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苏晚把陆则刻的喜帖摆在书桌中央时,晨光正透过窗棂,在红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喜帖是用宣纸做的,边缘烫了圈金箔,上面用毛笔写着“囍”字,旁边还刻着缠枝莲纹。

是陆则跟着老街的老匠人学的,刻得不算完美,却透着股认真的拙气。

最特别的是帖角,各缀着片干茉莉,是他从院子里一朵朵捡的,压平了才缝上去。

“今天要去给街坊送喜帖。”陆则推着轮椅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叠好的喜帖和糖果,“我妈说要送双数,图个吉利。

先去陈爷爷家,他上次说要给我们当证婚人。”

他今天穿了件新做的中山装,是陆妈妈找人裁的,藏青色的,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

苏晚走过去时,自然地替他理了理领口。

指尖擦过他的喉结,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尖红了红。

“别闹。”他抓住她的手,往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亲了亲,“送完喜帖,我们去拍结婚照,就去上次那家照相馆,让老板给我们拍张最大的,挂在新房里。”

送喜帖的路走得很慢。每到一家,陆则都会先介绍“这是我未婚妻苏晚”,语气里的骄傲藏不住;苏晚就跟着递糖果,听街坊笑着说“早就该成了”,脸颊红得像帖上的“囍”字。

陈爷爷接过喜帖时,非要给他们塞个红包:“这是给小两口的改口费,提前给了,省得到时候忙忘了。”

老人拉着苏晚的手,目光在她和陆则之间转了转,“我那座钟修得好,你们的日子也会像钟摆似的,稳稳当当走下去。”

走到李婶的糖画摊时,李婶正往竹签上浇糖汁,见他们来,立刻停下手里的活。

“我早给你们备好了龙凤糖画,等结婚那天,就插在喜宴的主桌上,保准气派。”

陆则把喜帖递过去,指尖碰了碰苏晚的手背:“上次说要给你买龙形糖画,现在直接升级成龙凤呈祥了。”

苏晚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下,像在回应他的玩笑。

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戒指闪着光,像把这一路的祝福都收进了掌心。

送完最后一家喜帖时,已经过了正午。陆则推着轮椅往照相馆走,路过河边的画舫时,突然停下。

结婚那天,我们租艘画舫吧?

从老街划到码头,让两岸的人都能看见。

他指着画舫上的红灯笼,“我让我妈给画舫挂满茉莉,再摆上你的古籍,像把我们喜欢的一切都装在里面。”

苏晚看着他眼里的憧憬,像看到了小孩描述梦想的模样。

“好啊。”她靠在他的胳膊上,“再让爷爷坐在船头,给我们弹他的旧三弦,他上次说年轻时弹得可好了。”

“还要让我妈做一篮子桂花糕,分给船上的人吃。”

陆则补充道,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着圈,“你穿婚纱的时候,头上要戴茉莉花环,就用院子里新开的那批,香得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像把所有细碎的期待都织成了网。

照相馆的老板早等在门口,见他们来,笑着迎上来:“我把最好的布景都准备好了,红绸子、牡丹图,保证拍出来比年画还好看。”

婚纱是陆则托人从城里订的,简单的款式,却在裙摆缝了层细纱,走动时像有茉莉花瓣在飘动。

苏晚穿上时,陆则站在屏风外,紧张得手心冒汗,直到老板喊“可以出来了”,他才慢慢转过身。

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他看着她裙摆的细纱,像看着落在人间的云;她看着他中山装的领口,像看着往后无数个安稳的清晨。

老板在旁边催“靠近点”,陆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腰。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快门按下时,苏晚刚好抬头,吻落在他的下颌线。

他的身体僵了僵,随即低头,在她发顶回吻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像要把整个照相馆都填满。

“这张好!”老板举着相机笑,“不用修了,直接能当样片!”

从照相馆出来,夕阳正把河面染成金红色。

陆则推着轮椅走在河边,苏晚拎着装照片的袋子,手指反复摩挲着袋角。

那里印着小小的“囍”字,像颗会发烫的朱砂痣。

“明天我去给画舫挂灯笼。”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软,“你在家歇着,别累着。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五分钟就能跑回来。”

苏晚被逗笑了,捏了捏他的掌心:“哪有那么夸张。

对了,婚纱的裙摆太长,你得给我做双木屐,就像老街姑娘穿的那种,上面刻茉莉,配婚纱刚好。”

“我现在就去做。”他立刻加快脚步,轮椅碾过石板路的声音都带着急,“保证连夜做好,让你明天就能试。”

回到古籍馆时,院子里的茉莉开得正盛。

陆则没顾上喝口水,就直奔木工坊。

他说要赶在天亮前做出木屐。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原来等待婚礼的日子,也可以这么甜。

她转身回屋,把喜帖上的茉莉取下来,夹进那本《花间集》。

书页里已经夹了太多东西。

初次见面时的碎纸、他送的木牌、拍婚纱照的收据,现在又多了片喜帖上的茉莉。

这些细碎的物件,像串起来的珠子,把他们从相遇到相守的日子,都串成了项链,戴在时光的颈间。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木工坊传来刨木头的轻响,混着远处的蛙鸣,像首温柔的夜曲。

苏晚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银戒指,突然开始期待婚礼那天。

不是期待繁复的仪式,而是期待能牵着陆则的手,听着街坊的祝福,把“我们”这两个字,说得更响亮些。

而现在,光是听着他在木工坊忙碌的声音,就已经觉得,未来的日子,会像他刻的木屐一样,扎实又安稳,一步一步,都踩在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