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凊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只记得在整个过程中,司机老陈回头看了她好几次,表情有点惶恐。

毕竟与闻宴在一起的这些年,林凊釉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女人,从不失态,就算受了再大委屈,当着外人的面,她也总是能将情绪控制的滴水不漏。

像今天这样哭成泪人,满面狼狈,完全前所未有。

进门走到浴室这短短一路,林凊釉走得跌跌撞撞,还险些摔倒。

她打开灯,对着镜子看了看双眼通红的自己,麻木转身迈进浴缸,拧开水龙头躺下去。

闭上眼,全是闻宴与那女人亲密耳语的一幕。

方茗初。

闻宴的出轨对象竟然是方茗初...

这个在她近十年人生里,占据第二重要位置的人。

林凊釉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方茗初,是在高中学校的某个冷清昏暗的角落。

方茗初蹲在地上,瘦弱身子蜷缩着,肩膀轻轻颤抖,仿佛伸出手轻轻一碰,她就要碎掉。

林凊釉递纸巾的动作都极其小心翼翼。

“谢谢你。”

方茗初将埋在双臂里的头抬起来,额前细发被泪水浸湿贴在白净脸颊上,看起来更像只可怜的幼兽。

“抱歉同学,我不是故意要吓到你的。”

“我只是...太想我妈妈了...”

少女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最后一个字彻底淹没在抽泣里,泪珠又噼里啪啦掉下来。

林凊釉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她也刚失去妈妈,被送到京市的闻家。

虽然这里什么都比原来的地方好,周围人也对她客客气气,再也不用为钱节衣缩食,再也不用挨爸爸的打。

可林凊釉还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她只想要妈妈。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

林凊釉低头看向还缩在自己脚边的方茗初,感觉到同病相怜,她蹲下去,主动抱了抱对方。

这便是两人故事的开始。

方茗初是小林凊釉两届的学妹,母亲被抛弃,父亲有了新欢人间蒸发,她因为是个女孩也被家族默认放弃。

林凊釉认为从某种程度上,她们太像,看到方茗初仿佛就看到自己。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只想在这段艰难潮湿的青春时光里,牢牢抱紧同伴,一起捱过去。

于是从高中开始,林凊釉便省下每月的零用钱给方茗初,方茗初在班里被排挤,她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忙。

后来上大学再到毕业,林凊釉有了自己赚钱的能力,对方茗初的资助更是从来没有停过。

“我看你别拿当她妹妹,当她妈算了。”

那时候闻宴总喜欢这么调侃她。

林凊釉总是不以为然的笑笑,说:“你不懂。”

每当这时候,闻宴都会假装严肃的板起脸。

“那个小丫头就是长得再好看,也唤不起我的父爱。”

“告诉她,再整天黏着你做电灯泡,小心我把她打包丢到国外。”

......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将林凊釉的思绪骤然拉回现实。

瞳孔对焦,她才发现浴缸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到溢了出来。

林凊釉抹了抹脸,起身脱掉湿透的衣服,随手扯过浴袍换上,余光从被放在洗漱台边的手机上看到两条闻宴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抱歉老婆,今晚的客户太难缠,我可能要回去晚一些。】

【你不用等我,可以早点睡,纪念日明天再过也是一样的。】

客户难缠吗?

是舍不得方茗初吧。

一想到曾经无数次收到类似消息的时候,自己都要煲一份闻宴爱喝的汤,心疼嘱咐他别太累,一直小火慢炖到他回来,再幸福的看着他全喝掉,林凊釉就觉得太讽刺。

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刚从方茗初的床上下来呢?身上是不是还沾有她的味道?

林凊釉捂住脸,觉得快喘不上来气。

突然,电子门锁解锁声响起。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闻宴拉开门走进浴室,表情很关切。

“你怎么回来了?”林凊釉迅速调试自己,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你太久没回消息,我担心。”闻宴抬手解开衬衫纽扣,顺势要搂她入怀。

林凊釉低头躲开,绕过他走出了浴室:“我在洗澡,没有看见。”

“老婆,生气了?”闻宴敏锐察觉到她的反常,跟上来从身后环住她腰身:“我保证以后每年都会把行程错开,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好不好?”

很美好的承诺。

只可惜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以后了。

林凊釉看着对面窗户上两人交叠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咬字僵硬。

“闻宴,我们分开吧。”

“什么?”闻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仍翘着唇角,更凑近她一些。

林凊釉挣脱开他的手臂,回过身面对他:“你没听错,我想和你离婚。”

“离婚?”

闻宴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会从林凊釉的嘴巴里说出来,眉头立刻皱起。

“就因为我没能及时回来陪你过纪念日?凊釉,我一直认为你很懂事,别让我失望,不许再说这种气话。”

说完,他重新将林凊釉拉进怀里,俯身欲要吻下来。

林凊釉反应不及时,没能闪躲开。

可就在两人鼻息相触的这一秒,嗅到闻宴呼吸间夹杂的淡淡酒气。

他坐在包厢里搂着方茗初,他们共饮一杯酒,他们耳语暧昧,他们含笑对视的画面就不受控的,噌噌钻进林凊釉脑海。

她干呕一声,眼角划下生理性眼泪。

“你...”闻宴完全愣住了,一动不动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显么,觉得你恶心。”

林凊釉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用目光描摩着眼前男人这双如十年前初见时一样好看的眉眼。

“你出轨方茗初,所以我要跟你离婚。”

说出每个字的时候,纵使心如刀绞,林凊釉都在调试呼吸,控制表情。

这场感情里,她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真的不想再变成个歇斯底里的疯婆子,她想替自己维持住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闻宴眸子里飞快划过抹错愕,之后是愠意,他抿着唇上前一步,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

“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是不是?林凊釉,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和初初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谊,你对我们,连这点信任没有吗?”

林凊釉,初初。

听见这两个泾渭分明的称呼,林凊釉盯着闻宴看,哑然失笑。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今晚,两小时以前。”林凊釉唇角勾着惨淡弧度,目睹闻宴脸色变化。

闻宴锋利的眉尾抬起来:“你跟踪我?”

“随便你理解吧。”

林凊釉阖了阖眼,按住正突突疼痛的太阳穴转过身体:“我会尽快搬家联系律师,协议起草好以后交给你。”

“酒桌游戏哪能当真?你至少捉奸在床,再说我出轨。”

片刻沉默后,闻宴再开口,语气冷下来。

“我不会同意离婚,你别再闹了,我回来之前,你好好冷静一下。”

说完他拎起西装外套,转身就走。

带有极度不悦情绪的摔门声传来,偌大一间别墅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凊釉赤脚踩着地板,从酒柜里拽出瓶酒,拧开盖子仰头便灌进喉咙里。

她以前从不喝酒,讨厌它的味道。

可是现在,如果再不用点什么东西麻痹神经,她真的感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要碎到分崩离析,随时会痛到死掉。

灼烧感一路从喉咙流淌向下。

这时来电铃声突兀的响起。

林凊釉转过头,一眼便看到屏幕上异常刺目的那两个字。

【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