老的信物,你若拿这个去青石镇,分舵主会给你安排去处。”

原来李忠早已算好了后路。吴天握紧匕首,心里百感交集。李伯在王府潜伏三十年,竟是丐帮的长老?生母的玉佩、玄铁令失窃案、李伯的身份…… 这一切像团乱麻,缠绕着他的命运。

老汉走后,吴天靠在石壁上,重新取出那半张地图。落马坡在黑风口以西,据说那里常有马匪出没;青石镇是通往中原的要道,丐帮分舵设在那里合情合理。可李伯为何要让他去丐帮?难道玄铁令的真相与丐帮有关?

他想起吴弘在父亲面前哭诉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玄铁令是调动边军的信物,向来由靖王亲自保管,嫡兄吴弘怎会有机会接触?又为何偏偏在密室附近 “失窃”?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

“若吴弘偷了玄铁令,他要交给谁?” 吴天喃喃自语,指尖在地图上的 “黑风口” 三字上划过。北狄在黑风口外设有暗哨,难道嫡兄真的勾结了北狄?

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他必须尽快养好伤,去青石镇找到丐帮分舵。李伯用命换来的线索,绝不能断在他手里。

接下来的几日,老汉每天都会送来食物和草药。吴天在山洞里慢慢恢复,白天靠着石壁晒太阳,夜里就着月光翻看那半张地图。他试着转动匕首柄上的铁珠,发现除了藏地图的暗格,还能拆出根极细的银针 —— 这竟是柄暗藏玄机的复合兵器。

第七日清晨,吴天终于能拄着老汉送来的木杖站起来。他撕下衣角,用匕首在上面刻下 “吴天暂借老丈米粮,日后必还”,又将生母留下的玉佩解下来,悄悄压在石缝里。这玉佩太过扎眼,带着它上路只会惹来麻烦。

“后生要走了?” 老汉背着柴捆进洞时,见他正在收拾东西,便将一个布包递过来,“这里面是些干粮和伤药,青石镇的丐帮分舵在西街的破庙里,你报‘卫九’的名字,他们会信你。”

“卫九……” 吴天心里一动,这定是李伯在丐帮的化名。他接过布包,深深作揖:“老丈大恩,吴天没齿难忘。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相逢何必曾相识。” 老汉摆摆手,推着他往洞口走,“快走吧,再晚些,王府的人该搜过来了。记住,到了青石镇,万事小心,丐帮里也不是铁板一块。”

走出山洞的那一刻,阳光刺得吴天眯起了眼。雪后的山林格外清亮,松枝上的积雪反射着金光,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他回头望了眼栖身七日的山洞,又看了看老汉佝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前路漫漫,他不知道青石镇有什么在等着他,也不知道玄铁令的真相何时才能揭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李伯的嘱托、生母的玉佩、吴弘的阴谋,像一根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走向未知的命运。

拄着木杖往山梁走去时,吴天的脚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风吹过林梢,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为他送行。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那半张地图贴着心口,温热的触感仿佛在告诉他:只要往前走,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翻过三道山梁,隐约能看到山脚下的炊烟。吴天知道,青石镇就在前方。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木杖的角度,继续朝着那个未知的小镇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