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刀划破空气的锐响,像毒蛇吐信,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石磊被那强盗踩在地上,胸口的骨头像要碎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他眼睁睁看着钢刀落下,刀面上倒映出父亲染血的脸——石战正用尽全力弓着身子,将他死死护在怀里,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染红了石磊的衣襟。
“爹——!”
石磊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呜咽。他想推开父亲,想替他挡住这一刀,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地上,四肢软得像棉花,刚才爆发的力气不知跑到了哪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苏沐月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到石战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看到那柄钢刀的寒光越来越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踩在石磊背上的强盗脸上挂着残忍的笑,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钢刀落下的速度故意放慢了些,好让底下的人看清楚死亡的模样。“老东西,护崽子是吧?今天就让你们父子俩……”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石战突然猛地转头,看向石磊手边不远处——那里,是刚才石磊掷出后落在地上的锈斧。他的眼神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石磊被恐惧填满的脑子。
“拿……斧子……”石战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火。
斧子!
石磊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落在那柄锈迹斑斑的巨斧上。斧身一半埋在地上的灰尘里,一半露在外面,铁锈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沉闷的红,像一块不起眼的废铁。可就在看到它的瞬间,石磊掌心那道被斧柄烫出的印记突然开始发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顺着血液悄悄爬回四肢百骸。
那是爹教他劈柴时说的“意”,是梦里巨人挥斧时的“势”,是刚才爆发时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怒——他不能死!爹不能死!
“啊——!”
石磊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竟硬生生从强盗的脚下挣扎了半寸。他的右手拼命向前伸,指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血痕,距离那柄锈斧越来越近——还有一尺,半尺,三寸……
“找死!”踩在他背上的强盗被这突如其来的挣扎激怒了,举刀的手不再犹豫,钢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石战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磊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锈斧的柄。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
握柄处的光滑木头传来熟悉的温热,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斧身深处,那些被铁锈覆盖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疯狂地跳动着,一股远比之前更狂暴的力量顺着手臂涌来,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冲遍他的四肢百骸!
“呃啊——!”
石磊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胀,经脉像是被撑开了数倍,疼得他眼前发黑,可心底的那股杀意却越来越炽烈。他用尽全力,手指抠进斧柄的指痕里,将那柄足有三十斤重的锈斧,从地上硬生生拔了起来!
强盗的钢刀已经离石战的后背不到三寸,刀风刮得石战的头发向后飘起。
石磊没有丝毫犹豫。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凭着本能,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恐惧,都灌注在这条胳膊上,猛地将锈斧抡了起来,然后用尽毕生之力,朝着身后的强盗掷了出去!
锈斧脱离手掌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原本覆盖在斧身的铁锈,像是被这股力量震得松动了,簌簌地往下掉,露出底下一道道暗沉的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在飞行中亮起,像一条条游动的金龙,拖着长长的光尾,在昏暗的铁匠铺里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这道弧线,从石磊手中出发,越过石战的肩头,精准地撞向那柄劈来的钢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巨斧,像一颗被点燃的流星,撞上了寒光闪闪的钢刀。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两柄巨锤在耳边相撞,震得人耳膜生疼,头晕目眩。铁匠铺里的铁器都跟着嗡嗡作响,挂在墙上的铁钳、锤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烟尘弥漫。
火星!
无数道金色和银色的火星,从碰撞点爆发出来,像一场盛大的烟花,瞬间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在那片耀眼的光芒中,人们清楚地看到——
强盗手里那柄磨得锋利的钢刀,从中间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断裂的刀刃打着旋飞出去,“噗嗤”一声插进旁边的木柱里,刀柄还握在强盗僵直的手里。
而那柄锈斧,仅仅是顿了一下,余势不减地继续向前,斧刃带着剥落的铁锈和亮起的金纹,“哐当”一声砸在强盗的肩膀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地盖过了铁器的嗡鸣。
那强盗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整个人就像被一辆狂奔的马车撞上,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铁匠铺的后墙上。“轰隆”一声,土墙被撞出一个大洞,砖石和泥土哗啦啦地往下掉,将他半个身子埋了进去。他张了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是活不成了。
整个铁匠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石磊还保持着掷斧的姿势,右手僵在半空,掌心烫得惊人,刚才那股狂暴的力量退去后,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酸痛。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那道撞穿的墙洞,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刚才……做了什么?
石战缓缓放下护着石磊的手,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地盯着落在地上的锈斧。
那柄斧子,此刻斜斜地插在地上,斧刃上沾着点血迹和碎骨。最让人震惊的是,它身上的铁锈剥落了大半,露出了近半尺长的暗金色斧身,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清晰无比,像是用黄金浇铸而成,正随着火光微微流转,散发出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这……还是那柄堆在杂物间的废柴吗?
苏沐月捂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刚才那道金色的弧线,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她看着石磊,又看看那柄发亮的巨斧,突然觉得这个平时总被人叫做“废柴”的少年,好像藏着她永远也看不懂的秘密。
“妖……妖物!”
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门口剩下的几个强盗,他们刚才被独眼狼丢下,本想进来捡点便宜,却亲眼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把生锈的破斧子,不仅劈断了钢刀,还撞死了一个同伴,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中间蔓延。他们看石磊的眼神,不再是轻蔑和残忍,而是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纷纷后退,手里的兵器都在发抖。
“头……头领跑了,我们也快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强盗像是得到了赦免,转身就往门外跑,连掉在地上的断刀都顾不上捡,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铁匠铺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石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他看着父亲染血的后背,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淌出两道浑浊的痕迹。
“爹……你怎么样?”
石战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几道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没有回答石磊的话,只是一步步走到那柄锈斧前,弯腰将它拔了出来。
斧子入手,比看上去还要沉。石战掂量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些暗金色的纹路上,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料瓶——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深藏的激动。
“这斧子……”石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手指轻轻拂过斧身的纹路,那些金纹像是有生命般,微微闪烁了一下,“你爷爷说过,咱们石家的祖上,有一柄能劈开大山的神斧……原来不是传说。”
石磊愣住了,神斧?
石战没有再多说,他拄着锈斧,慢慢走到石磊面前,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手很稳,带着常年打铁的温度,让石磊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还能站吗?”石战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石磊点点头,试着站直身体,腿还有点软,但比刚才好多了。
“扶我进去。”石战的脸色越来越白,显然失血过多,他指了指里屋,“还有,把那丫头也带进来,外面不安全。”
石磊这才想起苏沐月,赶紧转身走到墙角,扶起还在发愣的她。苏沐月的腿也在抖,被石磊一碰,才像是回过神来,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却还是强撑着说:“我、我没事……石叔怎么样了?”
“先进去再说。”石磊扶着她,另一只手搀住父亲,慢慢往里屋走。
经过那道被撞穿的墙洞时,石磊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浓得像墨,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惨叫和哭嚎,显然黑风盗还在镇上肆虐。但他心里的恐惧,却比刚才少了很多。
因为他知道,爹还在,他手里的这柄斧子,也不再是普通的废铁。
里屋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线下,石战靠在床沿,苏沐月正用干净的布巾帮他包扎伤口,她的手很轻,动作却很熟练,显然平时帮父亲处理过不少外伤。
石磊坐在旁边,看着那柄被父亲放在床头的锈斧。剥落的铁锈在地上堆了一小撮,露出的暗金色斧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些纹路像是活的,缓缓流淌着,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斧身。
这一次,没有刺痛,只有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指尖,慢慢淌进他的心里。
石磊知道,从他掷出这柄斧子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而这柄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神斧,终于在他的手里,露出了第一道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