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门板还没来得及修好,用两根粗木头顶着,缝隙里能看到外面往来的人影。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带里翻滚,带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石磊坐在床沿,手里摩挲着裂天斧的柄。斧身的铁锈又褪去了些,露出的暗金色纹路在阳光下像活过来似的,流转着淡淡的光泽。他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从斧身传来,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
“爹去镇上了?”石磊扬声问了一句。里屋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苏沐月留下帮忙收拾的药箱,她早上送粥来时,说镇上的郎中不够用,把她爹的药箱借来了。
“嗯,镇长让人来叫,说是清点损失,还要商量着加固镇门。”石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阵“吱呀”声,他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这是各家报上来的死伤名单,你看看。”
石磊接过麻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心里一沉。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名字,死了七人,伤了十九人,大多是镇上的老人和孩子,都是在黑风盗撞门时没来得及躲起来的。他的目光落在“李木匠”三个字上,后面用红笔标了个“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就是那个前几天还蹲在铁匠铺门口,跟爹聊春耕犁头的李木匠。
“王大户家的粮仓被烧了一半,杂货铺的门板全碎了,刘叔的腿被马蹄踩伤了……”石战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街道,声音沙哑,“还好你把独眼狼打跑了,再晚半个时辰,这青石镇怕是要被踏平了。”
石磊捏着麻纸的手微微发颤,纸上的字迹仿佛变成了一张张痛苦的脸。他想起那一拳砸飞独眼狼的瞬间,想起体内失控的力量,心里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后怕。
“外面……都在说什么?”石磊低声问。他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比平时热闹得多,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石战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笑:“还能说什么?说青石镇出了个‘大力神童’,一拳能打飞千斤强盗,手里的锈斧子是劈山神斧。”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人说,你是文曲星下凡,专门来救咱们青石镇的。”
石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耳根都在发烫。他哪是什么神童,不过是误打误撞,靠着斧子的力量才侥幸赢了而已。
“别觉得不好意思。”石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救了这镇子,他们敬你,是应该的。但你也得记住,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以后行事,得比以前更谨慎。”
石磊点点头,把麻纸叠好放在床头。他知道爹的意思,以前他是“废柴”,没人在意他,可现在成了镇上的“神童”,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声。石磊走到门口,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看——是镇上的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高个子汉子,听他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
“……当时我就在场!离石小子不到三步远!”那汉子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得能传到街对面,“只见他双眼赤红,跟庙里的怒目金刚似的,抓起那柄锈斧子,‘呼’地一下就扔了出去!你们猜怎么着?那斧子在空中冒金光!‘咔嚓’一声,就把独眼狼的刀劈成了两半!”
“然后呢然后呢?”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拉着他的衣角追问。
“然后?然后石小子一拳就把独眼狼打飞了!”汉子张开双臂,比划着夸张的弧度,“飞出去足足有两丈远!‘轰隆’一声撞塌了杂货铺的墙!当时我就想,这哪是人啊,这是天神下凡!”
周围听着的人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补充着:
“我也看见了!那斧子真冒金光!跟过年的烟花似的!”
“难怪石老铁平时不声不响,原来是藏着这么个厉害儿子!”
“以前谁说石小子是废柴?站出来让我瞧瞧!这叫真人不露相!”
石磊看得有些发怔,明明是惊心动魄的厮杀,到了他们嘴里,却变成了神乎其神的传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裂天斧——爹让他出门时背着,说“既然藏不住,就大大方方带着”。此刻斧身贴着后背,传来暖暖的温度,像是在回应着外面的议论。
“走吧,去看看苏丫头。”石战把修好的门板往旁边挪了挪,“顺便谢谢你刘叔,他昨天还拄着拐杖来看你。”
石磊应了一声,跟着爹走出铁匠铺。刚到门口,就看到几个身影从街对面匆匆走过,看到他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加快了速度,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是王虎和他的跟班。
以前他们见了石磊,不是嘲讽就是推搡,可今天,王虎的头埋得快碰到胸口了,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像是怕被他认出来。
石磊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心里没什么快意,只觉得有点好笑。原来那些欺负人的底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石战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说了一句,“以前他们欺负你,是觉得你好欺负。现在怕你,是怕你手里的斧子。但这都不算真本事,真本事是让人心服,不是让人害怕。”
石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刚走到杂货铺门口,就看到苏沐月正蹲在门槛上,给老刘头换药。老刘头的腿肿得像根紫萝卜,疼得龇牙咧嘴,看到石磊,眼睛一亮:“小石头!你可醒了!快让叔看看,好家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刘叔,您怎么样?”石磊赶紧走过去,看着他的腿,伤口周围还泛着黑紫,显然伤得不轻。
“没事没事,死不了。”老刘头摆摆手,指着苏沐月,“多亏了我这闺女,昨天跑前跑后地给人换药,比镇上的郎中还利索。”
苏沐月被夸得脸一红,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药渣,看到石磊,眼睛弯了弯,像藏着两颗星星:“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的粥,很好喝。”石磊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醒了就好。”苏沐月转身走进铺子里,很快端出一个白瓷碗,碗里冒着热气,“我又熬了点小米粥,你刚醒,喝点清淡的好。”
粥里飘着几颗红枣,散发着甜甜的香气。石磊接过来,指尖碰到碗沿,温温的,像她的笑容。
“你……你没事吧?”苏沐月看着他,小声问,眼睛里带着点担忧,“那天你把独眼狼打飞之后,就晕过去了,我看你胸口……”
她没说下去,但石磊知道她想说什么——那天他被强盗踩在地上,胸口的瘀青紫得发黑,看着就吓人。
被她一提醒,石磊才想起胸口的伤。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平平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没事……”石磊说着,心里有点纳闷,解开了胸前的衣襟。
只见原本该有大片瘀青的地方,此刻皮肤光滑,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和周围的皮肤颜色一样,仿佛从来没受过伤。
石磊愣住了,苏沐月和老刘头也看呆了。
“这……这怎么回事?”老刘头瞪大了眼睛,“昨天我去看你,你胸口还紫得跟茄子似的,怎么一天就好了?”
石磊也觉得奇怪,他明明记得昏迷前,胸口疼得连呼吸都费劲,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裂天斧,就在指尖碰到斧柄的瞬间,感觉到斧身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紧接着,一道极淡的金光从斧身散发出来,透过粗布衣服,轻轻笼罩住他的胸口。
那金光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可石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胸口蔓延开来,带着淡淡的暖意。
是斧子!
石磊猛地反应过来。一定是这柄裂天斧!是它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悄悄治愈了伤口!
他想起梦里巨人说的“泰坦血脉”,想起斧身那些神秘的纹路,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这柄斧子,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怎么了?”苏沐月见他盯着胸口发呆,担心地问,“是不是还有点疼?”
“没、没有。”石磊赶紧系好衣襟,把裂天斧往背后藏了藏,“可能是我恢复得快吧,爹说我从小就这样。”
这个借口有点蹩脚,老刘头显然不信,还想追问,却被石战用眼神制止了。
石战看着石磊背后的裂天斧,眼神深邃,缓缓道:“伤好了就好,别多想。刘叔,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哎,好,好。”老刘头点点头,看着石磊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走在回铁匠铺的路上,石磊能感觉到背后的裂天斧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他的惊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起胸口消失的伤痕,心里忽然明白,爹让他带着斧子,恐怕不只是因为“认主”那么简单。
这柄斧子,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件普通的兵器。
镇上的议论还在继续,孩子们模仿着他挥拳的样子在街上奔跑,大人们聚在一起,说着他的“神力”和那柄“神斧”。石磊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却没有多少兴奋,只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
他的人生,真的不一样了。而这一切的改变,都始于那柄布满铁锈,却藏着无尽秘密的裂天斧。
阳光穿过街道两旁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石磊握紧了背后的斧柄,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他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得握紧这柄斧子,一步一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