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贾年的灵魂,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对所谓的“忠孝节义”思想,远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般根深蒂固,影响颇深。
“老太太!年哥儿实在是太放肆了!您可千万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您就应该好好的参他一本,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王夫人依旧在一旁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二婶婶,你要是真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那侄儿看,也不用将丁嬷嬷赶出去了,还是直接将她交给绣衣卫吧。”
“侄儿是军伍里杀出来的粗人,最不怕的就是丢人现眼。到时候咱们就看看,绣衣卫那些专业的爷们,到底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来!”
贾年对着王夫人,也不再有丝毫的好脸色,语气冰冷地对其说道。
“你给我闭嘴!”
贾母也在一旁厉声呵斥道。
王夫人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像一块猪肝,只能讪讪地退到一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老太太,三爷,账目拿来了!”
就在这时,鸳鸯拿着一份刚刚抄录好的账目,快步走了进来。
鸳鸯走到贾母身旁,将手中的那份账目,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贾母接在手中,开始仔细观看起来。
随后,她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一个小小的丁家,一个世代为奴的家生子,家中竟然藏有黄金三千两,白银八万两之巨!
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古董字画,以及城内城外的多处房产和铺面!
“你当的好家!”
贾母看完,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手中的账目,狠狠地甩到了王夫人的脸上!
王夫人被那账本砸得一愣,捡起来一看,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下人,家中竟然藏着如此惊人的巨富!
与此同时,她心里对贾母,也生出了一丝埋怨。
自己才接手管家理事多久?府里的这些积弊,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怎么如今出了事,倒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
但她身为贾母的儿媳妇,自然是不敢当面埋怨贾母的。
“是……是儿媳知错了。儿媳只想着,对待家中的下人,要尽量宽厚一些,却不曾想,这些个奴才,竟然如此的贪得无厌,胆大包天!”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账目,重新递还给了贾母。
鸳鸯刚将账目拿在手中,贾年便伸手,直接从她手里要了过去。
“老太太,这哪里是咱们贾家的下人?这分明就是一群养在咱们家里的硕鼠啊!像这样的家贼,若是不下狠手严厉惩治,咱们贾家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迟早要被他们给啃食一空啊!”
虽然早就知道,贾府的那些管事们个个都胆大包天。但亲眼看到账目上的这些惊人明细,贾年也不禁连连咋舌。
跪在地上的丁嬷嬷,此刻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可能。
“老太太,是奴婢对不住老太太的恩典!如今,家也被三爷给抄了。奴婢只求太太您能大发慈悲,开恩将奴婢的那个小孙子还回来。奴婢……奴婢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说完,她便对着贾母,长跪不起,以头抢地。
“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贾母发出一声无比疲惫的轻叹。
“你放心吧,你的孙子,我会让人给你找回来的!”
说完,她又将目光,缓缓地移向了贾年。
“年哥儿,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只要不送到绣衣卫去就行。我老了,不中用了!”
说完这句充满了无力感的话,贾母便在鸳鸯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将这一地的烂摊子,彻底留给了贾年。
“孙儿,恭送老太太!”
贾年躬身行礼,目送着贾母那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赢了。
“把丁嬷嬷给我拖下去,立刻!”
贾年一声令下,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门外候着的几个壮硕婆子立刻鱼贯而入,像拎小鸡一样架起瘫软如泥的丁婆婆,在她的哀嚎声中消失于门外。
“二婶婶,往后的日子,您可得想明白了再过。”
贾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转向王夫人,话语轻飘飘的,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扎得人心口发凉。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微风,毫不留恋地踏出了贾母的院落。
王夫人死死地盯着他挺拔却冷酷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股钻心的疼痛似乎才能压下心头翻涌的滔天恨意。
“我真是小瞧了你,连老祖宗这座山,都镇不住你这条龙了么?”
她贝齿紧咬,唇边逸出一丝苦涩的自嘲,只恨自己的兄长王子腾此刻远在京城之外,让她在这府里,竟寻不到半个能倚仗的靠山。
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余地,王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不甘,准备先回自己的院子再做计议。
“二太太,老太太有请,让您即刻过去见她!”
刚转过身,鸳鸯清脆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她定在了原地。
王夫人的心脏猛地一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怀着无尽的忐忑,她重新走进了贾母院落的正堂。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
她走到贾母跟前,敛去所有情绪,恭顺地行了个福礼。
“哼!现在这结果,你可遂了心意?”
贾母那冰冷的声音,仿佛一盆夹着冰碴的雪水,从头到脚浇下来,让王夫人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母亲息怒,是儿媳糊涂,儿媳真的知错了!”
贾母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姿态谦卑的儿媳妇身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
“你说你,好端端地去招惹他那尊煞神做什么?”
“如今的年哥儿,圣上亲封的爵位已是超品,尊贵无比!”
“就算是你的兄长,想要动他,也得先捅到御前,参他一本大不孝,求着皇上收回他的荣宠。”
“否则,无论是族规还是家法,哪个能奈何得了他分毫?”
“你这样毫无缘由地触怒他,难道就不怕他那股狠劲儿,转头就报复在宝玉的身上吗?”
“母亲!此事与宝玉断无半分瓜葛啊!”
“您可千万要护住宝玉,他可是您的心肝宝贝啊!”
王夫人一听这话,魂都快吓飞了,心底的防线彻底崩溃。
“行了,收起你那副样子。”
“我看贾年那孩子,心如明镜,不是那等迁怒无辜的糊涂蛋,宝玉那边他不会动。”
“你也不必自乱阵脚,只是往后,切记不要再去轻易撩拨他,明白了吗?”
贾母此刻看得分明,这个贾年,与贾赦、贾政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根本不是一类人。
她辅佐过两代国公,深知那些从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的将领是何等人物——行事杀伐果断,心思深沉难测,绝不是后宅妇人能随意拿捏的。
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除非贾年犯下捅破天的大罪,否则,要她进宫去告御状,还真是掂量不出半分胜算。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敬而远之。
“还有一事。”
“丁嬷嬷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陪房,跟了我大半辈子,别让她家绝了后。”
“儿媳…儿媳记下了。”
王夫人喉头干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退下吧,我这里乏了,不需要人伺候。”
贾母交代完毕,便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王夫人心中透亮,老太太这是对自己动了真气,若非看在自己是宝玉亲娘的份上,今日恐怕连这番提点都不会有。她不敢多言,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李纨的院中,一派恬静。
院里的紫藤花架下,三春姐妹与黛玉正围坐一处,低声细语。
她们对贾母院中那场风波的后续,都揣着一份按捺不住的好奇。
迎春到底是贾赦的女儿,大房的人。
她与贾年往日的交集稍多一些,此刻眉宇间便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探春则由人及己,想到了自己的同胞兄弟贾环。
同样是庶出,贾年已经凭军功一步登天,成了府里谁也不敢小觑的存在。
可自己的弟弟呢?
虽然年纪尚幼,却整日只知嬉闹鬼混,那黯淡的前途,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更何况,头上还压着嫡母王夫人这座大山,但凡有点空闲,就被拘着去抄什么劳什子经文,磨灭心性。
有了贾年这个光芒万丈的先例在前,只怕王夫人对庶子的戒心会更重,贾环想要出头,岂非难上加难?
“姑娘!老太太那边的风波已经平息了!”
“那个丁嬷嬷,连同她一家老小,全被撵出府去了!”
话音未落,司棋一阵风似的从院门外跑了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急着向迎春禀报自己刚打探来的热乎消息。
“老太太可曾降罪于三哥哥?”
迎春立刻追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倒是没打听到,不过三爷已经安然无恙地回自己院子了,想来是没有受罚的!”
司棋瞧见迎春紧锁的眉头,凑上前去,压低声音宽慰道:
“我的好姑娘,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三爷如今可是为贾家挣来了天大的脸面,老太太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轻易降罪?您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听了这番话,迎春悬着的心,才算堪堪落了地。
踏出贾母院落的肃杀氛围,贾年并未立刻折返,而是信步去了贾政的外书房。
他如今身负武职,未来的公务往来定然不会少,没个像样的办公之所终究不便。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向贾政讨要了两间清静的屋子,用作自己的专属书房。
当他回到正武院时,眼前的景象堪称热火朝天。
丁家的家底,远比想象中丰厚,被他派去的人抄了个底朝天,收获颇丰。
既然这些财富已经落入自己囊中,他又岂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查验完账目之后,他便直接传话给晴雯,让她安排人手,将所有查抄来的财物悉数搬入正武院的私库。
“三爷,您可算回来了!”
晴雯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搬运箱笼,眼角余光瞥见贾年那熟悉的身影从月亮门外走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步履轻快地迎了上去。
“爷,您吩咐送来的那些箱子,都已经清点完毕,眼下正在逐一登记入库。”
“稍后,我就让秋月把整理好的账册给您送过去。”
一踏入内室,一股淡淡的安神香气便萦绕鼻尖。晴雯手脚麻利地伺候贾年脱下沾了些许尘土的外袍,又转身奉上一盏温度正好的香茗。
她一边忙碌,一边清晰地汇报着库房的进展。
“对了,爷,您上次带回来的那些辽东特产,什么上好的皮草、顶级的辽参,婢子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分装妥当了。”
“您要不要现在就过去瞧瞧?”
贾年闻言,眉梢微挑,迈步走入内堂。
果然,宽敞的内堂里,一排排的红木托盘上,物件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
那些颗粒饱满、光泽圆润的东珠,以及形态各异、参香浓郁的辽参,都已用精致的锦盒妥善装好。
贾年信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在一众礼盒上从容点过,迅速挑出几份,分别放置一旁。
“这几份,你找几个机灵的丫头,分别给府里的三位姑娘,还有林姑娘和薛姑娘送去。”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着,他又挑出几份,想了想,又往里添了几样精致的文房四宝。
“这几份是给宝玉、环哥儿和兰哥儿的。”
“此外,琏二哥、珠大嫂子那边,还有东府的珍大哥、蓉哥儿,每家都不能落下,各送一份过去。”
最后剩下的,自然是为贾政、贾赦和贾母准备的。
这几份礼物,无论是分量还是品质,都堪称顶级。尤其是给贾母备下的,里面有一支据说将近五百年的野生山参,珍贵异常。
府中的主要人物,贾年一个都未曾遗漏,这份周全令人心惊。
所有礼物全部分派完毕,他便将后续事宜全权交给了晴雯。
恰在此时,库房那边的财物也已全部入库完毕。
那些前来帮忙的丫鬟婆子们正准备散去,晴雯谨遵贾年的吩咐,叫住了她们,宣布每人赏五钱银子。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千恩万谢。
晴雯顺势便让她们将这些分好的礼物,一并送到各房各院去。
贾年深知,无论暗地里的手段如何雷霆,至少在明面上,必须要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李纨的院落,此刻正是一片书香。
她正带着一群女孩儿们,在庭院的树荫下静心读书,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宁静。
“珠大奶奶,年三爷院里的冬雪姐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