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废弃仓库的冰冷血腥味似乎还粘在鼻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焦糊的刺痛。小川躺在老K据点深处那张用旧轮胎和破帆布临时铺成的“病床”上,身体如同散了架。电量:5%。

刺目的红光在腕带上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剧痛。视野里残留的血色噪点如同挥之不去的鬼影,低电量超感带来的剧烈头痛虽已退潮,却留下阵阵闷痛和难以驱散的眩晕感。

林薇用简易的神经镇痛剂和强行灌下的高浓度电解质溶液暂时稳住了他的状态,但身体深处那种被彻底掏空的虚脱感,如同跗骨之蛆。

老K那只巨大的机甲臂彻底报废了。肘关节液压系统被“天使”的能量爪撕裂,核心传动轴扭曲变形,像一条被踩断脊梁的钢铁巨蟒,瘫在角落里,机油和冷却液淌了一地。

老K本人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此刻正裹着满是油污的毯子,靠在一个废弃的变压器外壳上,脸色灰败,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据点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机油味和压抑的绝望。

林薇的状态稍好,但眼镜彻底碎了,只能用胶带勉强粘着镜框。她脸上带着擦伤和淤青,手指因为过度操作键盘和焊接临时医疗设备而微微颤抖。

她正埋头在一堆闪烁的仪器前,屏幕上滚动着深蓝传来的、经过多重加密的零散情报碎片。她的眼神疲惫却异常锐利,像一头受伤却不肯倒下的母狼。

“猎犬部队…封锁了旧工业区出口…搜索半径扩大…‘天使’原型体…去向不明…但能量信号消失…”

林薇的声音沙哑,快速汇报着,“深蓝确认,‘夜枭’交易…因行动失败和数据核心部分损毁…被冻结。定金…无法提取。”

坏消息如同冰锥,刺入本就冰冷的心脏。疤脸的五天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明天就是最后一天!而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筹码,重伤在身,弹尽粮绝。

“妈的…咳咳…白忙活一场…”

老K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阴郁,“疤脸那条疯狗…明天晚上准来拆家…”

母亲林秀兰坐在小川床边。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块浸湿的旧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儿子额头的冷汗。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仓库里那场与“天使”的遭遇战,深蓝揭示的关于丈夫和儿子的残酷真相——他们是净焰眼中价值连城的“战略资源”,是必须掌控或摧毁的“物品”——如同最沉重的巨石,压垮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丈夫沉睡的维生舱,儿子此刻苍白如纸的脸,还有那本染血的日记里丈夫最后的呐喊…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他们一家,早已被卷入了一场无法逃脱的漩涡,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擦汗的手,忽然顿住了。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小川手腕上那刺目的5%红光,看着老K咳出的血沫,看着林薇疲惫却强撑的背影…一股冰冷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愤怒,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炸开!这愤怒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种沉淀了太久、被绝望和苦难反复捶打后淬炼出的、近乎实质的冰冷火焰!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让旁边昏昏欲睡的老K都惊得抬起了头。

“妈?”

小川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母亲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神情——不再是绝望,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绝!

母亲没有看小川,也没有看老K和林薇。她径直走到据点角落里,那个堆满了废弃零件和油污工具的地方。

她蹲下身,不顾满手的油污,用力掀开一块沉重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金属盖板。下面,露出一个布满锈迹的、老式的社区服务中心内部通讯终端!这是老K不知从哪个废弃服务站淘来的破烂,一直丢在这里吃灰。

“秀兰?你…”老K疑惑地开口。

母亲没有回答。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据点里污浊的空气和所有的绝望都吸进肺里,再狠狠吐出去!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开始在那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击起来!动作生疏却异常坚定!

她在输入一个极其复杂的、多层加密的访问代码!那是她作为社区服务中心资深协调员,在无数个加班加点、处理底层民众投诉和苦难的深夜里,偷偷记下的、连接着整个第七区社区服务网络的最高权限后门!这个后门,本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绕过官僚程序救助孤寡老人而准备的,从未想过会用在这里!

嗡…滋啦…

老旧的终端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亮起微弱的绿光!一个极其简陋的、布满雪花点的文字界面跳了出来!

“第七区社区服务网络 - 内部通讯节点 - 最高权限(临时)”

“用户:林秀兰(ID:LN-074) - 认证通过。”

成功了!

母亲的眼神瞬间亮得惊人!那光芒穿透了疲惫和绝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她飞快地输入指令,调出了一个隐藏的联系人列表!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百个名字和联系方式!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净焰”和这个冰冷世界压榨得喘不过气的家庭!是她十几年如一日工作中,默默记住的、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王大锤: 原第三发电厂维护工。三年前一次“净焰”外包的电网维护事故中,被高压电弧击中,失去双臂和左腿。妻子跑了,留下一个患“耗电体”先天电容萎缩症的女儿。每月靠微薄伤残补助和社区救济度日,女儿的电费是压垮他的巨石。

李奶奶: 八十岁。儿子曾是“净焰”建筑工人,在建造“优化中心”外围时从高处坠落身亡(“意外”)。儿媳改嫁。她独自抚养孙子,孙子的充电配额被“净焰”以“优化分配”名义强行削减一半,靠李奶奶省下自己的口粮换工分勉强维持。

孙小梅: 丈夫是清道夫,在一次帮派火并中丧命(实为“净焰”指使的灭口)。她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儿子被“净焰”青少年体能评估选为“潜力候选”(实为“天使计划”初筛),强制带走后杳无音讯。小儿子电量依赖症日益严重。

赵铁柱: 社区维修队队长。为人耿直,多次为工人争取权益,得罪了“净焰”外包的工头。上个月被诬陷偷窃公共充电桩零件,不仅丢了工作,还被列入“耗电体”信用黑名单,充电价格翻倍。

……

这些名字,这些故事,如同烙印般刻在母亲的脑海里!每一个,都是“净焰”这座冰冷巨塔下,被碾碎的尘埃!是沉默的大多数!是无人倾听的悲鸣!

母亲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输入!不是文字!而是一段她早已在心中酝酿了千百遍、饱含着血泪与愤怒的语音信息!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终端那个简陋的麦克风,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第七区的兄弟姐妹们!我是林秀兰!社区服务中心的林大姐!”

“我知道你们在听!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每天在算着那点可怜的工分,算着那点要命的电量!算着孩子明天能不能充上电!算着老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知道王大锤大哥的胳膊是怎么没的!我知道李奶奶的孙子为什么饿得直哭!我知道孙小梅妹妹的大儿子被带走后再也没回来!我知道赵铁柱大哥为什么丢了饭碗!”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想活下去!只想让孩子活下去!只想让老人安度晚年!”

“可‘净焰’呢?!他们把我们当什么?!当牲口!当耗材!当垃圾!”

“他们用劣质的电让我们痛苦!用高昂的价格吸干我们的血汗!用‘优化’‘评估’的幌子,夺走我们的孩子!把他们变成没有感情的武器!用事故和谎言,夺走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尊严!我们的希望!”

“他们盖起光鲜亮丽的大楼!他们享受纯净的电能!他们用我们的血泪,铺就他们通往‘电能永生’的狗屁神坛!”

“够了!真的够了!”

“看看我们身边的人!看看我们的孩子!看看我们自己!我们还要沉默到什么时候?!还要被压榨到什么时候?!还要等到家破人亡才肯反抗吗?!”

“明天!就在明天!‘净焰’又要提高公共充电价格了!他们连最后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了!”

“我!林秀兰!一个普通的母亲!一个失去丈夫依靠、儿子被他们追杀的普通女人!我不再沉默了!”

“明天早上八点!第七区中心广场!公共充电站前!”

“我!会坐在那里!用我的身体!告诉他们!我们不是耗材!我们是人!我们要活!”

“愿意和我一起的!带上你们的孩子!带上你们的老人!带上你们最后一点力气和愤怒!”

“我们不砸!不抢!我们只是坐在那里!坐在本该属于我们、却被他们标上天价的充电桩前!告诉他们——”

“要么给我们活路!要么,就从我们的尸体上碾过去!”

语音发送!

母亲的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晃了晃,扶住冰冷的金属终端才没有倒下。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火焰,名为愤怒,名为绝望,名为一个母亲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一切!

据点里一片死寂。老K忘记了咳嗽,呆呆地看着母亲。林薇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敬佩。小川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母亲那从未有过的、如同山岳般决绝的背影所震撼!

“秀兰…你…”老K的声音干涩。

“老K,林薇,”

母亲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帮我个忙。把据点里所有能找到的绝缘布、废弃轮胎皮、厚帆布…都找出来!还有…那台老K你以前用来抽地下水的、压力还能用的高压水泵!改造一下!不要伤人!但要能喷水!喷得越远越好!”

老K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却带着疯狂的笑容:“妈的!林寡妇!老子以前小看你了!行!这事老子干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向那堆破烂。

林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阿姨!我立刻编写一个简易的电磁干扰程序!范围不大,但能瘫痪清道夫那些劣质通讯器和部分外骨骼的电子辅助系统!给他们制造混乱!还有…我能黑进广场附近的监控和公共广播系统!让更多人看到!听到!”

母亲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小川身上。那眼神里的火焰瞬间化作了最深的温柔和歉意:“小川…好好休息。妈…去给你和爸爸…挣一条活路出来!”

第二天清晨。第七区中心广场。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冰冷的细雨。巨大的公共充电站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在广场中央,数十根粗壮的黑色电缆如同垂死的触手,延伸向排队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烟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人们沉默地排着队,眼神麻木,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对即将到来的涨价的恐惧。腕带上闪烁的电量黄光,如同无声的控诉。

突然!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从广场四周的公共广播喇叭里炸响!紧接着,一个所有人都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的声音响起!

是林秀兰的声音!她在重复昨晚那段语音!那饱含血泪和愤怒的控诉,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广场上空炸开!

“是林大姐!”

“她说的是王大锤!”

“还有李奶奶的孙子!”

“我儿子…我儿子也被带走了…”

“充电又要涨价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麻木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瞬间沸腾起来!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的怒吼!恐惧被点燃成了愤怒!

就在这时!

人群前方,公共充电站入口处!

一个瘦削却挺直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林秀兰!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外套,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充电站入口正前方,那个标着“VIP快速通道”(实际从未开放)的金属隔离栏前。然后,她缓缓地、无比坚定地——坐了下去!

坐在冰冷、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背对着那巨大的、象征着“净焰”权威的充电站!

无声的抗议!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林大姐!”

“她坐下了!”

“她说的对!我们不活了!”

一个、两个、十个…越来越多的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他们大多是老人、妇女、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像王大锤那样坐着简陋轮椅的残疾人!他们沉默地走到林秀兰身后,如同汇入溪流的涓涓细水,一个挨着一个,默默地坐了下去!很快,就在充电站入口前,形成了一片沉默却充满力量的“人墙”!

没有口号!没有标语!只有沉默的躯体!和眼中燃烧的愤怒!

“反了!都他妈反了!”

一声尖锐的怒骂响起!一队穿着脏兮兮制服、手持甩棍和电击枪的清道夫,在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头目带领下,气势汹汹地从充电站里冲了出来!

“滚开!都他妈滚开!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小头目挥舞着电击枪,恶狠狠地吼道!

人群出现了一丝骚动,前排的人脸上露出恐惧。

就在这时!

林秀兰猛地站起身!她瘦小的身躯在清道夫面前显得如此单薄,但她的声音却如同惊雷,透过广场的广播系统炸响:

“第七区的兄弟姐妹们!看看他们!看看这些‘净焰’的走狗!他们只会用棍子和电击枪对付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想活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不是为了闹事!是为了告诉‘净焰’!告诉所有人!我们的命!不是垃圾!我们的孩子!不是耗材!我们要活!我们要公平!”

“对!我们要活!”

“公平!”

人群的怒吼如同山呼海啸般爆发!恐惧被彻底点燃成了同仇敌忾的愤怒!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打!”

清道夫小头目恼羞成怒,猛地一挥手!

十几个清道夫嚎叫着,挥舞着甩棍和电击枪,如同饿狼般扑向静坐的人群!棍棒带着风声砸下!电击枪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啊——!”

惨叫声响起!一个老人被棍子砸中肩膀,倒了下去!

“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不知谁怒吼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

数道强劲的水柱,如同愤怒的水龙,猛地从人群后方喷出!精准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清道夫!

是老K改造的高压水枪!由几个身强力壮的社区青年操作!冰冷刺骨的水流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几个清道夫冲得人仰马翻!电击枪脱手飞出!甩棍掉在地上!

“用这个!”

林秀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人群后方,迅速传递过来一面面简陋却结实的“盾牌”!那是用老K据点里翻出来的废旧轮胎皮、厚厚的绝缘橡胶布和木板临时钉成的!虽然粗糙,但足以抵挡棍棒!

前排的男人们立刻举起盾牌!组成了一道简陋的防线!将老人、妇女和孩子护在身后!棍棒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同时!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猛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清道夫,身上的通讯器突然爆出火花!劣质外骨骼的助力系统瞬间失灵!动作变得笨拙僵硬!

是林薇的电磁干扰程序生效了!

“打他们的关节!他们没有护甲!”

林秀兰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指挥官,冷静而清晰!

几个拿着自制长杆(顶端绑着绝缘橡胶)的青年,立刻从盾牌缝隙中伸出长杆,精准地戳向清道夫没有防护的膝盖弯和手肘!

“哎哟!”

“我的腿!”

清道夫们猝不及防,被戳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冲突瞬间升级!广场上一片混乱!水柱喷射!棍棒挥舞!怒吼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清道夫仗着装备和凶悍,试图强行冲散人群,但被高压水枪、绝缘盾牌和精准的戳刺死死挡住!

愤怒的民众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虽然缺乏训练,却凭借着人数优势和同仇敌忾的气势,硬生生将清道夫压制在充电站门口!

林秀兰站在人群最前方,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瘦小的身影在混乱中却如同定海神针!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气急败坏的清道夫!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一种无声的呐喊!

“第七区!雄起!”

“赶走‘净焰’走狗!”

“我们要活路!”

口号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被感染!有人加入了静坐的队伍!有人开始向清道夫投掷石块和垃圾!整个广场彻底沸腾了!

“妈的!呼叫支援!呼叫猎犬!”

清道夫小头目被高压水枪冲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对着失灵大半的通讯器疯狂嘶吼!

就在这时!

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涂着“净焰安保”标志的黑色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冲入广场!车门打开,跳下数十名装备精良、眼神冷漠的猎犬!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手持电磁步枪和防爆盾牌,迅速组成战斗队形!

真正的危机降临了!

人群出现了一丝慌乱!高压水枪的水柱打在猎犬的防爆盾牌上,毫无作用!电磁步枪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林秀兰的心猛地一沉!但她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了人群最前面!她的目光越过猎犬冰冷的头盔面罩,死死盯着装甲车后座那个模糊的身影——很可能是秦厉!

“开枪啊!对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开枪啊!”

林秀兰的声音透过广播,带着一种悲壮的嘲讽,“让全城的人都看看!‘净焰’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衣食父母的!看看你们这些走狗,是怎么用枪口对准养育你们的人的!”

猎犬的动作微微一顿。冰冷的枪口在雨水中闪烁着寒光。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广场边缘传来!只见广场旁那栋巨大的、印着“净焰”标志的社区服务中心大楼,顶层的一个巨大广告牌,不知为何突然起火!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大楼里传出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着火了!快救火!”

“服务中心着火了!”

人群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混乱加剧!

猎犬的指挥官(装甲车后座的人)显然也接到了紧急通讯。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广场上混乱的人群和挡在最前面的林秀兰,又看了一眼浓烟滚滚的大楼,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命令。

猎犬部队迅速收拢队形,放弃了强行镇压,转而冲向起火的大楼!清道夫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跟着撤退!

危机暂时解除!

广场上,浑身湿透、精疲力尽的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相互搀扶着,看着狼狈撤退的敌人,看着依旧挺立在最前方的林秀兰!

林秀兰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一个老妇人连忙扶住了她。

“林大姐!我们赢了!我们把他们打跑了!”一个青年激动地喊道。

林秀兰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大楼(她知道,那很可能是林薇或者深蓝的手笔),看着撤退的猎犬…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更深的决绝。

她轻轻推开搀扶的手,再次走到人群前方。她的声音透过广播,不再激昂,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不…我们没有赢。”

“他们只是暂时退走了。”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但我们证明了!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的声音!他们听到了!全城的人都听到了!”

“从今天起!第七区!不再沉默!”

“从今天起!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活下去的权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的‘涓流’…终将汇成淹没他们的…大海!”

她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广场上,疲惫的人们互相搀扶着站起,眼中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光芒。那光芒,名为反抗,名为希望。第七区的静坐抗议,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这座冰冷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母亲的战场,点燃了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