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陆则刻的木秋千擦干净时,晨光正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小人的手紧紧牵着,秋千绳上的茉莉藤纹路被她摸得发亮。
这是她每天早上必做的事,像在确认某个藏在心里的约定。
“今天游乐场的碰碰车能坐了。”
陆则推着轮椅站在门口时,手里拎着个新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我妈说给你做了三明治,夹了溏心蛋,说你上次说爱吃流心的。”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新的木屑。
大概是早上出门前,又给木秋千补刻了两笔。
苏晚接过帆布包时,指尖擦过他的指腹,比平时暖些,大概是揣着热三明治捂的。
“爷爷呢?”她往巷口望了望,没看见轮椅的影子。
“我爸说今天想去茶馆听评弹,让我们自己去玩。”
他说话时耳尖有点红,像早就和爷爷串通好了,“他还说……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玩闹,不用总陪着他。”
苏晚被逗笑了,拎起帆布包往他身边走:“那我们快走吧,别让溏心蛋凉了。”
游乐场的碰碰车场地比想象中宽敞,蓝白相间的小车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贝壳。
陆则替她选了辆粉色的车,自己选了辆蓝色的,刚好停在她旁边。
“第一次玩这个,要是撞疼你了,记得喊停。”他系安全带时,手指有点抖,像比修老建筑还紧张。
铃声响起时,苏晚刚握住方向盘,就被陆则的车轻轻撞了下。
力道很轻,像羽毛落在车身上。
她抬头时,看见他趴在方向盘上笑,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在眼下轻轻晃,像只快活的鸟。
“你故意的!”她转着方向盘撞回去,这次用了点力,他的车被撞得晃了晃,他却笑得更厉害,伸手在车窗边比了个“再来”的手势。
两辆车在场地里追着撞,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混着笑声,像把这闷热的上午都撞得透亮。
苏晚的车被他堵在角落时,他突然停下车,趴在车窗边看她。
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衬衫领口,像颗会发光的星。
“累了吗?”他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过来,带着点喘,“去旁边歇会儿,我给你买冰淇淋。”
冰淇淋是草莓味的,装在脆筒里,甜得刚好。
两人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远处的小孩追着气球跑,偶尔碰一下胳膊,像碰碰车的余韵,轻轻巧巧的。
“其实我小时候很怕这个。”陆则突然开口,舔了口冰淇淋,“总觉得会撞散架,后来我爸带我玩,说‘怕什么,有我在’,就不怕了。”
他侧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冰淇淋还甜,“现在也不怕,因为有你在。”
这话直白得像没过滤的阳光,却让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把冰淇淋往他嘴边递了递,草莓酱蹭到他的唇角:“那以后每次来,都撞你一次。”
他没躲,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舌尖擦过她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草莓。
从游乐场出来时,路过一家老照相馆,橱窗里摆着泛黄的老照片,有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有举着棉花糖的小孩。
陆则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橱窗里的双人照:“我们去拍张照吧?就像老电影里那样,洗出来放在相框里。”
照相馆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见他们进来,笑着拿出架老式相机:“年轻人谈恋爱就该拍张照,等老了看才有意思。”
他给苏晚理了理裙摆,又把陆则的衬衫领口系好,“靠近点,再靠近点,看镜头——笑一个!”
快门按下时,苏晚刚好转头看陆则,他正望着她笑,眼里的光比闪光灯还亮。
老板说“三天后来取”,陆则却掏出钱包:“能加急吗?我们想今天带走。”
“急什么,好照片值得等。”
老板把收据递给他们,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三天后来取,保证比你们想象中还好看。”
往回走的路上,陆则手里攥着那张收据,像攥着什么珍宝。
路过糖水铺时,他突然拉着她进去:“老板,两碗双皮奶,要加红豆的。”
双皮奶滑进喉咙时,甜得像刚拍的照片。
苏晚看着他舀红豆的样子,突然想起早上他说的溏心蛋—。
原来有人会把你随口说的话,都记在心里,变成具体的甜。
“照片取回来,我们放在古籍馆的书桌上行吗?”
他突然开口,红豆沾在唇角,像颗小小的朱砂痣,“就放在你的小木牌旁边。”
“好啊。”苏晚替他擦掉唇角的红豆,指尖停在他的下巴上,“再摆上你刻的木秋千,就像我们把今天的时光,都收进书桌里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握住她的手。
这次没再松开,就那么紧紧牵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在确认“我们”这个词的分量。
走到古籍馆门口时,夕阳正把巷口染成金红色。
陆则没立刻走,只是牵着她的手站着,看她院子里的茉莉在风里晃。
“明天我来给茉莉施肥,我妈说用淘米水浇,花开得更旺。”
他的拇指蹭过她的手背,“再给你带刚烤的曲奇,还是你喜欢的黄油味。”
“好。”苏晚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突然觉得不用急着要照片了。
最好的时光,其实就是现在。
陆则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三次,每次都挥挥手,像在说“明天见”。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像把今天的碰碰车、冰淇淋和双皮奶,都酿成了不会褪色的甜。
她转身回屋时,把那张照相馆的收据夹进了《花间集》。
夹在茉莉花瓣的那页。
指尖划过“相思”两个字,突然觉得这两个字有了具体的模样:是碰碰车撞到一起的瞬间,是拍照时他眼里的光,是牵手时掌心的温度。
窗外的茉莉又开了朵新花,香得很清透。
苏晚摸了摸书桌的小木牌,突然开始期待三天后的照片。
不是期待照片有多好看,而是期待能和他一起,把这张照片摆进相框,摆在所有属于他们的物件旁边,像在说:以后的日子,我们还要一起拍很多很多照片。
而现在,光是等待,就已经很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