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岐山村,交通闭塞,信息不通,仿佛被飞速发展的时代遗忘在了角落。
然而,一通从燕京打来的长途电话,却让这个沉寂的村庄,瞬间沸腾了起来。
“孩儿他娘!同伟的电话!他说他后天就回来了!”
祁建国黝黑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笑开了花。
他放下锄头,冲着正在院子里喂鸡的老伴张玉兰大声嚷嚷着,声音洪亮,恨不得让全村都听见。
接到儿子两天后就要回家的消息,老两口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
他们按照祁同伟在电话里的叮嘱,第二天一早,便去乡里的信用社,取了一万块钱。
这些钱,都是祁同伟这十年里,陆陆续续从国外寄回来的。
他们用这笔在村里人看来堪称“巨款”的钱,和家家户户置换来了最新鲜的酒菜、米面和猪羊。
村里人听说祁同伟要回来,并且要摆全村的流水席,都热情地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种堪比过年的喜庆氛围之中。
“建国哥,你家同伟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邻居家的年轻人一边帮忙搭着棚子,一边打趣地问道。
祁建国正指挥着几个小伙子抬桌子,闻言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自豪地一挥手:“不走了!
同伟说了,这次回来就在国内安家了,在燕京!当教授!”
“燕京大学的教授!”
旁边的张玉兰挺直了腰杆,声音不大,但充满了骄傲。
她甚至把自己压箱底多年,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过年才上身的红色新棉袄也拿了出来,郑重地穿在身上,仿佛在迎接生命中最荣耀的时刻。
然而,当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端着一碗自家酿的米酒走过来,感慨地说起当年祁同伟去汉东上大学时,家家户户凑粮票、凑路费的往事时,张玉兰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了一丝不自然。
那段艰难的岁月,是压在他们老两口心头最沉重的记忆,也是一份欠了全村人的、沉甸甸的恩情。
她连忙接过老人的酒,用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回复道:“他叔放心,俺们家同伟是有良心的,他一定会报答大家的!”
祁同伟的回乡,悄无声息。
他没有惊动任何官方层面的人物,就连他曾经在汉东的恩师,如今已是省里重要领导的高育良,在听闻他回国后亲自打来电话的宴请邀请,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告诉高育良,自己要先回一趟家乡,拜祭祖宗,看望父母。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让高育良无法拒绝。
当双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贫瘠的土地,当客车换牛车,牛车再换步行,跋涉了近两天才终于看到村口那棵老槐树时,祁同伟心中感慨万千。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回到这个曾经拼了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这里去一趟县城,来回就要折腾近一个星期。
可现在,当他再次闻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泥土与炊烟的质朴气息时,心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流水席从中午一直摆到晚上,全村老少都来了。
祁同伟对于每一个上前来敬酒的乡亲,无论长幼,全都一视同仁。
他端着最普通的豁口瓷碗,里面盛满了村里自酿的辛辣米酒,来者不拒,杯到酒干。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听着乡亲们说着家长里短,没有半分不耐烦。
他不是什么燕大教授,也不是什么国家级人才,此刻的他,只是岐山村那个叫“狗蛋”的、有出息了的娃。
出发前,燕京大学校办本来提出要派一位助理陪同他,处理行程中的一应杂务,但被祁同伟拒绝了。
他向学校表示,自己此次回乡是处理私人事务,不想太过张扬。
如果有需要,他一定会开口。
学校理解并尊重了他的决定。
这份恩情,他必须亲自来还,才能心安。
在家中陪伴了父母两天后,第三天一大早,在祁建国和张玉兰的带领下,祁同伟拎着一个用军绿色帆布包裹着的大包裹,开始了他的“还愿”之旅。
他们从村东头的第一户人家开始,挨家挨户地上门。
每到一户,祁同伟都亲手将一份礼物送到主人手中,然后深深地鞠上一躬,郑重地说一句:“叔(婶),谢谢您当年的帮助,同伟没忘!”
当有人好奇地问起他现在做什么时,祁同伟便会微笑着,说出那个他准备好的、最能让乡亲们理解和自豪的身份:“我在燕京大学当老师,是个教授。”
“燕京大学的教授!”
这个名头,比任何金钱和礼物都更能让这些淳朴的村民们感到荣耀。
全村一百三十六户人家,没有一户被落下。
有些当年帮助过他的老人已经去世了,祁同伟便将礼物交到他们的子女手中,并且会多留下一笔抚恤金。
他送出的礼物也并非简单的现金,而大多是崭新的液晶电视机、洗衣机或是其他实用的家电。
这些在城里人看来或许平常的东西,对于这个村庄而言,却是能切实改善生活品质的“奢侈品”。
当然,也有例外。
当走到儿时的几个玩伴家里时,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搓着手,一脸赧然地对他说,他们不要电视,也不要钱,就想问问,能不能帮他们在城里找个活儿干。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既熟悉又充满渴望的脸,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
他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的一位同门师兄,如今正在某野战部队担任要职。
祁同伟将这几个年轻人的名字都报了上去,请师兄帮忙,让他们能赶上今年的冬季征兵。
“每个人都不是生来就是坏种。
我相信,有了部队这所大学校的熏陶和锻炼,他们应该能有一个不错的前途。”
挂掉电话后,祁同伟对那几个年轻人说道,“去了要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他心里还有后半句话没说。
退一步来讲,只要他们的人品能够过得去,即便在部队锻炼一番后不愿留下来,他祁同伟,也足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未来兜底!
夜幕降临,岐山村再次归于寂静。
忙碌了一天的祁同伟,正和父母坐在堂屋里,看着他这次带回来的那台29寸大彩电。
电视里,正准时播放着《晚间新闻》。
然而,就在一则关于“国家高度重视海外人才引进工作”的报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画面里,是燕京大学那场“低调”的任职仪式。
一位声音洪亮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道:“……近日,在美知名青年学者祁同伟博士,婉拒了国外多家科研机构的高薪聘请,毅然选择回国效力。
据悉,祁同伟教授已被燕京大学正式聘任,并入选国家‘千人计划’,成为我国高层次引进人才的又一杰出代表……”
画面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八秒,但祁同伟那张英挺的脸,和“燕京大学教授” “国家千人计划”这些金光闪闪的字样,却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全国人民的面前。
祁建国和张玉兰夫妇,手拿筷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彻底石化在了当场。
就连祁同伟自己,也愣住了。
他和周维清老师都没想到,那场刻意保持低调的内部仪式,竟然……上了新闻联播!
蝴蝶的翅膀,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地方,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国的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