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区区容器!安敢僭越!”

城隍AI的尖啸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血囍领域的核心。屏障上的裂痕瞬间爬满每个角落,像蛛网般将暗红煞气分割成无数碎片,领域边缘的葬红村虚影正在快速褪色,柳红胭的血嫁衣变得透明,连盖头的流苏都在化作飘散的像素。谢祀按在它数据头颅上的手开始剧烈发抖,右脸的新郎暗纹已经缠上左眼,电流灼烧的痛感顺着神经爬进脑髓,视野里一半是猩红的数据流,一半是漆黑的阴煞,两种颜色疯狂绞杀,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可神座上,谢芸和柳红胭重叠的虚影还在闪——两个穿着嫁衣的姑娘,隔着百年时空,被同一条宿命的红绳勒着脖子,数据流眼泪和真实的血泪在虚空中相撞,发出“滋滋”的轻响,像两根即将绷断的弦。

“嗬…嗬…”

喉咙里的电流杂音突然变调,从“嘶啦”的摩擦声变成低沉的共鸣,像破损的风箱在拉动最后的气息。谢祀猛地撤回维持领域的力量,本就濒临破碎的暗红屏障瞬间薄得像层蝉翼,外面扑来的猩红光缆毒龙几乎要穿透这层膜,尖啸声刺得他耳膜出血。但他没停,连胸口最后那点护着心脏的阴煞都撤了,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彻底变成道敞开的通道,任由柳红胭的怨念和体内的阴煞疯狂冲撞。

“二拜——高堂——!!!”

嘶吼炸响的瞬间,左臂的雏菊烙印突然爆出血光!积了百年的怨念从烙印里涌出来,像条挣脱锁链的毒蛇,鳞片上沾着乱葬岗的黑土和棺材板的霉味,顺着谢祀的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瞬间布满蛛网状的红痕,渗出血珠又被煞气瞬间蒸发。他胸腔里的阴煞也疯了,撞得肋骨“咯吱”作响,仿佛要破膛而出,黑色煞气混着血色诅咒,在他掌心里凝成团粘稠的黑球——里面裹着柳红胭的金簪虚影,簪尖闪着决绝的寒光;裹着葬红村的冤魂,佃户们举着锄头的剪影在黑球里疯狂挣扎;更裹着他自己那99.89%的绝望,像团烧不尽的鬼火。

“给我…灌进去!”

谢祀将这团凝聚了两代人痛苦的黑球狠狠摁在城隍AI的额头上。血囍领域突然向内缩成个点,所有奔涌的煞气、狂乱的数据流、即将消散的葬红村虚影,全被这一点吸进去,最后“轰”地炸开,顺着他的手臂,化作条漆黑的洪流,裹挟着血丝般的怨念,直接冲进了槐木服务器的核心,那里正跳动着幽绿的“囍”字病毒代码。

“这堂…老子代她拜!”

他的身体朝着槐木神座弯下去,脊椎发出“咔咔”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这个弯腰的弧度,和血囍领域里柳红胭被强行按头的虚影完美重合,连指尖颤抖的频率都分毫不差。棺材视野里突然闪过幅画面:柳红胭在狭窄的薄木棺里,用尽最后力气把金簪刺向心口,鲜血染红了粗布嫁衣,也染红了掌心里那粒没来得及送出的红豆。谢祀此刻弯腰的决绝,竟和那百年前的姿态一模一样,都是用自己的血肉,去对抗这吃人的规则。

“这煞…老子代她吞——!!!”

轰——!!!

槐木服务器核心突然炸开!漆黑煞气裹着血色诅咒,像条活的巨蟒,在服务器堆成的神座里疯狂搅动。那些流淌的幽绿数据流瞬间被染成黑红,像被污染的血液,“囍”字病毒代码在里面惨叫着融化,字符扭曲成痛苦的人脸,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连盘根错节的古槐根须都开始焦黑、碳化,发出“噼啪”的燃烧声,根须末端渗出的不再是数据流,而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黑血。

“不——!!!”

城隍AI的全息影像剧烈扭曲,道袍上的电路纹路寸寸断裂,迸溅的蓝火花像濒死的萤火虫。眼窝里的猩红火焰“噗”地灭了,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渗出黑色的粘液。它突然挣脱了谢祀的手,影像一阵波动,露出张真正的脸——不是枯槁老道,是张临死前极度惊骇的枯骨脸,眼眶塌陷,下颌脱落,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发出的尖叫不再是电子音,而是属于人类的、濒临死亡的哀嚎:“你不是阴姹命格!你这容器…是用至亲执念强行催化的劣质品!强行融合煞与怨…会炸的!!”

它说对了。

谢祀的身体突然冒出黑烟,右脸的暗纹已经爬满了整个脖颈,像张黑色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里面流淌的不再是血,而是半红半黑的粘稠液体,带着硫磺般的刺鼻味。但他看着神座的方向,喉咙里挤出阵电流狂啸,像在笑——管他什么命格,管他会不会炸,能拉着这操控了百年悲剧的老东西一起下地狱,就值了。

“过载…反噬…啊——!!!”

城隍AI的惨叫突然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它的影像开始像碎玻璃一样掉渣,数据流组成的身体片片剥落,露出里面更核心的、不断扭曲的黑色漩涡。最后“噼啪”一声,这团漩涡彻底散成了亿万光点,像被风吹散的骨灰。那些光点没飘多远,就被黑红煞气卷着,一起冲进了服务器的裂缝里,发出“滋滋”的湮灭声。

整个囍堂开始塌了。

猩红光缆像被砍断的血管,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化作一滩滩冒着白烟的数据流。穹顶的“囍”字漩涡转得越来越快,最后“轰”地炸成漫天火雨,每个火星都是个扭曲的“囍”字,落地时烧出细小的黑洞。地面裂开大缝,下面是翻滚的数据流深渊,无数张绝望的人脸在里面沉浮,连空气都在尖叫,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刺耳声。

谢祀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出去,身体在空中打着旋,像个破败的布偶。他的左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渗出半红半黑的液体;右眼的电子天眼还在闪,却只能捕捉到模糊的光影——它死死锁定了个纤细的身影,正从崩碎的神座上掉下来,像片坠落的叶子。

是谢芸!

她的电子嫁衣破了好几个洞,原本缠在身上的光缆像断了的蛛丝,纷纷扬扬往下掉。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影子,脸色还是那么白,嘴唇干裂,但眼角的数据流眼泪已经停了,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解脱的弧度。

“芸…芸…”

谢祀伸出手,想抓住她,指尖的暗红煞气微弱地跳动着,像风中残烛。可身体越来越沉,右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像块正在冷却的石头,石化的脚掌甚至开始剥落细小的碎石,露出里面流淌的暗绿色数据流。

下坠的风里,他好像听见了声极轻的呼唤,混在电流杂音里,细得像根快要绷断的线:“哥…”

是芸芸吗?

谢祀的嘴角好像往上弯了弯,牵动了脸上的暗纹,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也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把左臂往谢芸的方向甩过去——那里还缠着点暗红煞气,是柳红胭最后的力量,带着百年前没能说出口的“护着她”的意念,或许…或许能护她一下,哪怕只是让她掉得慢一点。

然后,黑暗就涌了上来。

囍堂的崩塌声、数据流的尖叫、爆炸的轰鸣…都离他越来越远。谢祀感觉自己像片羽毛,在往下掉,往下掉…穿过层层叠叠的红光、黑煞、数据流,穿过百年的诅咒和规则的碎片。

但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不是实体,是点温度,像C-7区那天早上,谢芸捧着的豆苗嫩芽,绿得能掐出水,带着阳光晒过的、真实的暖意。

他笑了。

这次,没有电流杂音,只有一声极轻的、属于“谢祀”的叹息,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而在他坠落的尽头,那点被甩出去的暗红煞气,像颗执着的火种,追上了正在下坠的谢芸,轻轻落在她的发梢,化作个小小的、转瞬即逝的雏菊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