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画影灼心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白日里喧嚣的公主府沉入一片墨色的死寂,唯有巡夜侍卫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敲碎这凝固的安宁。凝香阁小院深处,属于白虞烬的那间厢房,窗棂紧闭,一丝微弱的烛光从缝隙中漏出,如同黑暗海洋中孤独的萤火。
屋内,白虞烬盘膝坐于简陋的木板床上,五心朝天。烛火在她身侧跳跃,将她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她并未入定,只是闭目凝神,试图引导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一遍遍冲刷着右臂经脉中盘踞的阴寒污秽。识海中,时间烙印核心的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神魂的疲惫。那源自深渊的侵蚀之力,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异常,即便有公主府无形气运的压制和玉玦残灵的微弱滋养,拔除的速度也慢得令人心焦。
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了三更。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凝香阁外稀松的守卫,借着花木扶疏的暗影,潜到了白虞烬厢房的窗下。
正是安平公主李昭。
她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只裹了一件深黛色、毫无纹饰的宽大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斗篷下,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中衣。此刻,她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
白日里御花园亭榭中的试探,白虞烬滴水不漏的回答,并未打消她心中的疑虑,反而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将那份隐秘的探究烧得更加炽烈。画中仙影与现实的重叠,识破奇毒的敏锐,临危不乱的镇定,还有那份超然物外、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扰动心湖的沉静…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必须亲自确认!
深吸一口气,李昭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跟随宫中老供奉学来的浅薄内力,极其小心地、如同拨弄琴弦般,拨开了那扇并未从内闩死的简陋木窗的插销。动作轻巧得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窗扇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清冷的夜风裹挟着庭院中草木的气息涌入,吹得桌案上那盏孤灯的火苗一阵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李昭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榻上那抹素白的身影!
白虞烬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对窗外的闯入毫无所觉。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墨色的长发松松披散在肩头,几缕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昏黄的烛光勾勒着她清绝的侧脸轮廓,那眉宇间的疏离,鼻梁挺直的弧度,下颌柔韧的线条…与深藏在她寝殿暗格中的那幅古老画像,在这一刻,在光影的魔法下,完美地重叠了!
李昭的呼吸瞬间停滞!灰眸死死地、贪婪地描摹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悸动。
是她!真的是她!画中那立于雪峰之巅、睥睨凡尘的“姑射仙人”,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褪去了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多了一份沉静内敛的、属于尘世的真实,却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鬼使神差地,李昭从斗篷内袋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幅被她贴身携带、已然泛黄的画卷。她颤抖着手,借着摇曳的烛光,将画卷一角轻轻展开,目光在画中人的眉骨间那道极其细微、如同远山淡痕的轮廓线上,与此刻白虞烬眉骨间那道几乎一模一样的、极其浅淡的痕迹上来回逡巡。
一模一样!连那点细微到极致的骨相特征都毫无二致!
这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个惊世骇俗、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长生?驻颜?还是…精怪化形?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浑身血液倒流,又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战栗兴奋。
“你…”李昭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探寻渴望,如同呓语般从唇齿间溢出,“…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床榻上,原本如同入定石雕的白虞烬,双眸骤然睁开!
那眼底,没有初醒的迷茫,没有被打扰的愠怒,只有一种被侵犯领域、被窥破秘密的极致冰冷与瞬间爆发的、如同实质的恐怖杀机!那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烛火被这骤然降临的恐怖气势压得猛地一暗,几乎熄灭!
李昭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如同精钢打造的烙铁,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捏碎了她的腕骨!
“呃!”剧痛让她闷哼出声,眼前一片发黑!
紧接着,天旋地转!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她整个人狠狠拽入房中,甩向那张坚硬的木板床!后背重重撞上床板的钝痛尚未传来,一道快如闪电、带着凛冽寒意的身影已然如影随形般欺身而上!
砰!
李昭只觉得胸口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死死压住,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殆尽!视线被一片素白覆盖,鼻尖萦绕着一股极其清冽、如同雪后寒梅的冷香。她整个人已被白虞烬以一种绝对压制、不容丝毫反抗的姿势,死死地、面对面地压在了冰冷的床板之上!
>第二节 烛影摇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狭小的厢房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剩下烛火在巨大威压余波中艰难摇曳、发出细微噼啪声的声响,以及…两个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和心跳频率的躯体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昭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大脑一片空白。手腕处传来碎裂般的剧痛,胸口被白虞烬屈起的膝盖和小臂死死压住,沉重的力量让她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更让她羞愤欲绝的是,方才那番剧烈的拉扯和压制中,她为了行动方便而只松松系着的深黛色斗篷早已散开,滑落一旁。而那件丝质柔滑的素色外衫,系带不知何时竟已崩断!
丝滑的衣料如同失去了支撑,顺着她圆润的肩头无声地滑落、堆叠,一直褪至纤细的腰际!
烛光,失去了外衫的遮蔽,再无阻碍地流淌而下!
象牙般细腻的肌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精致的锁骨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翼,向下延伸出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薄薄的、同色系的诃子(简称胸罩)堪堪掩住最诱人的丰盈,却因这剧烈的压制动作而微微移位,露出一小片细腻的雪白边缘,以及那若隐若现、引人探寻的深邃沟壑。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在堆叠的丝滑衣料映衬下,更显得玲珑有致,曲线跌宕起伏,一直没入堆叠在腰际的衣衫深处。
旖旎春光,毫无保留地撞入白虞烬骤然收缩的瞳孔!
饶是白虞烬千年道心,万载孤寂,早已视红粉如枯骨,此刻也被眼前这猝不及防、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景象狠狠攫住了心神!那一片欺霜赛雪的玉色,那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那在昏黄烛光下泛着诱人光泽的细腻肌肤,混合着少女身上独有的、清甜中带着一丝皇家熏香的气息,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侵入了她冰冷沉寂的神魂!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燥热感,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毫无征兆地从她小腹深处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识海中那枚布满裂痕的时间烙印核心,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躁动所刺激,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剧烈的震荡!
“唔…”白虞烬闷哼一声,扣住李昭手腕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冰冷的指尖甚至微微颤抖起来。那双万年寒潭般的眼眸深处,冰封的表象寸寸碎裂,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以及…某种被强行压制的、更深沉的东西。
李昭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灰眸中瞬间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然而,比剧痛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此刻的处境!她贵为金枝玉叶,安平公主,何曾受过如此折辱?!被一个侍女死死压在身下,衣衫不整,身体最隐秘的风光被对方一览无余!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脸颊滚烫得如同要滴出血来,那抹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和脖颈。灰色的眼眸里,泪水潋滟成一片迷蒙的水光,混合着羞愤、剧痛、还有一丝被这绝对力量压制下产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眩晕的迷离。她被迫仰视着身上的人,视线因泪水而模糊,只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清冷绝伦的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
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暧昧与无声的对抗。两人身体紧紧相贴,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轮廓、温度、以及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李昭急促的、带着痛楚和羞愤的喘息,与白虞烬因识海剧痛和强行压制躁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空气中交织、缠绕,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紧紧捆缚在这方寸之地。
“放…放开我…”李昭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和极致的羞愤,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躯体。然而,她那点微末的内力在白虞烬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挣扎间,身体不可避免的摩擦,反而让那压在胸口和腰腹间的力道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崩溃。
白虞烬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李昭挣扎时身体那惊人的柔软触感和弹性,混合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让她小腹那股邪火燃烧得更加汹涌!识海的刺痛和震荡也愈发剧烈,时间烙印核心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因这内外交困的冲击而彻底崩溃!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千年修持的道心,在这一刻摇摇欲坠。理智告诉她必须立刻松手,远离这危险的源头。然而,身体的本能和对秘密被窥破的极度警惕,却如同锁链般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扣住李昭手腕的手指,反而因这内心的剧烈挣扎而收得更紧。
“呃啊——!”李昭痛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滚烫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有动静!快去看看!”
“白姑娘?云无心?发生什么事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云无心带着睡意的惊呼和王嬷嬷以及其他几位轮值侍女的焦急询问,由远及近,迅速朝着厢房门口涌来!
显然,李昭刚才那声短促的痛呼,惊动了隔壁和附近值守的人!
>第三节 椒房惊雷
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厢房内那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虞烬和李昭的身体同时一僵!
白虞烬眼中那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被冰冷的理智强行压下,杀机与躁动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丝极淡的懊恼。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就要抽身而起!
然而,已经晚了!
“哐当——!”
本就虚掩的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当先冲进来的正是只穿着中衣、揉着眼睛、小脸上满是惊慌的云无心!紧随其后的,是值夜的王嬷嬷和另外两名睡眼惺忪、同样衣衫不整的侍女!
数道惊愕、茫然、随即转为极度震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射向屋内那张简陋的木板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摇曳的烛光,忠实地勾勒出床上那足以让任何目睹者惊掉下巴的景象:
她们那位清冷如月、不染尘埃的白姑娘,此刻正以一种绝对强势、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一个人死死地压制在身下!被压制的那人,深黛色斗篷散落在地,素色丝滑的外衫褪落至腰际,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和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一张明艳绝伦、此刻却布满红霞、泪水涟涟的脸庞,带着极致的羞愤和一丝迷离的脆弱,正被迫仰视着身上的人——那赫然是她们尊贵无比、金枝玉叶的安平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被白姑娘压在身下!衣衫不整!泪眼婆娑!而白姑娘…白姑娘的手还死死扣着公主殿下的手腕!两人身体紧贴,姿势暧昧得令人血脉贲张!
“轰——!”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认知颠覆,如同灭世风暴,瞬间席卷了门口所有人的大脑!
王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噗通”一声直挺挺地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了!全完了!撞破公主如此不堪的秘事…九族都不够砍的!
另外两名侍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门口,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唯有云无心,短暂的震惊过后,小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看看被师父压着的、哭得梨花带雨的公主,又看看师父那紧绷的侧脸,再联想到自己以前在山里看到的大灰狼扑小白兔的情景,一个“合理”的解释瞬间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形成!
“啊!”云无心猛地一拍小手,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天真的兴奋,“师父!您是不是在教公主殿下练功啊?就像山里的狼师父扑兔子徒弟那样?公主殿下哭是因为太疼了吗?要不要我帮您按住她的腿?”
童言无忌,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
“噗——!”瘫在地上的王嬷嬷被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刺激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背过气去,手指颤抖地指着云无心,眼白直翻。
另外两名侍女也瞬间石化,表情扭曲得如同见了鬼!教…教公主练功?像狼扑兔子?按住腿?!这小祖宗是真不怕死啊!!
床上的李昭,更是被云无心这番话刺激得浑身一颤!本就羞愤欲绝的心情瞬间雪上加霜!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灰眸中的泪水流得更凶,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耻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而压在她身上的白虞烬,在云无心开口的瞬间,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饶是她千年道心,此刻也被小徒弟这“神来之笔”噎得差点气息不稳,识海中本就震荡的时间烙印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扣着李昭手腕的手指,终于因这内外交困的混乱局面而微微松动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松动!
李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趁着白虞烬心神被云无心话语冲击的刹那,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顶向白虞烬的小腹!同时被攥住的手腕也爆发出最后的挣扎!
白虞烬闷哼一声,识海剧痛让她反应慢了半拍,加上李昭这拼死一搏的力量不容小觑,钳制的手腕被猛地挣脱!小腹处传来的撞击力道让她身体一晃,压制之势瞬间瓦解!
李昭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甚至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几乎半裸的狼狈,手忙脚乱地抓起滑落腰际的丝质外衫,胡乱地裹在身上,死死捂住胸口。那张明艳的脸庞此刻苍白如雪,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和羞愤欲绝的红晕,灰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死死地瞪了白虞烬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受伤凤凰的悲鸣,响彻了整个凝香阁小院,也彻底撕碎了这死寂的夜!
门口的云无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个哆嗦,小脸煞白,茫然又委屈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公主。王嬷嬷和两名侍女更是如同听到了阎王催命符,连滚爬爬,手脚并用地往外逃,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盛怒的公主撕成碎片!
白虞烬缓缓从床上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中衣。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那是识海剧痛和强行压制躁动带来的反噬。她看着李昭裹着凌乱衣衫、浑身颤抖、如同暴风雨中飘摇孤舟的背影,那双刚刚恢复平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幽光。
麻烦…大了。
>第四节 烬锁深宫
李昭裹着那件皱巴巴的丝质外衫,跌跌撞撞、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寝殿“凤藻宫”。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死死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可能窥探的目光,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
她背靠着冰冷沉重的殿门,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缓缓滑坐在地。华丽的地毯柔软,却无法给她带来丝毫暖意。手腕处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提醒着她方才那屈辱的一幕。胸口被压制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沉重冰冷的触感和力量。更让她崩溃的是身体深处那股陌生而强烈的悸动和燥热,以及…脑海中反复闪现的,白虞烬压下来时,那双近在咫尺、第一次翻涌起惊涛骇浪的深邃眼眸,还有那烛光下自己展露无遗的…
“啊——!”李昭猛地将脸埋进膝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衣裙。羞耻!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悸动…无数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贵为安平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妹妹,金尊玉贵,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侍女压在身下,衣衫不整,春光尽泄,还被王嬷嬷、云无心那些下人撞个正着!尤其是云无心那句“狼扑兔子练功”…李昭简直不敢想象,明日…不,恐怕此刻,这惊世骇俗的“椒房秘闻”就会如同插了翅膀般传遍整个公主府,甚至飞入深宫!
她的名声!她的威严!将彻底毁于一旦!沦为整个胤都的笑柄!
更可怕的是…白虞烬的身份!那近乎妖异的相似,那非人的力量…她到底是谁?!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她潜伏在自己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脖颈。她想起那柄乌黑蠕动的银勺,想起蚀魂腐心散的歹毒…难道…今晚的“意外”,也是某种算计?是对方故意为之,要彻底掌控她?还是…灭口的前兆?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李昭猛地抬起头,灰眸中泪水未干,却已燃起熊熊的、带着疯狂意味的火焰!愤怒和恐惧如同燃料,将她的理智烧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掌控!她要报复!她要让那个胆敢如此折辱她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无论她是谁!
“来人!”李昭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穿透沉重的殿门。
殿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如同热锅上蚂蚁的王嬷嬷,闻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门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殿下!奴婢在!奴婢在!”
“传本宫口谕!”李昭扶着殿门,艰难地站起身,挺直了脊背,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门外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宫人心上:
“一、即刻起,封锁凝香阁!没有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杖毙!”
“二、今夜当值凝香阁的所有侍女、守卫,即刻拿下!关入后园暗室!严加看守!待本宫发落!”
“三、白虞烬、云无心二人,”李昭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带着刻骨的寒意,“给本宫‘请’到凤藻宫偏殿!没有本宫允许,不得踏出偏殿半步!给她们换身‘合适’的衣裳!听清楚了,是‘请’!若有半点损伤…本宫唯你是问!”
“请”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奴…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王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最后那句“唯你是问”,更是让她腿肚子转筋。公主这是…既要囚禁,又要保人?这态度…太诡异了!
李昭听着门外王嬷嬷连滚爬爬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随后响起的侍卫急促的调动声和压抑的呵斥声,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她抬手,看着自己红肿剧痛、几乎变形的手腕,又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灰眸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白虞烬…无论你是画中仙,还是山中妖…从今夜起,你休想再飞出本宫的掌心!这深宫椒房,便是锁住你的金笼!本宫受的屈辱,必要你百倍偿还!而你的秘密…本宫要亲手,一点一点,全部挖出来!
凝香阁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
白虞烬静静地站在自己厢房的窗前,看着外面影影绰绰、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的黑甲侍卫。云无心被两个脸色发白的侍女“请”到了隔壁房间,小丫头似乎还没完全搞清状况,扒着门框担忧地看着师父。
王嬷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捧着一套崭新的、料子却明显粗糙许多的靛青色粗布衣裙,战战兢兢地走到白虞烬面前,声音带着哭腔:“白…白姑娘…公主口谕…请您…请您移步凤藻宫偏殿…更…更衣…”
白虞烬缓缓转身。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平静得让王嬷嬷心头发毛。她看了一眼那套粗布衣裙,又看了一眼窗外森严的守卫,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
囚笼,已成。风暴,才刚刚开始。