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血狱残章”的刹那,世界轰然塌陷。
不是冰冷,不是灼热,是湮灭。
仿佛整个宇宙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揉碎,抛入沸腾的血色熔炉。时间、空间、声音、光线……一切存在的基石在接触的瞬间被彻底焚毁、重构。我(玄七)的意识不再是坠落,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同源本能的吸力,硬生生拽入了一片绝对的血色混沌!
“滋——!!!”
一声超越了听觉极限的、仿佛亿万颗星辰同时湮灭的尖锐嘶鸣,直接在我识海的核心炸开!那不是外界的声音,是灵魂被强行撕扯、被同源更古老更暴虐的存在蛮横侵入时发出的、源自存在本源的哀嚎!
眼前不再是洞府,不再是寒玉髓台,不再是那扭曲逼近的“清虚子”怪物。视野被纯粹粘稠、翻涌不息、如同活物心脏般搏动的暗红所彻底吞噬!这暗红并非静止,它内部流淌着亿万道更深的、更接近凝固污血的暗流,彼此纠缠、撕咬、湮灭又重生,散发出一种亘古存在的冰冷、暴虐、以及对一切非我同源之物的绝对排斥与毁灭欲望!
血劫魔气! 墨羽那冰冷的称谓瞬间被赋予了最直观、最恐怖的实体!
这股魔气,并非简单地从“血狱残章”中涌出。更像是这枚灵晶本身,就是一个微缩的、通往某个无尽血海魔渊的坐标!此刻,这个坐标被我的触碰所激活,那沉寂万载的污秽本源,如同嗅到了同源血脉的远古凶兽,贪婪而狂暴地顺着我的指尖、我的经脉、我识海深处那片被撕裂的伤口,疯狂倒灌!
“呃啊啊啊——!!!”
现实中,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岩壁上!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经脉都在疯狂痉挛、抽搐!皮肤表面瞬间凸起无数道蜿蜒虬结的、暗红色的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下剧烈搏动!七窍之中,不再是鲜血,而是粘稠如油、散发着浓烈硫磺与铁锈腥臭的暗红魔气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识海,彻底成了炼狱的战场。
属于“玄七”的、那点微弱的、试图维持自我认知的意志,在这股倒灌的、如同血海狂涛般的本源魔气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冲击得摇摇欲灭!无数属于“林烬”的、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杀戮记忆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毁灭快意和力量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堤坝!
清虚子长老胸口那焦黑与冰霜并存的撕裂伤口,正汩汩涌出温热的鲜血,他眼中的悲恸被定格、放大……
演武场上,刚猛长老魁梧身躯被无形巨力从内部撕开的瞬间,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得令人牙酸……
静思崖瀑布下,女长老被扼住咽喉提起时,眼中绝望的守护执念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藏神阁月光中,暗红短刺滴落的血珠,砸在碎裂玉简上发出的“啪嗒”轻响……
每一幅画面,都带着极致的感官冲击和冰冷的力量感,疯狂地冲刷、同化着“玄七”的意识!那并非简单的记忆回放,而是力量本源的烙印,是“噬忆炼神道”登临巅峰时掌控一切的、令人沉沦的绝对权柄!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这股冰冷暴虐力量的熟悉感和……饥渴感,如同最原始的毒瘾,开始疯狂滋生、蔓延!
“臣服……接纳……回归……”一个冰冷、宏大、如同深渊本身低语的声音,直接在我混乱的意识核心响起,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毁灭……新生……”
“不……!”一个微弱的、属于“玄七”的意念在血海狂涛中徒劳地挣扎、嘶喊,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自我彻底湮灭的抗拒。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同化为“林烬”冰冷杀戮意志的瞬间——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同样源自“血狱残章”的意念洪流,毫无征兆地、如同潜伏的暗礁般猛地撞入了这片血色混沌!
它并非冰冷暴虐,而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极致悲恸、无奈与……守护决心的复杂意念!其强度,竟丝毫不逊色于那倒灌的血劫魔气本源!
这股沉重意念瞬间在血色混沌中凝聚、显化——
场景:青岚宗,后山禁地,星陨崖。
夜风凛冽,吹动崖边古松,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翻涌,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墨蓝天幕,几点寒星寂寥闪烁。
崖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年轻时的林烬。面容尚显青涩,但那双眼睛,在星辉下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偏执的狂热与冰冷,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穿着青岚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身姿挺拔,周身却隐隐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与周围清灵山峰格格不入的阴郁气息。
另一个,正是清虚子长老。须发已白,但面容比记忆中藏神阁遇害时年轻许多,眼神锐利如鹰,眉心的朱砂痣在星光下清晰可见。他背对着深渊,宽大的青色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弟子,那眼神里,有痛惜,有严厉,有深深的忧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烬儿,”清虚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夜风的凝重,“你可知为师今夜为何唤你来此?”
年轻的林烬微微抬首,目光平静无波,直视着师尊:“弟子不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清虚子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你灵根禀赋,乃为师平生仅见。心志之坚,求道之切,亦是罕见。然……”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电,仿佛要刺穿林烬的灵魂,“你眼中之火,非是向道求真之火,而是焚尽万物、唯我独尊的……魔焰!”
林烬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的冰冷漠然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沉默。
“藏经阁底层,第三排书架后的暗格。”清虚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厉,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那卷《九幽血神经》残篇……是你取走的吧?”
轰!
这个名词如同惊雷,在“玄七”混乱的意识中炸响!《九幽血神经》!一个仅仅在传闻中存在的、早已被列为诸天禁忌的魔道至高典籍!它与“噬忆炼神道”……难道……
年轻的林烬身体似乎僵直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那副冰冷模样,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反问:“师尊既已知晓,何必多问?”
“孽障!”清虚子须发微张,怒意勃发,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星陨崖,压得崖边古松枝叶狂颤!他向前一步,逼近林烬,眼中痛心疾首之色更浓:“你可知那是什么?那是通往无间血狱的钥匙!是断绝一切生机、泯灭一切人性的邪魔歪道!你竟敢……”
“外道?”林烬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师尊,您口中的‘正道’,按部就班,清规戒律,千年万年,又有几人堪破藩篱,得窥大道真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偏执和疯狂,“力量,就是大道!无论它来自九天仙阙,还是无间血狱!弟子所求,不过是推开那扇门的力量!《九幽血神经》,不过是……另一条更快的路!”
“住口!”清虚子厉声喝断,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只剩下沉沉的悲凉和决绝,“你道心已彻底被魔念侵蚀!力量?你已被力量本身吞噬而不自知!为师今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沉重,“……便代青岚宗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清虚子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磅礴浩瀚、精纯无比的正道灵力如同苏醒的巨龙,瞬间凝聚!他并指如剑,指尖一点青芒璀璨夺目,蕴含着净化万邪、斩断尘缘的凛然道韵,直刺林烬眉心!这一击,毫无保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师尊清理逆徒的决绝!
然而,就在那点夺命青芒即将触及林烬眉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年轻的林烬那双冰冷漠然的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幽芒,骤然亮起!
那不是术法的光芒,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某种“东西”被外界威胁彻底激发的本能反应!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暴虐到极致的意念力场,以林烬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清虚子那凝聚了毕生修为、足以开山断流的凌厉剑指,在距离林烬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嗤嗤嗤——!
璀璨的青芒与那无形的冰冷力场剧烈摩擦、湮灭,发出刺耳的能量尖啸!逸散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刀锋,疯狂切割着周围的岩石和古松,留下深深的刻痕!
清虚子脸上的决绝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他感觉自己的剑指,自己的灵力,甚至自己的神念,都被一股凌驾于他认知之上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冰冷力量死死压制、排斥!那不是修为的差距,而是……生命本质的碾压!仿佛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入魔的弟子,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冰冷的毁灭意志的投影!
“这……这是什么?!”清虚子失声惊呼,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年轻的林烬面无表情,那双闪烁着暗红幽芒的眼睛,如同两口埋葬了所有情感的寒潭,漠然地“注视”着近在咫尺、因力量反噬而面色瞬间煞白的师尊。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清虚子。
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任何咒法符文。
只是……纯粹的、冰冷的意念驱动。
咔嚓——!
清虚子胸前,那由千年冰蚕丝和秘银符文编织、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护心法袍,连同其下的护体真元,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源自身体内部的、混合了极致冰寒与焚灭之力的恐怖力量,猛地爆发!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从清虚子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和道袍!他踉跄着向后猛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胸口传来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暴虐气息,让他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与……一丝绝望的明悟!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林烬力量的真正源头!那绝非简单的《九幽血神经》残篇!那深藏在弟子灵魂深处的冰冷核心……才是真正的、无法理解的恐怖!
“呃……呃……”清虚子捂着剧痛欲裂的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花白的胡须。他看着眼前依旧漠然、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的林烬,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愤怒、痛惜、惊骇……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沉的、令人心碎的悲凉。
“原来……如此……”他喃喃着,声音微弱,带着血沫,“烬儿……你……早已不是你了……你灵魂里……住着……什么东西……”
“……”
年轻的林烬依旧沉默,只是那双暗红的瞳孔,幽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师尊”口中“灵魂里的东西”这一说法,有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反应。他缓缓放下手,那股恐怖的意念力场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清虚子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弟子那双非人的眼睛,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景象刻入神魂深处。良久,他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沉重,缓缓盘膝坐下,不再看林烬,而是望向崖外翻涌的云海和寂寥的寒星,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罢了……罢了……是为师……无能……未能……护你周全……未能……斩断这……孽缘根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了宿命般的无奈。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前恐怖的伤口中涌出,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走吧……”最后两个字,如同叹息,消散在凛冽的山风中。
年轻的林烬冷漠地看着气息奄奄、盘坐崖边的师尊,那双暗红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对“劣质薪柴”失去价值的漠然。他转过身,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消失在星陨崖的阴影里。
只留下清虚子长老独自盘坐,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眉心的朱砂痣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浑浊的眼睛望着无垠的夜空,仿佛在向某个冥冥中的存在,发出无声的质问与悲叹。
嗡——!!!
星陨崖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震荡、模糊,最终被血色混沌重新吞噬!
但这沉重到窒息的记忆碎片,却如同最锋利的楔子,狠狠凿入了“玄七”濒临沉沦的意识!
“师……尊……”一个破碎的意念,带着连“玄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悲鸣,在血色魔气的狂潮中微弱地挣扎着。
清虚子不是为了宗门荣誉!不是为了清理门户!他是……他是想斩断那孽缘的根源!他想救那个灵魂深处被“东西”寄生的弟子!他甚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走了那个已经彻底非人的“林烬”!
这股沉重悲凉的守护意念,与“血狱残章”深处那股倒灌的冰冷魔气本源,在“玄七”的识海核心形成了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对冲!
“呃啊啊啊——!!!”
现实中的我,身体如同被两股无形的巨力从相反方向疯狂撕扯,猛地从岩壁上弹起,又重重砸落!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下暗红的血管纹路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七窍中喷涌的魔气更加浓郁!手中紧握的“血狱残章”灵晶,此刻变得滚烫无比,暗红的光芒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疯狂流转,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
这股剧烈的冲突,似乎也干扰了那个步步逼近的畸变怪物!
它浑浊的暗红瞳孔死死盯着我手中剧烈搏动的“血狱残章”,喉咙里发出既渴望又极度排斥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沉咆哮!它身上翻涌的暗红魔气变得极其不稳定,那张扭曲的“清虚子”面孔上,五官痛苦地抽搐着,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争夺控制权!
“清除……劣质……污染……回归……本源……”混乱、非人的意念碎片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机会!
尽管识海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尽管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清虚子最后那沉重悲凉的守护意念,如同绝境中透出的一丝微光,死死拽住了“玄七”即将彻底沉沦的自我!
不是林烬!不是那个漠然的怪物!
我是玄七!那个追寻真相、在罪恶中挣扎、背负着无法洗刷血债的……玄七!
“滚——回——去——!!!”
我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量,发出一声混合着血沫与魔气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不是对那畸变的怪物,而是对我识海中那片翻腾咆哮、试图将我彻底吞噬的血劫魔气本源!
同时,我将手中那枚滚烫、搏动、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血狱残章”,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地、不是砸向那怪物,而是……猛地拍向了自己眉心的位置!
那里,正是清虚子长老眉心血痣所在!也是……我记忆中,被那暗红短刺点中的位置!
噗嗤!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种……滚烫的、粘稠的异物强行嵌入血肉、并与灵魂深处某个冰冷核心瞬间连接的怪异触感!
“血狱残章”那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晶体,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瞬间融化,化作一道粘稠滚烫的暗红洪流,蛮横地钻入了我的眉心!
轰隆隆隆——!!!
整个洞府,不,是整个意识所及的世界,彻底被无尽的血色狂雷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