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那天的晨光,是带着桂花甜香的。
苏晚穿了件浅杏色的旗袍,是陆妈妈找老裁缝做的,领口绣着圈细巧的茉莉,刚好和陆则送的玉簪相配。
她对着铜镜簪发时,指尖总在发间停顿。
镜子里的人眉眼含笑,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光,像在提醒她:今天之后,“陆太太”这个称呼,就真的属于她了。
巷口的轮椅声比平时更轻快。陆则站在门口时,手里没拎工具也没带点心,只捧着束新鲜的茉莉。
花茎用红绸绑着,是他凌晨去花田摘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花店的玫瑰太艳了,还是茉莉配你。”他把花递过来时,目光在她旗袍上转了圈,喉结动了动,“好看。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苏晚接过花时,指尖故意蹭过他的掌心。
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着往民政局走。
木屐敲在青石板上,和轮椅碾过路面的声响叠在一起,像支仓促又雀跃的婚曲。
民政局的人不多,登记员见他们来,笑着说:“春岸镇的金童玉女嘛,陈爷爷昨天就跟我提过了。”
她递过登记表时,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了停,“这戒指是自己做的?真别致。”
陆则填信息时,笔尖总在“配偶姓名”那栏停顿,像是要把“苏晚”两个字刻进纸里。
苏晚凑过去看,见他把两人的出生日期挨得极近,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他:“填错了,差着半年呢。”
“没填错。”他笔尖一顿,侧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太阳还亮,“在我心里,我们早就该是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
登记员在旁边笑出了声:“小年轻就是会说情话。”
拍登记照时,摄影师让他们靠近点。陆则刚把肩膀贴过来,就被苏晚伸手按住后颈。
她仰头时,唇尖轻轻擦过他的下颌线,像只偷吻的蝴蝶。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连摄影师喊“看镜头”都没反应,直到苏晚在他掌心掐了下,才红着脸看向镜头。
照片洗出来时,苏晚的指尖还停在他的下颌上,他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眼里却盛着化不开的笑意。
摄影师把照片塞进红本本里时,打趣道:“这张好,藏着小秘密呢。”
走出民政局时,陆则把红本本揣进内侧口袋,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他没立刻推轮椅,只是站在树荫下看着苏晚,突然低头,在她额角印了个吻。
这次很轻,却带着“名正言顺”的笃定。
“陆太太。”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以后修古籍累了,就喊我。
换灯泡、搬重物、甚至只是想找人说话,我随时都在。”
苏晚把脸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茉莉香,突然觉得红本本的边角硌着胸口,却暖得让人想哭。
“陆先生。”她闷闷地说,“以后刨木头伤了手,不准自己找布条缠,得让我给你涂药膏。还有,晚上加班不许空腹,我给你备着桂花糕。”
他低头吻她发顶时,刚好有片茉莉花瓣落在她旗袍领口。
他伸手去摘,指尖擦过她的锁骨,像有电流窜过。
明明已经领了证,明明马上就要办婚礼,可这样的触碰,还是让两人心跳乱了节拍。
回老街时,街坊们都站在门口等。
李婶塞给苏晚一把喜糖,说“早该吃你们的糖了”;陈爷爷举着个红绸包,里面是对黄铜镇纸,“给小两口压喜帖用”;连平时最严肃的银匠李叔,都笑着说“以后要打金镯子,优先给你们做”。
陆则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时,总有人打趣“什么时候喝喜酒”。
他每次都笑着答“后天,一定来”,掌心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像是怕这满街的热闹,会把眼前的人抢走似的。
回到古籍馆时,院子里的茉莉开得正盛。
陆则突然从轮椅侧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不是首饰,是枚银质的书签。
和苏晚送他的那枚成对,上面刻着“陆太太”三个字,旁边缀着粒小小的银珠,晃起来会响。
“以后你修复古籍,就用这个。”
他把书签夹进她常看的《金刚经》里,“翻书的时候听见响声,就知道我在。”
苏晚刚要说话,就被他拦腰抱起。他的臂弯很稳,带着常年握工具的力量感,却又小心得像捧着易碎的古籍。
“带你去看新房。”
他低头时,鼻尖蹭过她的耳垂,“昨天刚铺好床,床单是你喜欢的蓝格子。”
新房就在陆家老院的东厢房,窗棂上已经贴了红“囍”字,床上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
是陆则特意找老街布店做的,和他第一次给藤椅缝的靠垫布料一样。
最显眼的是床头,摆着他们刚领的结婚证,旁边是那对刻着名字的银戒指,还有片压平的茉莉。
“梳妆台明天一早就能搬进来。”他把她放在床上时,手指在她旗袍领口停顿了下。
“我妈说晚上要请街坊来吃便饭,算是提前暖房,你要是累了,就先在这歇会儿。”
苏晚拽住他的袖口不让走。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他修座钟时留下的细小疤痕。
她伸手,指尖沿着疤痕轻轻划,像在描摹他没说出口的过往。
“陆则。”她的声音很轻,“我们现在算不算……提前入洞房了?”
他的耳尖“腾”地红了,却没后退,反而俯身靠近她。
床沿陷下去一块,他的呼吸混着茉莉香落在她脸上,像要把这满室的甜都揉进怀里。
“算。”他的唇离她只有寸许,“但要等婚礼之后,才敢真的碰你。”
这话说得坦诚又克制,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心里发颤。
苏晚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
唇贴上他的时,像碰碎了满罐的蜜糖,连阳光都变得黏糊糊的。
窗外的蝉鸣突然歇了,只有风吹茉莉的轻响。
很久后他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指腹反复摩挲她的唇:“再等两天。等拜了天地,受了街坊的祝福,我再好好疼你。”
苏晚的指尖在他后颈的碎发里蹭了蹭,笑着点头:“好。”
暖房宴开席时,夕阳正把陆家的院子染成金红色。
苏晚坐在陆则身边,听他给街坊讲两人怎么修藤椅、怎么修座钟,讲着讲着总会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酒还醉人。
陆妈妈端来桂花酒时,特意给他们换了小杯:“少喝点,明天还要迎亲呢。”
她看着苏晚的眼神,像看自家闺女,“以后这院子里的茉莉,就交给你打理了,小则笨手笨脚的,别让他给养死了。”
“妈偏心。”陆则笑着抗议,却给苏晚夹了块桂花藕,“她上次还说我浇花比她细心。”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
苏晚咬着桂花藕,甜香漫到舌尖时,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有烟火气,有亲人笑,有身边人递来的、刚好不烫嘴的甜。
散席时,陆则送她回古籍馆。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里拎着陆妈妈给的喜被,说是“让新娘子提前盖盖,沾沾喜气”。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把她抵在门板上,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明天我来迎亲,会带八抬大轿。其实是老周的画舫,我让他在船头绑了红绸,像花轿一样气派。”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婚书,“你就站在这门口等我,像等了我一辈子那样。”
苏晚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突然觉得不用等画舫了。
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
他在身边,月光在头顶,连空气里的茉莉香,都在说“从此我们是一家”。
她踮脚,回吻了他的下巴:“好,我等你。”
月光落在古籍馆的门环上,像镀了层银。
苏晚摸着口袋里的结婚证,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婚礼。
不是期待繁复的仪式,而是期待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说“我愿意”,像在给这段从茉莉香里开始的感情,盖一个永远有效的章。
而现在,光是想到明天他会带着画舫来迎亲,就已经甜得让人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