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饼的香气飘进巷口时,苏晚正在给古籍盖防潮纸。
是刚出炉的热香,混着芝麻的焦香和面粉的甜,像只小爪子,轻轻挠着人的鼻尖。
她放下手里的纸,走到门口就看见陆则推着轮椅站在晨光里,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食盒缝里往外冒热气,把他的睫毛都熏得微微颤动。
“刚出锅的,还热着。”他把食盒递过来,指腹沾着点面粉,是刚才拿饼时蹭的,“我妈说要趁热吃,芝麻才够香。”
苏晚接食盒时,指尖碰到他的手。
比平时暖,大概是捧着热食盒捂的。打开食盒的瞬间,热气裹着香涌出来,芝麻饼圆滚滚的,边缘烤得金黄,上面撒的芝麻密密麻麻,一看就知道没少放。
“快尝尝。”陆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期待,像等着被夸奖的小孩,“我妈说要是不好吃,她明天再做。”
苏晚拿起一块,刚碰到指尖就烫得缩了缩手。
陆则自然地接过去,用指尖捏着饼边转了两圈,等凉得差不多了才递回来:“这样就不烫了。”
饼咬在嘴里时,芝麻的香立刻炸开,甜而不腻,面发得很软,像把这温柔的晨光都揉进了饼里。
“好吃。”她眼睛亮了亮,又咬了一大口,芝麻粒沾在嘴角,像撒了把碎星,“比老街铺子卖的还好吃。”
陆则看着她嘴角的芝麻,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递过来。
是块浅蓝色的,边角绣着朵小小的茉莉,和她的裙子花纹很像。“擦擦。”
苏晚接过来擦嘴角时,才发现这手帕是新的,针脚还带着点生涩,不像买的。“这手帕……”
“我妈绣的。”他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她说你上次用的手帕有点旧了,让我给你带块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妈手笨,绣得不好,你别嫌弃。”
手帕上的茉莉绣得确实不算精致,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苏晚摸着那朵茉莉,突然想起他昨天给茉莉换的粗陶盆。
大概也是他妈妈的主意,却被他说成是“路过陶窑顺便订的”。
“很喜欢。”她把帕子叠好放进裙子口袋,刚好贴着心口的位置,“替我谢谢阿姨。”
“她肯定很高兴。”
陆则的眼睛弯了弯,像被风吹皱的河面,“她说……等你有空去家里,她教你做芝麻饼,你教她绣茉莉,正好互相学习。”
这话说得自然,像早就排练过。
苏晚咬着芝麻饼,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他今天的睫毛上没沾木屑,大概是出门前特意擦过,阳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像盛了两碗芝麻糊,稠稠的,甜甜的。
上午陆则帮苏晚整理古籍馆的旧书,把太高的书挪到下层,怕她够不着;苏晚就帮他把木工工具分类摆好,把磨钝的凿子找出来,说“下次帮你磨磨,我外婆以前教过我磨工具”。
两人没说太多话,却默契得像做过无数次。
他递书给她时,会特意把书脊朝她;她递工具给他时,会把木柄朝他,怕他被金属头硌到。
阳光从新换的窗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格子状的光斑,像把这安静的时光都框在了里面。
中午陆爷爷要午休,陆则就推着轮椅去藤椅旁。
苏晚刚要去厨房倒水,就被他拉住手腕。
“我去就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昨天修复古籍到很晚,去歇会儿,我守着就行。”
他的指尖温温的,捏得不算紧,却让人不想挣开。
苏晚看着他眼里的在意,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也别太累。”
她回屋躺了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翻书声。
悄悄走到窗边看,见陆则正坐在她早上坐的藤椅上,翻着她没看完的《花间集》。
阳光落在书页上,他看得很认真,连她走到门口都没发现,直到她轻咳一声,才慌忙合上书,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我就是……随便翻翻。”
他把书放回桌上,手指在封面上蹭了蹭,“你这本书的装订很好,是你外婆做的?”
“嗯,她以前学过古籍装订。”苏晚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本《花间集》,“她说好的装订,能让书活更久,就像好的感情,能让人活得更安心。”
陆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本书,翻到她夹着茉莉花瓣的那页。
是首写相思的词。
他的指尖停在“相思”两个字上,突然抬头看她,目光像被阳光晒过的蜜糖,黏黏的,甜甜的。
“苏晚。”
他的声音很低,“我妈说……下周六让你去家里吃饭,就我们四个,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怕被拒绝。
苏晚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和他身后飘过来的芝麻饼香,轻轻点了点头:“好。”
陆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灯,连推着轮椅往外走时,脚步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走到巷口时,他突然回头,冲她挥了挥手:“那我下周六一早就来接你!”
“好。”苏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芝麻饼。
饼已经凉了,却还是甜的,像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像他递过来的手帕,像这个有芝麻香和茉莉绣的上午,把心里的角落都填得满满的。
她转身回屋时,看见那本《花间集》还摊在桌上,茉莉花瓣落在“相思”两个字上,像个温柔的注脚。
苏晚把花瓣夹回书里,突然开始期待下周六。
不是期待去陆家吃饭,而是期待能看到他在自己家的样子,期待能看看那个养出这么温柔的儿子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模样。
窗外的茉莉又开了朵新花,香得很清透。
苏晚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茉莉的绣痕被指尖蹭得更软了些,像在替她点头:“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