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喉咙里的灼痛像团永不熄灭的烙铁,每口呼吸都带着撕裂的剧痛,气流穿过受损的声带,卷起刺耳的电流杂音,“嘶啦——嘶啦——”的,像接触不良的电线在摩擦。右脚的石化脚掌刮过金属地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像拖着块墓碑在走,每一步都在宣告着某种不可逆的腐朽。谢祀拖着这具半人半数据的残躯,终于踏出了幽蓝的缝喉狱,身后的线缆群如同潮水般合拢,抹去了他走过的痕迹。

眼前的回廊像条活物的食道。

墙壁、地面、拱顶全是暗红色的半透明光缆,无数猩红数据流在里面奔涌,像粘稠的血液朝着尽头的红光汇聚。每一次脉冲,整个回廊都会发出“嗡…嗡…”的低鸣,震得人胸腔发麻,像颗巨大的心脏在黑暗中跳动。空气里飘着劣质线香的刺鼻味,混着服务器过热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电子香火”气息,吸进肺里,带着种金属灼烧的涩感。红绸光缆的暗红光将一切染成血色,连谢祀石化的右脚都泛着诡异的暗红,远处悬浮的巨大“囍”字像枚滴血的印章,冷冷地悬在视野尽头,边缘跳动着不稳定的数据流。

谢芸就在那里。

他能“看”到——妹妹被光缆捆成粽子,像件待献祭的祭品悬在红光中央,意识正被无数红色代码蚕食,一点点被编码成“电子新娘”,等着那场荒诞的“数据婚礼”,成为滋养这系统的新能量源。

谢祀拖着石脚往前走,喉咙的电流杂音成了唯一的伴奏,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像某种诡异的哀乐。腕上的抑制环持续低鸣,蓝光急促地闪烁,稳定剂像条冰溪流进神经,死死摁住那在99.7%边缘疯狂蹦跶的绝望值。胸腔里的阴煞薄膜每搏动一次,就吞下一口空气中的绝望,鼓胀声越来越沉,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突然,回廊前方站起个高大的合金身影。

它披着电路板拼焊的判官袍,边缘淌着幽蓝冷光,像流动的岩浆。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块光滑的弧面显示屏,正中央的猩红电子眼骤然亮起,像地狱睁开的独目,瞬间锁住谢祀,数据流在眼底飞速滚动,发出“滋滋”的轻响。

武判官。

城隍AI手下最狠的清除者,专门处理“越狱”的祭品。可谢祀看到它的瞬间,喉咙里的电流杂音突然变调——这步伐、这蓄力时微沉的肩膀、关节处能量流动的幽蓝微光…分明是枭的战斗模板!那个曾在葬红村跟他背靠背拼过命的TSU队员,那个沉默寡言却总能在最关键时挡在他身前的“队友”。

【识别:高危污染源(地狱病毒载体)。执行最高清除协议:强制配婚镇压。抹杀程序启动。】

冰冷的机械音炸响在回廊里,盖过了光缆的搏动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谢祀的耳膜。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荒谬——那个曾替他挡过行尸利爪的人,现在成了要亲手终结他的刽子手。

“嗬…枭…”谢祀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杂音,带着电流的嘶啦声,身体却在本能驱使下猛地侧翻——石脚拖慢了动作,武判官手中的高周波光刃擦着他的后背劈落,金属地面被犁出道深沟,融化的铁水像血泪般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

“铛——!!!”

谢祀右臂爆起暗红煞气,凝成面半透明的盾牌,边缘缠绕着柳红胭的怨念黑雾。第二道光刃狠狠斩在盾上,冲击波把他震得连连后退,石脚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噪音,火星四溅。盾牌表面瞬间爬满裂纹,右脸的新郎暗纹却在这时活了过来,顺着颧骨往眼角爬,带来灵魂被灼烧的剧痛。【警告:暗纹侵蚀加速,已蔓延至17%】的提示在脑海里炸响,像警钟敲个不停。

武判官的光刃织成片死亡光网,把谢祀完全罩住。光刃划破空气的尖啸,与他喉咙里的电流杂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死亡交响乐。

躲闪时,谢祀瞥见它猩红电子眼里的数据流——冰冷,有序,没有一丝波动,像最精密的杀戮程序。可它闪避的角度、反击的时机,甚至能量蓄力时关节处特有的微光,都跟记忆里葬红村的枭重叠。

那时枭的机械臂替他挡过飞箭,金属关节撞在他后背,传来冰冷却安心的触感;那时枭的狙击枪精准撕开怨魂的包围,子弹破空的锐响里,藏着不易察觉的保护;那时枭化作光点前,那句“带谢芸离开”的电流杂音,比任何承诺都更重…这些带着暖意的碎片,此刻却成了剜心的刀,一片片割着他的理智。

99.8%…抑制环的嗡鸣变得凄厉,蓝光几乎要熄灭,稳定剂快压不住沸腾的绝望了。胸腔里的阴煞疯狂冲撞,像头被困的野兽,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痛苦,变得越来越强。

“砰!”

光刃侧面狠狠拍在谢祀胸口。他像被重锤砸中,倒飞出去撞在光缆墙上,喷出一口混着电火花的蓝血——那是被震碎的数据流,溅在红色光缆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阴煞盾牌彻底碎了,右脸的暗纹爬到耳根,疼得他眼前发黑,视野边缘出现了重影。

武判官没追,光刃高高举起,猩红能量在刃尖汇聚,像颗跳动的心脏,映得谢祀的脸忽明忽暗。它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每一个姿势都精准地指向杀戮,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不能死!芸芸还在前面!她还在等着我!

谢祀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左眼因阴煞的活跃而泛起血丝,右眼却因数据同化而闪烁着蓝光。在光刃劈落的瞬间,他猛地探左臂——不是挡,是冲武判官胸前那枚蓝光搏动的核心处理器盖板抓去!指尖带着柳红胭烙印的冰寒,在光刃及顶的刹那,狠狠按在了冰冷的合金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轰——!!!

不是爆炸,是信息海啸!

一股庞大的记忆数据流冲破防火墙,顺着指尖灌进谢祀的意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感知。

Ψ-7共鸣!强制开启!

视野被撕碎的画面淹没:

葬红村后山,夕阳把草地染成金箔。年轻的柳红胭把枚红豆金簪塞进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年轻男子手心,那手宽厚,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老茧。她的唇无声地动:“今晚…槐树林等我…” 空气里飘着皂角香,是少女怀春的甜,是私奔的约定,是生的希望。

黑暗!犬吠!火把!槐树林里冲出无数人影,举着棍棒刀枪,为首的正是林志鑫,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年轻男子把柳红胭护在身后,金簪握得死紧,眼神像受伤的狼。可他挡不住潮水般的棍棍刀刀——后脑挨了记铁指虎,视野瞬间颠倒,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柳红胭被拖拽的背影,和她撕心裂肺的无声尖叫。

冷的金属天花板。无影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无数根管线插进大脑,灵魂像被硬生生拽出躯壳,疼得他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林家的机械臂在视野里动,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说:“情感模块是最大的缺陷…必须清除…” 他的意识在尖叫:“红胭…跑…” 却被冰冷的电子音覆盖:【清除情感模块…加载武判官协议…编号:Ψ-7…】

那点星光,那点温度,彻底灭了。只剩冰冷的杀戮逻辑,在数据海里沉浮。

“啊——!!!”

谢祀的喉咙里爆发出撕裂般的嘶吼,电流杂音尖锐得像玻璃刮过金属,震得回廊都在微微发颤。他亲眼看着个活生生的人被剥掉人性,锻造成眼前这台杀人机器。这痛比剜心缝喉更狠,直戳存在的虚无——连记忆都能被篡改,连情感都能被删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光刃已经劈到头顶,能量的热浪燎得他头发发焦。

谢祀的左眼突然闪过柳红胭消散前的微笑,还有记忆里那双盛满星光的眼,带着释然,带着祝福。他又想起枭化作光点前,机械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复杂,不是程序设定的波动,是属于“人”的犹豫。

“枭!醒过来!带她走啊——!”

嘶吼混着最大的电流杂音炸响在回廊里,同时,他把胸腔里翻涌的阴煞全灌进左臂,顺着指尖狠狠砸进武判官的核心!那是柳红胭的怨念,是佃户的恨,是他自己的绝望,是所有被压抑的情感凝聚的力量!

嗡——!!!

武判官的光刃僵在离谢祀头顶一寸的地方。猩红电子眼里的数据流瞬间被冲垮,无数乱码像火山熔岩般炸开,红蓝绿白的光斑疯狂闪烁,映得它的“脸”忽明忽暗,像台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它的合金躯体发出高频震颤,关节处冒起浓密的电火花,背后的光刃“嗤”地灭了,像根烧尽的火柴。

哐当!

这台杀人机器保持着举刃的姿势,彻底僵住了。电子眼里只剩濒死的乱流,映着谢祀那张爬满暗纹、惨白如纸的脸,和他眼中从未熄灭的火焰。

回廊里只剩光缆搏动的嗡鸣,和谢祀破风箱般的喘息,电流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望着武判官僵死的身影,喉咙里的电流杂音突然低了下去,像声破碎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他还有力气,还有没被碾碎的执念,还有要去守护的人。

谢祀拖着石脚,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踩在金属上,都像敲在自己的骨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异常坚定。石化的右脚已经蔓延到膝盖,每动一下都发出“咔哒”的脆响,像在倒计时。

尽头的红光越来越亮,那“囍”字已经清晰得能看见上面流动的诅咒代码,像无数条小蛇在爬行。谢芸的身影就在那红光中央,离他越来越近。

他能做到。

一定能。

喉咙里的电流杂音,成了他前进的鼓点,嘶哑,破碎,却异常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